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震當然知道這些外來的仙道修士正在蓬壺島各處鑿建營造,這其實也是他樂見的。
道場福地的打造,本就需要大量人力物力,加以歲月積累方能功成,祁震若是一人或者數(shù)人來營造,不僅僅花費時間漫長,而且自身智慧見聞也會約束道場福地可以囊括的氣象格局,容易變得狹隘短淺,這是與祁震宏愿最不相符的。
所以有五千多名仙道修士參與營建蓬壺島,當然大大減少了祁震的麻煩,雖然其中各式造物境界有別,但對于祁震來說,多種多樣的外在展現(xiàn),才能夠體現(xiàn)萬法歸宿。
而在傲群峰頂,祁震將四件事物各自取出,以化身修為虛捧半空,元神不斷感應透徹,而且慢慢與已經(jīng)化入傲群峰的庚金菁英相匯流,形成一股龐大無邊的洪流,雖然強盛,但如同深海中的漩渦,難以被外界察覺。
五行菁華,流轉(zhuǎn)不息,已經(jīng)不能以等閑世間靈氣激蕩來揣度,而是一種趨近本源、法則的力量,是世間一種自我的展現(xiàn)。
祁震忽然明白過來,所謂五行菁華,或許并不僅僅簡單是世間本源法則,而是經(jīng)由人類、或者文明本身提煉純粹之后,對自然、對世間的認識。
為何遠在太古紀元,最早自感成靈、具備自我意識的,偏偏會是建木云松?為何后來成為最極致的本源法則之力的,會是五行?
最顯著的一點,當初除了四方異獸之外,還有別的強大存在,正如圣威麒麟,不屬五行本源之中,天生駕馭雷霆的莫大威能,即便死后也身化麒麟砂,惠及后世。
若以如今祁震境界看待,圣威麒麟雖無仙道修為,但自身境界層次,也已經(jīng)摸到分剖陰陽之境,陰陽互激勾牽,雷霆自生,本身也幾乎于天地法則,然則也沒有創(chuàng)造出五行菁華這樣的本源法則。
五行菁華的存在,也與四方異獸無絕對關(guān)聯(lián),他們各自掌握的本源法則,早在他們脫離洪荒蒙昧之前便出現(xiàn),那是否能說明法則本身無需被認識感知,就能存在?
祁震在體會著五行菁華間,元神也在作推演,卻發(fā)現(xiàn)并非如此。
世間法則,說有是有,可說無亦是無。
不管是世俗凡人還是仙道修士,其人生存于世間,本就不可回避地要遵循世間法則而存,萬物有生有死,就是法則之一,雖然至淳至樸,甚至無可參悟透徹明白,但就是存在。
五行本源法則,自然絕非靈氣激蕩之屬,而是一種萬事萬物生滅循環(huán)的玄理,從事物的萌芽發(fā)端、到勃勃成長,如日中天過后,漸趨而下,最終死寂湮滅,又成為新事物出現(xiàn)的基礎(chǔ),化作新循環(huán)的開端。
其實只要還在這個世間,就不可能擺脫這種循環(huán),祁震猜測,即便玄天三圣也是如此。
既然是本源,那么可見五行菁華互通流轉(zhuǎn),實在是抓住了一切事物存在根本,是一種無可阻斷的變遷。
想明白這一點,祁震忽然感覺有些看透了,自己發(fā)宏愿,無論最后印證成與不成,終歸是親身體會了一遭,哪怕真的失敗,也不過世事循環(huán)變遷。
“難怪三圣都是這般冷眼觀世。”祁震心中默然,如今,他自己也終于有了這般看待事物的眼光,仿佛有些不情愿。
唯一讓祁震還是感覺好奇的,就是霸仙老人的怨恨之意,雖說這股怨恨憤怒至今仍然存留在祁震腦海深處,與殘破的記憶一同,但并不能影響如今的祁震半點分毫,祁震也沒有將其磨滅消除的想法。
“罷罷罷,自己的路,終歸是要自己走。”
祁震深納一氣,自來到蓬壺島上閉關(guān),已有十余日,此地修士聯(lián)手合力,雖然不敢說將偌大蓬壺島徹底變成海外仙府,但好歹已經(jīng)初具規(guī)模,而且也有部分修士干上了癮,畢竟營造道場福地,本身就是修煉的一種過程,對于宗派羸弱、缺少落足之處的修士來說,這是一個難得的機會,除了可以親身參與,還有足夠的模仿學習的對象。
“諸位同道,暫安神氣。”
一道仿佛自九天降下的聲音,如天雷威赫、如鐘呂沉渾,讓蓬壺島上所有人的心神為之一震,卻沒有半分動搖流轉(zhuǎn)間的氣血法力,讓人平緩無礙地收斂神氣。
五千多名修士都露出了驚訝神色,紛紛抬頭看向傲群峰頂,只見峰頂金光沖天鼎立,周圍纏繞五色五氣,沖舉至無盡遠處。
通天光柱之中,若有煉神境修為,元神可以感應到無數(shù)紛繁復雜的變動,好像天地異變、洪荒初開,既有混沌莫測的兇險,亦有光明顯現(xiàn)的透徹,只要稍微感應半刻,元神之中就好像烙印下無數(shù)奧妙玄機。
一時間,在場的煉神境修士面色驚喜而狂熱,卻無一人敢有過份舉止,對祁震的敬畏越加深重。
