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主神等待著。
沒有讓他失望, 男人聳了聳肩,清晰的,不帶猶豫的, 回答了他。
“我當然愿意——我還要成為主神后壓死你呢。”
“你一輩子都別想了。”
迅速的譏諷回去, 主神攬住輪回者, 露出溫柔的笑容。
真是難以想象, 那個在兩次見面中, 要么是冷得掉渣要么是輕松面對,卻從來沒有過這么柔軟,這么讓楚穗一下子就說不出話來的笑容。
就像是父親看著終于長大的孩子, 雖然還是很不滿意,但也依然感到由衷高興。
“其實說起來, 最開始的時候, 只是鬧著玩的, 不過現(xiàn)在,也沒差, 你這個家伙雖然壞脾氣傲氣任性不知道體貼別人常常只顧自己……”但我還是很中意你。
后面的話沒有說出,而楚穗,也無法對主神一連串的批評回以強力反駁。
他的意志,淹沒在隨之而來的劇痛中。
主神接住倒下的男人,眼神明亮。
“下次再見的時候, 希望你能再長大一點。”
“笨蛋楚穗……”
楚穗醒來的時候正躺在草地上, 一個結(jié)界遮掩了他的存在, 所以來來往往那么多人才沒有一個發(fā)現(xiàn)這個躺在地上睡大覺的家伙。剛剛被主神擺了一道的某人在心底咬牙切齒的呼喚主神, 卻意外發(fā)現(xiàn), 沒有回應。
這個意思是……主神罷工不要他了?
應該說他自由了才對。
但發(fā)現(xiàn)主神不在時,楚穗第一個想法, 只有主神不要他了。
真是糟糕。
他揉揉頭,腦海里是主神最后的留言,讓他隱隱頭疼。
【加油吧楚穗,快點開發(fā)出你的力量,雖然我不急,不過小后輩還是要長輩帶著才好。】
翻譯過來,就是楚穗雖然擁有主神的力量,但還沒有找出屬于自己的力量,要是主神這時候出現(xiàn),那么這個時空就會崩潰——要想見面,就只有楚穗趕緊努力。
其實這又是一個選擇題。
若是楚穗不想見他,完全可以放任自己,反正都無所謂,憑著楚穗本身的能力,就足夠他橫著走了。
而若是愿意……
其實這個時候,應該高興才對。但楚穗可以清楚的發(fā)現(xiàn),自己的心里,是些許驚慌,和更多的茫然。
他太依賴主神了。
這么多的世界,這么多年,他和主神吵也吵過鬧也鬧過,可從來,都沒有分開。
啊,洪荒的時候分過,可是那時……他知道主神會回來。
回來接他。
篤定的,深信不疑的。
真是有夠糟糕,果然,感情這種東西,分開才能發(fā)現(xiàn)到底有多深。
就像他離開阿諾德,在一起時覺得怎么樣都無所謂,然而分開后卻思念入骨,無論如何,都想要回去。
……跑題了。
無論他到底選擇的是什么,他在一段時間內(nèi)見不到主神是真的,那么當務之急,就是弄清楚,他在哪兒。
于是放開神識,不一會兒,他就對現(xiàn)狀有所了解。
這個世界他并不陌生,甚至很熟。
月神帝君。
這是他的身份。
以身補天。
這是他曾作的事。
啊~原來是這里啊,真是……
西北方向,紅發(fā)的魔尊正追著某強者不放,一如既往天然姿態(tài)讓楚穗笑了起來,拿出彗蝕,他御劍飛去。
先見見老朋友吧。
照例是先打一架,這次楚穗洗刷了前恥,趕緊利落把魔尊大人一腳踹倒,過足癮后,他才笑著和重樓拉家常。
比如問問魔尊大人為什么好好的自己世界不呆著,反而跑到這里。
重樓給的答案讓楚穗囧的不能再囧。
不是因為什么原世界太無聊啦,也不是什么這個世界有無法咬殺(你亂入了)的強者啦,而是……
重樓他?迷?路?了!
使用空間跨越能力,卻不小心被甩到這個世界,結(jié)果就悲劇的回不去了,不過也正好,遇見了當年還是凡人一枚的楚穗筒子,幫他打了雙劍,然后默默等待長成版楚穗歸來。
……好吧魔尊你贏了。
楚穗表情無力。
“你從來都不記一下自己世界的坐標么?”
“哼,記那個做什么!”
