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海海底的淪波凈石、天山冰池下的寒珞玉魄,西北大荒中的上古冥靈木,只要用‘百煉之法’,然后用那寒潭水淬煉,便可等到一把寒劍。
楚穗一直牢記著男人的話。
他開始鑄劍。
過程出乎意料的順利,或許是他已經為此付出大半年的努力?
只有在所有材料都融成液體的時候,才出來那么一點意外。
神出鬼沒老是突然冒出的男人站在楚穗的身后,距離之近楚穗甚至能感覺到他落在脖頸間的溫熱呼吸,斜著遞去一個“你干嘛”的眼神,男人遞過燈火。
“把這個放進去。”
……這是我的半個靈魂你叫我放進去?
然而楚穗只猶豫了一秒鐘時間,便果斷把猶如半身的燈火放進去,下一刻男人指尖溢出朵朵火焰,全部落在鑄劍爐里。
劍,在逐漸成形。
卻是……兩把?!
來不及多想,楚穗抽出兩把劍胚放到鑄劍臺上,接過男人遞來的一個暗紫色錘子便開始百煉之法。
一定要成功!
還有,如果燈火出了什么事,他一定要殺了那個讓他把燈火放進去的混蛋!
男人站在楚穗的半米之外,瞇著眼打量天空。
那里濃云在逐漸形成,他眼里閃過不屑。
他將目光轉到鑄劍師身上,他依然在全神貫注的打著劍,絲毫沒有注意到外界的變化,汗珠順著臉部曲線滑落,逐漸把地面打成一片暗色。
這個一向懶洋洋的家伙認真起來,竟有種讓所有人都移不開目光的耀目。
即使這個人外表過于細膩且柔和,并且也總是表現的溫潤和氣,但他骨子里的剛強銳利卻從未磨滅。
他這個人,明明為人處事都很圓滑,卻實際是個認死理的,認準一條路便是走到黑走到死角也要繼續提個小燈籠把死角打碎繼續走,固執的要命。
不過這樣也好,對他胃口。
男人眼里閃現滿意的光,收斂思緒,他凝神關注鑄劍的進度。
劍在不斷錘煉下逐漸出現了棱角。
楚穗已經無法在思考了,他滿腦子都是捶打捶打不斷捶打,這大約是他這輩子做得最有熱情的事情。
所以當兩把劍終于完成的時候,楚穗幾乎是癱了下去,幸好男人接住了他。楚穗現在已經是累的一根手指都抬不起來,呼吸從急促到舒緩,竟是沒兩分鐘,便睡過去了。
男人嘴角一抽。
真不知道是該感謝他的信任還是責罵他的懶惰,男人放下躺在懷里睡得正香的家伙。天空之上的云層已經濃厚到極限,雷光若隱若現,男人冷哼一聲,拔出自己的佩劍對著太空便是橫劈。
凌厲的劍光沖天而起!
楚穗醒來的時候,差點以為自己又穿了。
無他,四周好像臺風過境,一片狼藉。
然而紅發男人依然靜靜佇立,似乎在想什么,發現楚穗醒過來,他冷冰的眼神柔和了一點。
“哼,就知道睡。還不去看你的劍?”
楚穗大汗,深覺自己太不負責,竟然干完活就去休息了。忙拿起兩把長劍,卻發現它們與自己鑄好時微有不同。
兩把劍原本是一模一樣毫無差別的,此刻看來已是大相徑庭,一把呈淡藍色澤,細細窄窄是把很,額,女氣的細劍,刺骨寒氣讓楚穗打了個哆嗦,而另一把呈暗紫色,帶著淡淡紅光,細柄寬刃,楚穗一握上去便感知到里面那蘇醒的劍魂。
“燈火!”楚穗喜不自禁,抱住暗紫長劍就差沒親上兩口,燈火也劍身震動發出輕吟,而另一邊被忽視的藍色長劍不高興了,拍了一下楚穗的腦袋留下一道紅痕。
一邊旁觀的男人露出好笑的神色。
楚穗也不生氣,摸摸頭也抱住淘氣的藍劍,他思索片刻,對著劍低語。
“你的名字是彗蝕。”
彗蝕輕吟一聲乖乖不動了,楚穗只覺手上一疼,血順著劍身落下,然后彗蝕逼人的寒氣也不再那么冷了。
楚穗也不是個笨蛋,很快便明白彗蝕和燈火同為他所鑄,然而燈火是他的斬魄刀,天生便是專屬于他的,自然無需認主,而彗蝕不一樣,它還需要這么道工序。
楚穗抱著兩把專屬于自己的劍,樂的快找不到北了,眼神一掃發現男人就要離開,他對著那紅色背影喊道。
“喂!今晚來找我喝酒吧,我請你哦!”
男人微微一頓,隨后消失得無影無蹤。
楚穗也不管他到底有沒有答應,把彗蝕燈火還有皇來琴背到身上,嘛嘛,算算時間,埋下去的桂花酒,這時候也該好了。
今晚,不醉不歸!
