楚穗一直覺得主神很糟糕。
無論是不開任務系統還是開了任務系統然后扣他十萬分,甚至是搞了個任務讓他變相自殺,他以為,主神的下限基本可以了吧。
——然后他就發現主神又刷新了。
穿越成麒麟,這沒什么,不就是只獸么,好歹還是神獸呢,楚穗想了想還是能容忍一下的,但是!為毛這里的麒麟會這么奇怪,怕血也就算了,黑色麒麟是大吉也就算了,莫名其妙憑什么王氣選王也就算了,為毛他的生命要和這個王連在一起,如果王殘酷無道或橫征暴斂,那么麒麟就會“失道”而死?
最憂傷的是,在國家里,真正掌權的其實還是王,麒麟只是作為選王的工具以及國家的吉祥物。而選王的依據,卻是楚穗一點頭緒也沒有的所謂“王氣”
臥槽難道老子要把自己的命交到一個有王氣但誰知道性格暴不暴虐是否不仁慈不善良的家伙手里?
但誰叫這是天帝定下來的規矩呢?
出生十一年,楚穗第一次參加升山,然后一眼就在人群中看見了那個男人。
笑容熱情的男人,雖稱不上美貌,但五官周正,看起來是那種很會交際的家伙,但楚穗一眼就發現他眼底的極端的自負。
這是個驕傲的,卻沒有足夠資本的家伙。
并非是個王者。
但楚穗在他的身上感覺到了王氣。
暗沉的,平靜下掩著混亂,帶著霸道的氣息。
有種未知的意志在楚穗耳邊訴說,跪下去,跪下去,說話,說……
“奉天命前來迎接我主,不離御前,不違詔命,以此誓約,盡獻忠誠。請說我寬恕。”
黑發少年跪下,恭謹說著,而男人驚愕了一下后便流露出狂喜,良久才說了我寬恕。
楚穗撇撇嘴,心里越發對這個男人看不上眼,再加上被那股未知意志逼著效忠而且跪下【古人楚穗怨念深重】,楚穗甚至連正眼瞧他也不愿意。
也正好那男人并不在意他。
名叫流嶺的男人只是和他隨意交談幾句后便匆匆上位,在成為舜王后更是鮮少露面,大約是覺得和這個小孩子似的臺甫沒有什么好的交流吧,楚穗也樂的自在,自己找了個離流嶺最遠的空殿住下,雖然這地方沒有身為元和時的宮殿那么華美舒適,但是勝在清幽,楚穗毫不客氣的指揮人種了兩棵桂花樹,幾年后,桂花樹邊又多了一個湖。
反正麒麟只要做吉祥物就可以了,楚穗樂的喝酒彈琴整日過的悠閑,至于主神啰啰嗦嗦說的安于享樂不思進取沒有盡到臺甫的責任,嘖,臺服的責任是什么?可以吃嗎?有積分拿嗎?
楚穗嗤笑一聲,然后滿意發現主神被他氣跑了。
啊,世界清靜了呢。
日子在閑的時候總是過得很快,就像楚穗和阿諾德相處的最后三年,即使那么盡全力的想要充實每一秒,然而直到最后一刻,還嫌時間過得太快。
流嶺成為舜王的第二十年,楚穗發現自己的身體在虛弱。
先是不想吃東西,晚上睡不著,漸漸的連酒都不想喝了,有著皎月般冷麗外表的男人一日日槁枯下去,偷懶二十年養出來的圈圈肉消失無蹤,最后竟是臥在床上,連動的力氣都沒有了。
真像是,回到了離開阿諾德最后一年。
可是這次再也沒有那個金發的男人會安靜陪在身邊了。
楚穗知道這是王失道后的結果。
那個看似耀眼活力的男人,實際卻是個剛愎自用心胸狹窄的家伙。他年少孤苦,然而在領悟到命運的磨礪是激勵這個道理前卻被選作王,雖前幾年盡心盡責似乎一心想做一個流芳百世的帝王,卻漸漸沉溺于享樂,到最后,不理朝政胡作非為,讓百姓苦不堪言。
這些都是楚穗詢問天官澤晗后得到的結果,這個溫順的天官雖然不受流嶺的重視,卻依然二十年如一日的管理宮務,任勞任怨從不出錯,楚穗很喜歡他,因為這也是宮里唯一一個會陪他下棋即使輸了也會再來的人。
打發時間時最好的陪伴。
此時這位天官正滿臉擔憂,抿著嘴目光不敢注視楚穗,病床上的男人即使已經病入膏肓也依然保持著絕對的清醒,咀嚼著澤晗帶來的消息突然冷笑出聲。
“好個流嶺,胡鬧到這種地步!”
民變,起義,逼宮,領頭的家伙甚至已經殺到宮門口,流嶺最后可以坐在那位子上的時間,幾乎可以用分鐘來計算。
楚穗剛想就這么死了算了,反正他也過夠這種米蟲生活了,卻聽見主神的聲音適時響起。
【任務:“舜極國的榮華”,保證舜極國一千年不衰落。獎勵八千點,失敗扣除一萬】
臥槽主神,你腦子有毛病沒?
