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數日,白弟毫不停歇的向著北方山門所去,一路上,雖看不出有何異常之處,但他心中并未松懈,疾催身法,身子化作一道狹長的黑影,由南至北劃過天空。數日之后,他的身影已經出現于五指山附近,低頭俯視著浩瀚大山,見蒼茫及翠綠依舊,將這些日子心中的壓抑緩了緩,向著森木峰中慢慢落下。
落得山中,置身于森木峰大殿前,環眼四顧,見山間景色如昔,這才放下心來,抬腳走向大殿。
殿中一片冷清,就像是座荒蕪已久的一府第,平時會客的桌面上,被一層灰塵所遮掩,伸手拂過,但見道道劃痕現于桌面,白弟心下叫糟,撒腿便往大殿后面跑去!
“師傅、師兄,你們在嗎?”
心中一陣陣害怕敲擊著他的心房,伸手推開一間屋子,定眼一瞧,見屋內物什整齊擺放,并未有何異常,只是卻是空無一人!
挨著序的將房屋門扉一扇扇的推開,森木峰中人丁稀少,房屋雖多但卻根本占不齊全,數間房屋一一被白弟察看之后,他的臉上一片慘白,心下方寸大亂,一會兒幻起師傅與魔教之人相戰,忽又幻到師兄們被魔人誅殺,未過一會,額頭上汗水涔涔而下,卻是不敢再往下想去!
“師傅、師兄,你們在哪兒啊--?”
白弟掠上半空長嘯一聲,聲音回蕩在森木峰數十里之間久久不息,當他的嘯聲過后,偌大的山間再次恢復了先前的那片寧靜。
“難道真是魔教之人前來攻打我山么?師傅與眾師兄已經…”
剛想到這里,只見白弟伸手向著自己臉頰“啪啪”兩下,忙道:“呸,你亂想些什么呢?師傅這么高修為,那些魔教中人雖不乏高手,但若對付師傅也是不易,再說了,我五行宗乃五峰連枝,尚有其余四峰相助,說不定師傅師兄們是去了靈淼峰冷師伯那里。”
想到這兒,白弟又暗自后悔,先前自靈淼峰飛過,若先去峰中打探一下,現在也不必這般心中苦苦焦急。
“現在五行宗掌教是靈淼峰冷師伯,也許師傅師兄們現在正在她那,待我再去趟靈淼峰便是。”
喃喃自語著說完,白弟翻身一個筋斗,便欲向著南方靈淼峰飛去,只是眼角一撇間,卻看見一縷縷青煙自后山冒出,帶著疑惑他折道飛向青煙冒起的方位。.遠遠的,便看見一縷縷青煙自一間房頂上冒起,正是與白弟相伴數年的森木峰廚房,而在廚房門口,一人倚靠著門框看著他漸漸飛近,竟是吳桂!
“三師兄!”
白弟歡呼一聲,上前將吳桂抱住,卻見吳桂臉色一陣蒼白,輕輕的笑了,嘶啞著嗓音道:“小師弟,你回來了,真是太好了。”
說完,他的身子一陣搖晃,似乎便欲摔倒一般,白弟大驚忙伸手扶住,愕然道:“三…三師兄,你怎么了?”
吳桂伸手向他擺弄兩下,努力的呼吸數下,身子顫魏魏的坐在門檻上,輕聲道:“小師弟,你也坐下吧!”
白弟依言而坐,雙眼在吳桂蒼白的臉上看來看去,張口便欲尋問,吳桂已先道:“先別問我,先說說你吧,你是如何脫離險境的。”
于是,白弟便將在那巨獸腹中經過簡單扼要的向著吳桂說了一遍,完后忙道:“三師兄,你到底是怎么了?我怎么看你倒像是一點力氣也沒有了呢?”
吳桂裂嘴笑笑,道:“是啊!師兄我現在確實是半分力道也無,呵呵…”
說完,凄然的笑了,白弟見狀,心下一片痛苦,平日里吳桂何曾這么慢聲音又這般輕的說過話?現在雖不知他是何種因由,但想來必定是在自己被怪獸吞入腹中又生的變故。
吳桂雙眼無神的看向天空,嘆息一聲,緩緩地道:“那日,你被巨獸擄進海中,我們一行人及魔教數人由于自保猶有不足,是以皆顧不得其他,紛紛被巨獸粗長的觸角*得近不得身,但若逃脫卻又不易,漫天之中均已被那長手遮滿。后來說也好笑,最后竟是咱們正道中人與魔人合力將漫天長手打出一空隙,正魔雙方紛紛逃離出去,而那巨獸雖然厲害,但畢竟是海中生物,見我們已飛上半空,觸手再長也難以夠及,再后來它便往南海深處游去。”
白弟聽到這兒,忍不住問道:“那你又是因何致此啊?”
吳桂繼續道:“后來,魔人見巨獸已去,便又再次向我們下手,于是正魔雙方又再次在海上廝殺,我現在這樣,正是被魔教地獄宮那鬼骷髏所致。”
白弟憤然道:“這個骷髏老鬼,竟這么可惡!”
后又忙問道:“三師兄,你到底是哪里受傷?”
吳桂深深喘息一聲,復道:“我小腹上被他那根白骨魔杖擊中。”
白弟大駭,驚道:“什么?小腹?那里不是丹田…”
吳桂不等白弟說完,點頭道:“不錯,現在我全身真元散在體內各處,根本聚集不得,微一調息,丹田之處便如萬蟲叮咬一般,現在我就與常人無異。”
淚水無聲的劃落,滴在白弟的衣襟上,他哽咽道:“三師兄,那你以后豈不是…嗚嗚…”
話未說完,白弟竟然嗚嗚的哭出聲來。
時光荏苒,現在白弟已經在森木峰中六年了,初入山中,便是吳桂教導他,從修煉本門法訣《元一真訣》起,六年的時間,吳桂就像是他白弟的親哥哥一般照顧他,在白弟心中,他早已是他世間最最親近之人,以前他是那么的活潑好動,現在卻連多說句話都是種費力之事,當下哭泣愈發變大。
“呵呵,哭什么哭?我現在不是好好的坐在你身旁么?”