回到家,果然看見那個坐在樹底下的少年,他看見楚穗先是眼睛一亮,隨后氣鼓鼓的掉頭就走,楚穗忙拉住他,對于這個像弟弟一樣的孩子,他還是很疼惜的。
“怎么了?還生我氣?我道歉還不行?”
角越低著頭不說話。楚穗以為他還沒氣消,竹筒倒豆子般把這些日子發生的事說了個遍,少年聽完后終于抬了頭,扁著嘴問。
“那你為什么不告訴我?害得我左等右等都沒見著你,我下山去找你,你也一句沒解釋,就把我丟回山上去了。”
“我不是臨時起意么?后來又在崖底下練習根本沒時間上去。至于你會被送回去,這可不是我指使的。我也不知道他會送你回去。”
角越擰著眉,還有點郁郁,楚穗無奈的揉著他的頭發,卻被拍下去。
“我不是小孩了,你不要揉我的頭阿!”
小孩齜牙咧嘴的說著,撲過來捏住楚穗的臉頰作為反擊,本就有點疲憊的楚穗猝不及防被他的力道一推撞在樹上,角越也沒想到他會往后倒,一個不穩倒在他的懷中額頭撞到他的鼻梁。
好疼!
楚穗痛的快飆淚了,揉著鼻子把小孩推開,他一心一意舒緩那疼痛,所以沒注意到少年發紅的臉頰。
糟糕,剛才……
角越偷瞄著男人,視線下滑落在那雙淺色薄唇上,剛才一倒不僅是他的額頭撞在男人的鼻子上,他的眼眸,同樣,也印在男人柔軟的雙唇上……
柔軟的觸感,淡淡的溫度,落在眼眸上,竟有種纏綿的感覺。角越臉上越發燙,也不顧自己還想看一下楚穗鑄的劍,掉頭便是開溜。
吹拂的風也降不下臉上的溫度。
楚穗看著少年跑開,有點摸不著頭腦,想起那個幼年時會抱著他的腿吐口水的小家伙,他忍不住扶額,唉,這孩子怎么越大越不可愛了呢?
他搖搖頭,然后捏著鼻梁進屋,目標,可愛的床!
他真的快散架了……
這一覺睡得天昏地暗,楚穗醒來的時候,月亮已經高高掛去,楚穗起身伸了個懶腰,覺得渾身都在咯咯作響。
紅發男人站在門口,也不知是不是月色太美麗,楚穗覺得他的神色柔軟了不少,那雙暗紅眼眸直直的看過來,那眼神......
是帶著殺意的兇戾。
楚穗僵在那里。
氣氛沉默的可怕。
幸好男人看了他一會便轉身走了出去,楚穗松了口氣,把身上凌亂的衣服整理好,拎著剛挖出來的酒也跟著出門。
“喝酒吧。”
他對著站在庭院中正仰頭看天空的男人說。
那人微微側過頭,突然展顏一笑。
這一笑好似雨過天晴,把之前的尷尬全部消除了。
他點點頭,說:
“好。”
于是兩個人拎著酒壇子灌上了。
喝到一半的時候,男人突然對著楚穗問。
“你可信我?”
楚穗點點頭,他面頰泛紅,不過眼神仍是清明的。
他覺得自己很奇怪,明明對眼前的這人一點都不了解,而這個男人的種種跡象都表明他身份不凡,這樣一個不了解而危險性又高的人,楚穗應該是敬而遠之并且小心提防,但是他沒有,反而和這個人有了交情。
男人對楚穗不假思索的點頭動作露出一絲笑意,他指了指遠方,那是龍淵部落的方向。
“若是你信我,那么,三天之內,立刻動身離開這里。”
“龍淵部落癡迷鑄劍,這并沒什么問題,然而他們不該鑄造兇劍,光是現在便是足足六把,足以觸怒上天。”
“你繼續留在這,會被連累的。”
他說這話時輕描淡寫,楚穗卻驚出一身冷汗,他知道觸怒上天的后果——無外乎七兇劍和龍淵部落一起被毀之類的結果。
他停止了喝酒。
遠處的部落在月光下安詳靜瑟,楚穗腦海里閃過這些年的日子,那些淳樸的人們……
然而他也不過一個凡人。
楚穗眼簾垂下,不言不語的喝著酒,男人了解他的心情,也不再說話,陪著他喝。
直到天光稀薄的時候,他兩人周身已擺了好幾個酒壇子,而楚穗也醉的一塌糊涂,不過這人酒品還不錯,不吵不鬧,身體一蜷,便就這么睡著了。
男人難得細心的把醉酒者扔回房間,看著那張尤帶稚氣的睡顏,心里有些不爽。
這么弱小......
果然還是要等等么。
“那么,在時光的彼端再相遇吧。”
“還有,別輕易死了。”
他留下這兩句話,隨后消失。
黑發男人睜開眼眸,露出笑容。
“別死么?”
