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引動爆發的赤血神雷,化作一道洪洪赤色光柱,筆直射向盧瑟的方向,頓時天地皆赤、萬物愁慘、不見日月光輝。
這道橫亙天地之間的赤色光柱,足足維持了一炷香之久,從遙遠處望去,就好像一根被天地兩頭斜斜扯直的紅線,一直貫穿到不知遠處何方。
祁震一身法力就這樣被完全抽光,赤色光柱消失的剎那,他立刻跪倒在地,赤血神雷的威能并沒有被浪費一分一毫,周圍的地面還是如尋常一般,甚至沒有被神雷所散發的熱力所焦灼。
然而全身心的疲憊,祁震還是第一次感受到。
法力本質上沒有多寡之分,因為這是修士內外交感程度的體現,可以有強弱的區分,但并不會輕易就將法力消耗干凈。
可是感知外界、調動法力,總歸是要修士自身精神的集中,這也是為何法力與神識是在同一境界下修成的。
只要是神識所及之處,便是修士法力所及之處,神識要為法力尋覓到目標與行徑的方向,也是法力施展的引子與前提。
法力消耗一光,神識也會陷入混沌迷茫之中,而作為五感統合超脫的神識,一旦有此疲弱表現,修士肉身自然也會陷入異常虛弱的狀態。
祁震感覺自己連一個呼吸也變得困難了,好似胸膛之中塞進了一座大山,呼吸的每一口氣,都拉扯著胸膛中這塊沉甸甸的重物。
至于四肢,更是如灌鉛一般沉重,肢體只得本能地蹲坐在地,兩手癱軟下垂,幾乎沒有任何知覺。
就連視線,也變得一會兒清晰一會兒模糊,眼皮只好憑著最后一絲毅力不使其落下,而這已經是要祁震用盡全身力氣才能做到的事情了。
赤血神雷的威力完全超出了祁震的估計,而抽調自身法力的猛烈程度也完全無法估算。
赤血神雷雖然類似法器,但其煉制的根本,是以符之道為基礎。仙道之中的符之道,本意也不是單純為了煉制符,而是讓修士借此窺見天地靈氣運轉之機,從而以人道合天道。
只可惜天道變化無窮無盡,符之道固然玄奧,但又怎能囊括這無盡天機造化?也就只有流光真人這般驚才絕艷、超脫凡俗之輩才能夠想出一絲妙法。
祁震在祭出赤血神雷的瞬間就感覺到了,內中所蘊藏的正是當初襲擊天元峰的那群赤目魔,所散發出的詭異血氣,那其實并不是尋常生靈所具備的血氣,而是被天魔所吞噬后,經過一番轉化,宛如修士真氣運轉一般的力量。
這種天魔血氣本身仿佛就具備異常強大的法力,而且在無人操控掌握的情況下,竟然會自行向外吞噬生靈生機,以壯大自身,流光真人以及不少長老猜測,在赤目魔沒有領導帶領的情況下,行動指令或者方針,實際上就是依憑這天魔血氣帶來的本能舉動。
而天元峰作為玄天山脈方圓百里的靈氣樞紐、生發之機最盛之處,自然也會吸引這天魔血氣的靠近。
與其說赤目魔是襲擊天元峰的罪魁禍首,倒不如說真正的敵人就是這天魔血氣,而幾千頭赤目魔只是這么龐然血氣的承載者,使其原始的本能化作有目的、有計劃的舉動。
如果天元峰上沒有云海天雷這道禁制,赤目魔的進攻說不定就能夠得逞,然而天雷破除妖邪魔氛的力量還是遠超眾人想象,在煌煌天威之下,即便是赤目魔也照樣敗得一塌涂地。
在這之后,蟄伏在赤目魔體內的天魔血氣,在天元峰眾多長老手下被暗中小心地提取出來,經過天雷洗煉之后,這些天魔血氣似乎也發生了另類的變化,流光真人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將其煉制而成赤血神雷。
更重要的是,天魔血氣的凝結,本身就動用了玄天宗一門最盛名響著的神通龍驤虎衛。
龍驤虎衛這門神通說到底,其實并不算十分高絕玄妙,其實就是煉神境虛空定力的應用,只不過經過玄天宗一代代門人的增減修改,龍驤虎衛已經有了相當完備的效果。
神通并非都是用來攻伐殺敵的,龍驤虎衛本來就是專門用來防御,最早可以追溯到三千年前玄天山脈的百里異境,這異境構架完成,同時也需要具備防御外來者的能力,創造出一片本不存在、卻無窮無盡的空間,就是最好的防御方式,因為外人怎么走,也不可能跨域這片無限的空間。
赤血神雷的構造便是類似如此,赤血神雷煉制完成后,不過就是一枚尋常丹藥大小的赤紅色珠子,晶瑩剔透,內中血氣翻滾有如浪涌。然而實際上,在龍驤虎衛創造出的這片無盡空間之中,天魔血氣的龐然程度,幾乎無法估量。
也就是因為這一點,流光真人覺得可以用來作為修士最后一搏的利器,留給了祁震,如今便是用在了盧瑟身上。
有龍驤虎衛此等神通保駕護航,盧瑟所施展的虛空定力根本無法做到凝固空間的作用,甚至連一絲阻礙都做不到,直接就被赤色光柱籠罩全身。
至于被赤血神雷完全命中的盧瑟,結果如何,祁震已經沒有絲毫力量分出神識去查探了,要死在這樣的攻擊之下還死不了,那就是該祁震受死了。
啪啪啪!