回家啊笨蛋……
自己也忘了那個世界的坐標,主要是這種東西都是主神在記(你還好意思罵別人笨蛋),楚穗只好放任魔尊在這個世界里瞎折騰,反正重樓都不在乎,他急的毛線球啊。
然后就問起夙玉,重樓說夙玉和云天青成親了,瓊花掌門因為雙劍之一丟掉而不得不暫時放棄升仙任務,沒過多久玄霄白日飛升,隨后傳了一條消息讓那群白胡子老頭徹底放棄那個扯淡的計劃,專心培養(yǎng)徒弟——至于那消息是什么,魔尊大人表示他沒興趣所以沒聽。
楚穗淡定的表示這個可以略過不談,反正他關心的是夙玉那小姑娘。最后又說起若干年前的那個凡人楚穗,重樓嘲笑他弱不禁風一根指頭就能捏倒,楚穗則反駁說他現(xiàn)在可以一根指頭推倒他,嘴仗吵到最后就是兩只又打了一架,理所當然重樓又輸了。
=W=好爽←這是楚穗的表情。
=M=一定要揍趴你←這是魔尊大人的表情。
于是心情極度不良的重樓跑去毆打別人了。
沒有說些什么,瀟灑的離開,像他們這樣的人,只要還活著,那么總能相遇。
而這邊,楚穗再次御劍,這次的目標,是天上。
他的太陰星。
如霧的寒氣繚繞,這是一個霜雪凝就的剔透世界,簇簇冰晶折射著寒冽的光輝,將這個刺骨冰冷的地方襯得越發(fā)蒼白虛無。
和當年,一般無二。
于是笑意越發(fā)濃,楚穗漫步其中,伸出手接住飄落的冰渣,沒有融化,就那么留在指尖晶瑩剔透。
真漂亮。
他一點也不厭倦的在太陰星上走來走去,即使千遍一律都是冰雪也不感到審美疲勞,發(fā)自內(nèi)心的喜愛著這個地方,最后,他盤膝坐下,拿出皇來琴便是一曲。
那是若干年前,太子長琴為他所奏。
然而無論過多少年,他都無法到達那個人的境界。
嘖,說起來,他現(xiàn)在怎么樣了?
接受主神的力量后的最大好處就是神識放開什么都能知道,好吧其實這能力挺外掛的,楚穗也只有懶得去查的時候才會用它。基本屬于“百度一下你就知道”,三秒后,得到訊息的楚穗皺起眉頭。
伏羲毀約——好吧,其實已經(jīng)有所預料,只不過沒想到他會下那么重的手,【太子長琴貶為凡人,永去仙籍。 落凡后寡親緣情緣,輪回往生,皆為孤獨之命】,這是懲罰嗎?這分明就是報復吧?!
難道太子長琴欠他錢了……
在太子長琴去轉(zhuǎn)生的途中,命魂四魄被鑄成“焚寂”,其余成為角越,楚穗恍然想起那個會抱著自己的腿叫阿楚的孩子,然后就彈錯了一個音。
真是……
在楚穗離開后沒多久,角越因為失去了焚寂而投入鑄劍爐中自焚而亡。而他的魂魄,再度轉(zhuǎn)生,一次又一次,最后在無盡的輪回中變得瘋狂。
度魂之術(shù)。
因為他的魂魄不全,所以強行融合其他個體生命的魂魄。楚穗吐出一口氣,收起皇來臉上一片淡漠。
他的朋友,太子長琴,已經(jīng)死了。
從他轉(zhuǎn)生的一刻開始。
但即使如此……
果然,還是去看一看吧。
出于一種微妙的心理,楚穗只是遠遠的觀望了那個現(xiàn)在名為“歐陽少恭”的男人,那時候那個男人正在和他的戀人巽芳公主談天說地,俊美的臉上,是淺淺笑意。
看起來似乎很幸福的樣子。
楚穗默默給歐陽少恭打了一道穩(wěn)固靈魂的符,隨后踩著彗蝕離開:不想和他說話,更別說什么相認——那種東西,太無聊了。
轉(zhuǎn)生就代表著前世已銷,楚穗一直是這么堅持的,固然歐陽少恭和太子長琴都是一個靈魂,但歐陽少恭不可能是,也永遠都不會是那個常常跑到太陰星,凍得發(fā)抖也依然固執(zhí)彈琴只為叫醒楚穗的太子長琴。
此情此人,已逝,不歸。
楚穗驀然就有種悲涼的感覺,記憶中的那些人都已經(jīng)離開,獨留他一個還困守在漫長時光中,這樣的日子,這樣的長生,真的有意義嗎?
熟悉的,陌生的,交替出現(xiàn),他不覺得自己有多么堅強,可以忍受,可以依然活蹦亂跳的活下去。
——所以說主神你會經(jīng)常抽風一會兒鬼畜一會兒柔情我也能理解了= =
深井冰嘛大家懂得~
日子在彈琴→和重樓打架→和彗蝕聊天→修煉→彈琴這樣的循環(huán)中度過,當某一日楚穗再度想起歐陽少恭并且打開水鏡偷窺(喂)的時候,他這才發(fā)現(xiàn)時間過得真快。
歐陽同志你老的真快……
楚穗忍不住瞄瞄旁邊依然年輕靚麗的女子,巽芳看著歐陽少恭的神情一如當年,柔和情深。見歐陽少恭對妻子說要去尋找新的移魂之軀,楚穗撇撇嘴,對歐陽少恭執(zhí)著于度魂之術(shù)真是很不理解。
難道這個世道就沒有可以讓人長生的東西嗎?他記得這里可是比重樓原先的那個世界還要接近上古啊,據(jù)重樓自己說他那里雖然沒有長生之法但延長壽命還是能做到的,為什么,這里就沒有呢?