眼神沉了沉,楚穗抿著嘴從枕頭下抽出跟隨自己幾世的“燈火”。
“扶我起來。”
握劍的男人伸出手,青色的血管浮在蒼白的皮膚上分外驚心,澤晗驚慌的搖著頭,卻在對方冷冽的目光下還是扶著他下床。
剛接觸到地面,楚穗竟是難以站立。
澤晗沒想到他會這么虛弱,所以手上沒用什么力氣,就在楚穗差點倒在地上的時候,一只狼一般的動物從他的影子里竄出輕盈的接住他,低沉的聲音帶點嘲諷:
“看了我們很快就要有一頓大餐了呢。”
“也許還有的等。”楚穗伏在鉤吾露鳴的身上,吩咐澤晗乖乖呆在這兒別亂跑,他對這個天官還是很滿意的,暫時還不想換一個。
“去流嶺那里。”
露鳴的動作很快,寒風掠過身體有種透骨的涼,楚穗瞇著眼遙望西方,那里即將日墜。
他想了想,撕了條衣服布,蒙在臉上。
流嶺沒想到會在這種時候見到臺甫。
叛軍已經進入大殿,叛軍首領甚至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卻聽見外面一陣嘩然,緊接著,黑發的男人騎著豹一樣的妖物進來。
他一把扯下臉上的布。
黑發的麒麟,只著白色單衣,蒼白的好像一觸就碎,眉頭輕蹙有種病態的美感。然而他手提著一把長劍,紅色近乎把他的衣衫染得看不出原色。
“他們不讓我進來,我就只好殺進來了。”他說著,期間還咳了幾聲,一副云淡風輕的樣子,流嶺呆呆的看著他,然后一股狂喜洶涌而來。
“臺甫!救我!快救我!”
然而對方只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然后突然勾唇。
清冷的好似皎月的男人臉上浮現邪肆。
“救你這個連國家都治理不好的廢物?”他的身體搖晃著,臉色越發蒼白,然而殺意越濃。流嶺愣了愣,隨后眼前一黑。
冰刀插在他的脖子上,紅眼的液態妖魔接住已死亡的流嶺,嘖嘖有聲。
“你還真是狠心啊,這可是你選的王哦,就這么殺掉。”
“誰叫他拖累我呢?”
楚穗深呼吸著,身體因為失道的王的死去而舒適不少,卻也因為見了血而越發無力,不能再拖下去了,他的意志,已經快壓不住這具身體的本能了。
“失道的王已死去,”他對著叛軍首領桑落開口,那是個和白炎不一樣的男人,仁義卻又帶著點天真,“退下去。我不追究你們的責任。”
這個弒殺了自己的主君,一點看不出仁獸特質的麒麟微微仰頭,卻給人一種被他俯視的感覺。
那身凜凜殺氣已經消退,目光睥睨帶點疲倦。
好像他們的起義不過是個兒戲。
桑落下意識退了一步,然后才反應過來自己竟然真的聽從了他的話,他目光流露出不可思議,想了想,說出了起義的意義。
“那么,您能保證,下一任王不會還是這樣的嗎?”
他用了敬語,語氣也保持恭順沒有冒犯,楚穗看著他,他的身上有著只有麒麟才能看見的氣息。
這是王。
那股意志又在耳邊催促,跪下去,跪下去,說話,說……
楚穗無視它。
身體在顫抖,意志在搖搖欲墜,來自這個世界的最高意志狠狠警告著他,別忘記自己身為麒麟的責任。
上次楚穗輸了。
所以給那個廢物跪下。
然而楚穗不打算這次按著她的話來做。
黑發男人一步步登上臺階,然后坐在染了血的王座上——這不是他該坐的地方,但是他的動作在自然無比好像天生如此。他坐在王座上用手支著頭,然后俯瞰著臺階下的桑落,嘴角噙著一抹玩味的笑。
“吶,既然你這么擔心,不如你來?”
桑落感到不知所措。
然后,他看見那個麒麟撫摸著手上的戒指,張狂無比的開口。
“從今開始,舜,我為王!”
“我保舜,千年的榮華!”
楚穗將目光落在已經被驚嚇得不行的“王”身上,笑意越濃。
“而你,將會是我的臺甫。”
“你可愿意?愿意的話,請說我寬恕。”
蒼白的手伸出,掌心還帶著點滴血色。
桑落覺得這個麒麟瘋了。
但更不可思議的是,自己,竟然也跟著他瘋。
要不然他為什么會伸出手附上去?