一陣鼓掌聲傳來,祁震內心頓時墜落絕望的深淵之中,在他身處空地前方不遠處的林中,盧瑟翩然走出,連連鼓掌,臉上還帶著一分難以自抑的自信,說道:
“好險、好險啊!玄天宗的人怎么那么多手段,我要是沒猜錯,這可是天魔才有的力量,竟然也被輕而易舉地利用,不愧是天下仙道宗門魁首!”
祁震沒有說話,他也沒有力氣說話了,如今內心只閃過一些念頭,有不甘、也有些悲傷,他終于發現了,自己內心深處的柔軟,說到底,祁震也并不是真正鐵石心腸的人,在如今無助的情形下,他也竟然升起“如果當初沒有邁入仙道修煉”的念頭來。
盧瑟走到祁震身前一丈處,即便祁震如今毫無還手之力,他也依舊保持著警惕,然后笑了笑地說道:“你是不是很好奇我為什么還沒死?如此強悍的攻擊之下,竟然還能保住性命?”
盧瑟哈哈大笑幾聲,笑聲之中也有一絲險里逃生的僥幸,然后說道:“當初我將你的刀芒反擊回去之后,看你施展第二道法術,心底里就覺得不對勁。我觀察你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了,你非常聰明,尤其是在戰斗一途上,明知我可以用虛空定力阻止你的一切攻擊,同樣的手段施展第二次也不會有用,所以在那一瞬間我便料到,你肯定有不為人知的殺手锏?!?
盧瑟張開雙臂,深深呼吸道:“你拜入玄天宗時間不長,在仙道之中也不算混跡日久,不知道我們這些散修是怎樣過的日子。凡有行事,后手準備必定充足,一旦失手就要有狡兔三窟的退路……我平日行事,必定有一化身跟隨身后數里之處,一旦本體遭逢絕境,便可以移形之法,瞬間轉換位置,脫離險境。”
聽到這里,祁震算是徹底服輸了,煉神境修士修為高深者,有身外化身之能,本體與化身之間可以相互轉移位置?;黹L期脫離本體行走,消耗的法力一點都不會少,而且移形之法,本身也是一門神通。盧瑟竟然身懷這么多手段,祁震輸得一點也不冤。
“在你第二道法術施展出來之后,我便立刻移形換位,爭得一瞬之間的生機,然后便讓你將我化身徹底消滅。”盧瑟說這句話的時候,對祁震似乎也有一些敬佩。
“你可讓我真的費心啊,祁震小子!”盧瑟露出猙獰之色,說道:“化身被滅,大半修為付之東流,還有不少器物留在乾坤囊中,沒法帶走,也順便被你毀了,你說,這要怎么賠?”
乾坤囊畢竟不是神器,沒有與形神合一之能的事物,都不可能隨著移形之法轉移位置,所以原本跟隨者盧瑟本體身上的一切事物,如今都灰飛煙滅了,自然讓盧瑟內心憤恨。
祁震至今都還沒能恢復過來,盧瑟說話的聲音就好像在耳邊擂響的鼓聲一樣,震耳欲聾。
而盧瑟自己卻一點都不滿足,繼續自言自語道:“不過或許我該感謝你,如果是原本那身修為,想要奪舍成功還真不容易……如今你我都是一身狼狽,罷了,凡事從簡就是了?!?
聽見奪舍二字,祁震眼珠掙扎著向上抬起,緊盯著盧瑟。盧瑟被祁震這么一瞧,似乎激起了內心某種興奮的種子,隨即大聲說道:
“你是不是想問為什么我可以奪舍?為什么我會專門盯上你?沒有煉虛境的修為竟然還能奪舍?是不是這樣?是不是?哈哈哈哈哈!”
等到盧瑟笑完之后,他才冷冷說道:“當年我被玄天宗鎮壓在萬壑山下,數百年間肉身消融殆盡,要不是我花費幾百年時間創制一門元神附身之法,也不會有如今這般修為!肉身天命已至,當初的我竟然只能以元神附身在一只猿猴之上,好不容易才將其野性心智消磨干凈,沒想到卻根本無法修煉!若不是數年之后碰見一個上山的樵夫,我這最后一縷元神很可能就要隨著猿猴之身壽命結束而消散天地……幸好、幸好??!”
盧瑟一低頭,盯著祁震說道:“當年我最想奪舍之人,原本是橫傲江,可惜那小子防備森嚴,而且修為日益精進,直至他死,我都未能有幾乎下手。而如今,我又找到了一個上佳的目標你、就是你!祁震!”
盧瑟尖聲狂笑起來,整個人都陷入莫名的瘋狂之中,然后一伸手,正欲按在祁震腦門的霎那,頓時玄黃氣息迸射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