歐陽筒子出發(fā)了,一路奔向中原。楚穗琢磨著那好歹也算是太子長琴的后世,照顧照顧也是應該的,二來無聊(!),他勾唇笑的惡劣。
哼,伏羲你想要太子長琴世世不得安寧,我就偏不讓你如意!
解決歐陽少恭壽命問題這個很簡單,楚穗這些年除了擅長戰(zhàn)斗還擅長契約,在他所知中,有一個是生命連接的契約,也就是將兩個人的壽命連接在一起,同生共死。楚穗不覺得給他們長生有什么好的,一起活著一起死去,才是最幸福的吧?
如果他也可以和那個人一起死掉,該有多好……
收斂思緒,楚穗找到歐陽少恭,出乎他意料的是這個人竟然還認得他,不過他所記得卻是“月神帝君”而非角越時的“阿楚”。
“帝君……你沒死?”
歐陽少恭一開口就讓楚穗嘴唇下撇,“你都沒死我怎么死。”
沒心情敘舊,就算這個人還有太子長琴的記憶又如何呢?黑發(fā)男人神色冷淡,交給他契約后就自行離去——說起來,楚穗越發(fā)有那些神靈的味道了。
任性,想到哪兒做到哪兒,再這樣下去,大腦會不會萎縮……【被毆
時間又過去了很多很多年。
楚穗已經(jīng)在太陰星上建了山水還造了間小房子,彗蝕和皇來早就化成人形,兩只都是和面容和楚穗七分像,彗蝕是銀發(fā)藍眼的小姑娘,皇來是黑發(fā)黑眼的小少年,一個活潑一個沉穩(wěn),讓楚穗大有養(yǎng)孩子的感覺——這個時候才體會到主神當年不易,帶孩子什么的,真是麻煩到死操心到死啊……
重樓依然是行蹤不定滿世界找人打架,現(xiàn)在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至于歐陽少恭,那年他回去卻見到蓬萊國遭受天災沉入海底,整個人差點就暴走,不過萬幸巽芳沒死攔住了他,兩個人簽完契約后就找了個地方定居,現(xiàn)在……已經(jīng)重入輪回了吧?
楚穗出于私心,在征得歐陽少恭和巽芳的同意后把兩個人綁定——無論轉(zhuǎn)生多少次都會相遇,只是會不會在一起就要看他們自己的了,不過就目前看來,那兩只,還是新婚狀態(tài)……
早年種下的桂花樹又開了,楚穗挖出和種樹同時埋下去的酒,一個人慢慢飲著那琥珀色的液體。彗蝕撲過來撒嬌說要聽彈琴,楚穗打發(fā)皇來去了,聽著悠揚的琴聲,他慢慢閉上眼睛。
歲月靜好。
只是,還缺了一個人……
【主神,你打算偷窺我到什么時候?暗戀我就直說嘛,不過我的回答只有否定哦。】
【……閉嘴。】
空間被撕裂,被戳中偷窺事實的主神走出來,給了客串真相帝的楚穗一拳,不過被擋下了。
“哎呀哎呀,惱羞成怒嗎?”
“你不說話會死嗎?”
“不會~不過說出來我心情好啊~”
“……你這樣會被人說沒下限的。”
“下限那是什么,能吃嗎?”
“……你長歪了。”
“那不是早就注定好的事實嗎?有你這樣的教導者——”
經(jīng)過時間洗禮反而越發(fā)沒臉皮的男人朝一邊玩的兩孩子招手。
“彗蝕皇來,來見你爺爺。”
“喂楚穗你瞎說什么!”
“咦咦難道我不是彗蝕皇來的爹嗎?還有,爹,你要拖欠我的撫養(yǎng)費多久?”
“……”
主神表示自己對這樣的楚穗沒轍了。
嚶嚶嚶明明只是離開了一下下而已!而且他也沒有放下而是在一邊默默注視來著的,到底是什么時候,這家伙變成這個死樣子了?!
“爺爺好~”
——這是聽爹話的兩孩子。
巨石X2,主神陣亡。
眼見著白發(fā)金眼的男人一臉木然,心下愉悅的楚穗抬起手,琥珀色的液體在白玉酒杯里蕩漾出清波。
“要不要喝?”
“……要。”
“就不給你~”
“……”
“說你的名字我就勉為其難給你一杯好了。”
“喂混蛋不要改我的臺詞啊這是我的話!”
“那好吧請您勉為其難說出名字為了我的這杯酒吧~~”
為毛還是很不順耳?
不過……
主神從楚穗手中接過杯子一飲而盡,金瞳里浮現(xiàn)溫潤的笑意。
“我的名字……很久沒有人問了。”
“安桐,安靜的安,梧桐的桐。”
“啊這樣啊……桐老爹你好~”
“混蛋別以為我真的不敢揍你啊啊啊!勞資忍你很久了!!”(─皿─)
兩個年齡無法計算的大男人在樹下打成一團。
這回,才是真正的歲月靜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