就連祁震自己都沒有料到,五色五氣沖舉之氣,本源法則自行匯流之間,竟然觸摸到演化之道的一絲竅門,但祁震沒有多加思考,而是任由這股沖舉之氣不斷自我演化。
五色五氣光柱之中,金光在不知不覺見便消失了,那是祁震以自身化身修為作為延伸,但其再一次出現(xiàn),便是在蓬壺島外三十里海域。
三十里看似不太遙遠,但對于蓬壺島來說也相當廣袤,而且祁震并非要開創(chuàng)像玄天宗、光明道那樣的宗門傳承,已經(jīng)足夠作為蓬壺島生息循環(huán)的小天地了。
金光環(huán)繞如光暈,在大海中畫出一個大圓,正是祁震見到神器天門之后的感悟。
神器天門可以打開穿行空間的門戶,祁震當然不可能徹底模仿得到,但那空間移轉(zhuǎn)分隔、保證穿行之人形體不會有任何差池的妙用,祁震倒是能夠體會。
金色光暈回旋之間,隱約內(nèi)外已經(jīng)分成兩片空間,洞天結(jié)界雖然是隔絕內(nèi)外空間,但是內(nèi)在事物也未嘗不能與外在事物彼此感應,一如祁震從黑獄空間真能夠脫身而出一般。
這一點祁震將其擴展到整個洞天結(jié)界,看似慢慢隔絕的空間,但景色上并沒有絲毫變化,祁震需要的就是可以從蓬壺島上清晰了解外界情況的洞天結(jié)界,必要之時,自己本尊身處洞天之中,化身行走外界,無需從門戶出入,一念之間化身本尊自如互換,同樣也是類似穿行世間之法。
祁震暗笑一聲,這樣的神通,恐怕還是要等到突破煉虛境才能做到,現(xiàn)在的他,還是乖乖從洞天門戶出入。
既然是洞天結(jié)界,自然要留下出入的門戶,就在蓬壺島以西,那片港灣對出海域,有一個可以自如控制大小的無形門戶,在海面上沒有任何特殊體現(xiàn),海水自然涌動。
至于門戶的控制,祁震早在傲群峰頂留下禁制,甚至打算煉制一部分可供出入門戶的法器,方便他人進出。
蓬壺島注定不會是有許多人落足之地,但不管是祁震還是何茗,或許未來會有各自的傳人,或許有自己的后代,如果可堪造就,祁震也打算讓他們參與蓬壺島傳承。
萬法歸宿,絕對不僅僅是祁震一人孤獨的宏愿成就,而是需要世人見證,萬一這些曾經(jīng)失落斷絕的法門,在未來世事變遷之中,又有大用,便是這些后人出山,將法門傳向世間的機會。同樣的,祁震也需要有傳人將各種修煉之法收集起來。
此等宏愿太廣太大,甚至是一直伴隨文明本身不斷延伸、壯大、發(fā)展,即便祁震哪一天不在了,宏愿本身并不會消失,而是一同被后人所繼承。
而除了蓬壺島西邊海域上的進出門戶,祁震還在海底一處直通蓬壺島地底的暗礁留了一個門戶,萬一日后真的后人不肖,無法繼承如此基業(yè),那起碼還有最后一個脫身離開的地方,雖然祁震并不愿意見到如此一幕。
畢竟,除了一氣呵成的曠大洞天結(jié)界,祁震還一同布下了五行循環(huán)大陣。
這個循環(huán)大陣,本身就是蓬壺島洞天靈氣生息循環(huán)的支撐,同時也是守護蓬壺島洞天內(nèi)外的法陣禁制。
從云海天雷那方得到的靈感,祁震需要的就是煉虛境以下無敵的殺伐之威,不過祁震沒有施展雷法,而是以五行生滅循環(huán),如同將來犯之敵遁入混沌萬象之中,困鎖滅殺,不至于引動太強烈的破壞。
沖舉而起的五色五氣光柱,緩緩變得淺淡起來,當色彩不再顯露,蓬壺島洞天便已經(jīng)完成,蓬壺島與方圓三十里海域,內(nèi)外隔絕,不再于世間顯露真容。
至于五行大陣之中,暗藏的劍氣、赤炎、水淹、土覆、藤鎖等等無數(shù)變化,根本就無法勝數(shù),只待駕馭陣法禁制之人,慢慢摸索歸納,甚至增添陣法威能,因為祁震如今已經(jīng)是任由五行大陣自我運轉(zhuǎn)演化,抱持著看待本源法則演變的態(tài)度。
收起金刀劈道,祁震一揮手,自己形神中那股劍修菁華噴薄而出,化作一道細長飛舞的白色流光,就好像一條小小蛟龍,活潑可愛,在傲群峰頂凌空游弋。
蓬壺島洞天的法陣禁制的樞紐,正是處于傲群峰頂,此地當然不許其他人隨便靠近,除了祁震,如今能夠受劍修菁華認可的,只有何茗。
其實祁震這一番大神通大法力,莫說后人成就如何,就是祁震未來突破到煉虛境,自覺恐怕也不用多加增添。蓬壺島洞天的法陣禁制,已經(jīng)當世高絕,除了混元洞天,已無可與之比肩,哪怕是祁震自己開辟的大羅洞天,也顯得有些空曠粗陋。
凌空踏步,祁震走下了傲群峰頂,一步一漣漪,祁震就這樣緩緩走下,而蓬壺島上所有仙道修士,都朝著祁震遙遙行禮,甚至部分人對祁震持弟子禮,跪倒叩拜,精誠意念讓周圍氣氛變得無比圣潔純粹,就連祁震也感覺微驚。
“諸位,不才祁震,便在此地,開壇講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