“我寬恕。”
他說著,感覺到他和麒麟之間多了一絲聯系。
王座之上的麒麟表情認真,帶著理所當然。
然后桑落下定決心,就讓他,小小的任性一下吧。
看這個自大的麒麟,是否可以做到他說的那些話。
若是食言……
那么,拼著粉身碎骨,也要殺了他。
楚穗對桑落許諾要給予舜千年的榮華。
他一生很少說謊,而許諾的事,更是沒有過食言。
更何況還有著失敗扣一萬的鞭子在身后鞭策呢。
楚穗這個人,要么不做,要么便是拼了命也要做到最好。
這大約是這個世界有史以來最怪異的存在了,身為麒麟卻坐上王位,而真正為王的人卻成為麒麟的臺甫。麒麟作風狠絕向來說一不二,在朝堂打壓那些有異議的家伙們真是不見一點仁慈,然而偏偏他每道指令都利國利民,百姓才不管王位上坐的是誰,他們只關心自己的日子好不好。當現任王做到了這點后,他們歌功頌德,恨不得這位王做的再長久再長久一點才好。
而臺甫呢?他安心的守在王的身后從沒有抱怨麒麟搶走他的位置,也正是他這樣的舉動讓那些有心起義的家伙都沒了最后的借口,最后只有在麒麟冷淡的微笑里消失無蹤。
千年的時光其實很長,但也很短。
楚穗坐在王座上,聽著主神說任務完成八千到手,然后慢慢從胸膛里吐出一口氣。
終于,結束了啊。
他其實并不喜歡當王。
背負著全國的責任,要忙碌那些一點也不喜歡的政務,楚穗有時也會想,干脆讓位給桑落好了,一來他本就是王,二來他足夠聽話也不會讓這個國家衰落。
然而最后還是坐在這個位置上,穩穩地,一坐便是千年。
權力這種東西啊,到底還是有腐蝕性的,他不愿堵那個純白的男子會不會堅守愛民的心,會不會在有著最高的名號還甘愿在他的指揮下行事。
況且,桑落這個人,實在不適合政治,他干凈又容易心軟,善良仁慈,比起楚穗,倒是更像個麒麟。
楚穗走下王座,然后從座椅后面摸出一壇桂花酒,黑發男人笑容狡黠,然后在看見走過來的臺甫后垮掉。
“主上,不可以喝酒哦。”
桑落說著,拿過酒,黑發男人第一次沒有耍賴,而是乖乖任他拿走。
桑落敏銳的發現他的神情里有一種輕松的意味。
“桑落,已經千年了呢。”男人說著,伸了個懶腰,他注視著桑落,目光溫柔。
桑落漸漸紅了臉。
這個遲鈍的主上大約永遠都不會知道,當他黑色的眼睛認認真真全心全意的注視著某個人的時候,真的會讓對方產生他身心都只屬于自己的錯覺。
只屬于自己,所以不可以被別人看到。
桑落有時也會暗自慶幸自己沒有成為王,如果自己為王,還有這么一個臺甫……
恐怕一定會失道的吧。
心里轉著這些念頭,桑落思考著要不要看在主上最近很勤勞的份上把酒給他,卻聽見男人開口。
“我畢竟是麒麟,到底不該為王。然而我千年前一時意氣選擇了坐在這個位置上,如今,天譴終還是要到了。”
楚穗摸著戒指,那上面的刻印已經在常年的撫摸下有些模糊,但楚穗想那個人永遠都不會模糊。
金色短發,淺藍眼眸,勾唇只有嘲諷,然而比任何人都要溫柔……
阿諾德。
所以,一定要離開這里。
繼續著,不停地,一個世界一個世界輪回,直到再見那人。
桑落聽著男人的話,手一抖,酒壇跌在地上摔得粉碎。
“您……您再說什么啊!您是舜的王啊!”跪下拉住男人的衣袖,他眼里全是驚恐,怎么會,為什么會有天譴?!就算他是麒麟,可他也保了舜的千年榮華啊!
男人輕柔而不容拒絕的從他手里抽回衣袖,他走出大殿,背影堅定而孤獨。
“桑落,等下一個舜的麒麟出來后,你便去升山吧……”
他怔怔半響,才理解這句話,爬起來瘋了似的向殿外跑去,最后一眼,是那個麒麟溫暖但透明的笑容。
黑色的妖魔從麒麟的影子里跌出,顫抖著縮成一團,注視著這個被世界意志抹殺的麒麟。
桑落慢慢伸出手,像是千年前想要抓住那個人,卻只落了個空。
男人消失在空氣中。
那維持了千年的聯系終于斷絕。
桑落視線模糊。
離開了,主上離開了……
因為他是麒麟,因為他被天帝不容。
桑落癡癡的看著前方,他咕噥的說著話,說給那個永遠也聽不見的人。
“我承認的王,只有您一個啊……”
“舜的王,只有您。”
“就連我也不行。”
“所以,要是有別人的話。”
“殺掉好了。”
他露出笑容。
【楚穗觸犯世界規則,被天帝誅殺,本世界結束】
【任務“舜極國的榮華”成功,獎勵積分八千點】
【基礎積分一千】
【上次積分:負七萬一千】
【目前積分:負六萬二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