他不會輕易死的。
不過第二天主神帶的消息讓他一時間心情低到不能低的地步。
【好消息和壞消息,你要聽哪個?】
【都聽。】
【嘛,那就先說好的吧。】主神的聲音里掩不住的幸災樂禍,【好消息是,你的彗蝕,被神靈放進了兇劍之列。看來你的潛力很大么。】
【……】楚穗感到不妙,他還記得那夜男人對他說的話,兇劍觸怒了天神。楚穗捏緊了彗蝕,【這算好消息?】
【嘛嘛,比起下一個才算是好消息嘛。】主神越來越欠抽了【壞消息是,你就算帶著彗蝕滿世界跑,你要躲不過神靈的。而且你也不能自殺,如果彗蝕突然消失,神靈會毀掉龍淵部落。】
【那與我何干?】男人冷冷笑了起來,他眼神殘酷無情。
主神一頓。
然后他又歡快的說。
【那么這樣呢?】
【任務:“龍淵部落的傳承”,保證龍淵部落不滅,獎勵積分1000,失敗扣除三萬。】
楚穗,我要你明白,我不會讓你死的,可是你也要該學會成長了。
總是任性,總是這樣,我也有天會厭倦的啊。
主神無趣的撥弄棋子,看著輪回者皺起眉,抱住雙劍像個孩子一樣喃語。
“無論如何,你們,是我的。”
然而他的表情越發漠然,最后歸為一片虛無。
角越永遠都無法忘記那天。
為什么會這樣呢?
明明,大家都還活得好好啊……
沒有冒犯神靈,更沒有觸犯天規。
只是如往常一樣鑄劍而已。
絕云、不嗔、長目、煌滅、大矩、焚寂……彗蝕雙劍。
七把名字,八把兇劍,大神伏羲說要毀掉這些劍連同這個部落。
所有人都在哭泣,都在懇求,懇求神靈可否寬容,留下最后一線生機。
最后還是女媧娘娘出來調解,部落的首領代表全部人和大神達成協議:龍淵部族可免其罪,然而只能生活于地界,永不能到人界來。
神靈許可了。
但那位神靈又說,兇劍,必須被封印。
角越看著那把自出生便陪伴在身邊的焚寂飛向神靈,看著八把兇劍飛向神靈,他覺得連呼吸都要停止了。
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怎么可以奪走焚寂!
可是母親緊緊拉住他,而且在神靈的威壓下,他連動一下都做不到。
一個青色身影躍起,他握住八把兇劍中的兩把,抬著頭看著神靈眼神冷漠。
“彗蝕,是我的。”
他這么說,神靈勃然大怒,卻見那個男人抬手將雙劍狠狠交擊,只聽一聲金屬交響,雙劍,竟是齊齊斬斷。
而那個男人,也在神靈的威壓下,身化塵埃。
人群中傳出低低的啜泣。
哪個鑄劍師不愛劍?哪個鑄劍師愿意自己親手鑄造的劍就這么消失在塵世間?
可是神靈說,這是兇劍。
所以必須雙手奉上。
角越視線模糊。
他哭,為了焚寂離開,也為了那個男人的死。
那個男人……是楚穗。
阿楚。
阿楚……
神靈離開了,帶著六把兇劍。
部落開始籌備搬遷的事項。
然而,角越卻不想離開。
不想離開這里,不想離開,這個滿是他記憶的地方。
他去了楚穗的居所,那里桂花樹長勢依然茂盛,可惜它的主人卻再也不會回來了。
他坐在樹下,恍惚想起那年,楚穗鑄劍歸來。
黑發男人背著雙劍與皇來琴,臉上帶著疲憊,然而他眼睛亮亮的,神色是從未見過的喜悅。
少年抱緊雙膝,像個迷了路的孩子一樣。
“焚寂……阿楚……”
直到現在他都不明白自己對那個黑發男人的心思,少年人的情感太過濃烈,卻也模模糊糊分辨不清。
不過,這都無所謂了。
那個男人,已經,死了。
他安靜的閉上眼,陽光落在身上,他想,這溫度,和抱著焚寂時很像。
我的,焚寂啊……
紅發的男人站在山巖上,從這個角度,可以看見楚穗的居所。
那個太子長琴的殘魂轉世坐在樹下,神色落寞。
他撇開視線,落在天際。
“果然,一點痕跡都沒有留下呢,無論是雙劍還是皇來琴,都消失了。”
他說著,眼里流露出強烈的情緒波動,不過很快平靜下來,他神情冷厲。
“都說過,別輕易死掉。”
“不過這樣一來,大概時間就會正了吧。”
“在未來遇到過去。”
他回憶著過往,即使時光不斷沖刷著,那些日子依然清晰。
他微微一笑,滿是睥睨天下的自信與傲慢。
”下次我可不會這么好說話了。”
“我會狠狠揍你一頓。”
【本世界結束】
【任務“龍淵部落的傳承”成功,獎勵積分一千點】
【基礎積分一千】
【兌換“假面的幻影”(一次性用品,可塑造一個幻影,無視等級不被看穿),扣除積分一萬】
【上次積分:負六萬整】
【目前積分:負六萬八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