吳桂拍著白弟肩頭輕聲道。
白弟嗚咽道:“可是師兄以后還如何修道?那丹田可是…”
忽然,他的聲音戛然而止,神情間似乎想到什么,吳桂又道:“我丹田并未完全被鬼骷髏所毀,只是受到重創,若不是師傅忙著對御魔人,說不定他早已為我治愈。”
白弟道:“怎么?師兄你丹田沒有被鬼骷髏毀掉么?”
吳桂點頭,白弟這時方才想起偌大的山中僅余吳桂一人在此,當下問道:“后來你們是怎么回來的?師傅與眾師兄都去哪兒了?”
吳桂道:“后來我們正與魔人廝殺之時,師傅與聚鑫峰馬師叔、聚垚峰莫師叔趕來,還有菩提門法葉及枯葉兩人,魔人見已討不著好便就退去,再后來我們便回到山中。”.白弟道:“那師傅與師兄們現在…?”
吳桂目視南方,喃喃道:“靈淼峰現在熱鬧了…”
白弟見狀,已經自己所料不錯,定是魔教中人已經聯作一團,欲實現一統神州魔愿,他看著吳桂面色蒼白,張口想說什么,卻并未聞有何聲音傳出,吳桂只是目視南方,并未看見白弟異狀。
“破而后立,到底是不是真的?”
此時,白弟心中被這一句話攪得一團亂,他先前乍聞吳桂丹田被毀心下一陣難過,待心情穩定下來忽然想到,自己在那巨獸腹中丹田不是早已被毀去了么?現在不是還練成多少修道之人夢寐以求的金丹大道,便欲將這個秘密告訴吳桂,后忽又泛起疑惑,自己上次練成金丹實是屬于機遇所致,先是以前誤食蛟龍內丹同化,再又吸收巨獸內丹法力,最后撐破丹田,所以才練成金丹。而吳桂現在,與自己情況卻是不同,萬一事情并非白弟所想那樣,自己豈不是害了師兄么?先前他也說了,他現在丹田并未毀滅,只是受到重創,也許等師傅端木忙完這陣子之后,便能將師兄所受之傷治愈。.當下,心中暗暗打定主意,若是日后連師傅也治愈不得吳桂之傷,白弟便將這個秘密告之于他。
兩人沉默著看著南方,久久不動,誰也沒再開口說話。
良久過后,一陣山風吹過,卻見吳桂緊了緊衣衫,伸手撫著門框慢慢站起,白弟忙站起身子撫住,吳桂笑著將他推開,轉身向著廚房走去。
走進房內,見房子一角處放一木床,床上擺放著一衾被褥,白弟伸手指著木床,疑道:“三師兄,這是…?”
吳桂淡淡一笑,道:“師傅他們都走了,就我一人在此,每日里自己做飯自己吃,還得來回跑,便將床鋪搬來住,也省得來回跑了。”
白弟將頭扭向一旁,暗自抹了把淚水,后道:“師兄飯菜做好了么?先前我見有煙冒出所以才來。”
說完,走向灶旁伸手將鍋蓋掀開定眼一看,見鍋內竟是團剩飯剩菜摻攉一起,看樣子,竟像是時日已久。
吳桂道:“先前我聽聞你長嘯,回了你幾聲見你并未聽見,所以才放些煙霧提醒你,這些飯菜是師兄上頓吃剩下的,趁著點火放煙之際熱上一熱,既通知了你,又熱了飯菜,一舉兩得,怎么樣啊?”
說完,吳桂嘻嘻一笑。
白弟心下知曉,也不點破,當下將飯菜盛出,道:“師弟既已回來,今晚這飯就讓師弟代勞吧,飯菜既是剩下的,還是別再吃了,待我去山間尋些野味出來。”.說完,便向外走去,出得門外即凌空飛去,吳桂于后面看著他的背影輕輕的笑了。
是夜,白弟做了數道佳肴,并從自己房中尋出一壇子酒來,與吳桂一邊吃喝一邊聊天。
菜,是白弟精心所做,天上飛的地下跑的土里長得;酒,乃桂花酒,是以前智木釀造并贈予白弟的。
二人未過多久,均有醉意,吳桂心下苦悶,將酒一杯杯的灌進腹中,白弟心下知曉也不阻擋,只是一杯杯的陪著他。
“嗝,對了,小…小師弟!”
吳桂一個酒嗝打出,忽然道。
白弟此時頭腦已暈,睜著半醉雙眼看向吳桂,道:“三…三師兄,怎么了?”
吳桂再次飲上一杯,舌頭已經開始打結,斷斷續續的道:“那…那次,待師傅他們五人到后…并…并將魔人驅退,本欲離去之時,嗝…!靈淼峰那楊師姐卻說什么也不同意,非…非要…要去下海尋你不可,后來師傅及兩位師叔勸說良久方才作罷,后…后來,我們便走了…是哭著走了,楊…楊師姐哭…哭了…”
“咚!”
吳桂說到這兒,腦袋碰到桌面,竟是醉了過去,然他所說那席話卻是重重的敲在白弟心頭。
“楊師姐哭了?”
白弟暗自問道,恍惚間,眼前再次出現那張玉面,那個小荒島上的海邊,那一幕幕旖旎風光,那雙飽含著羞澀、憤怒、痛苦的眼神,在眼睛揮之不去,卻又縈繞不絕。
再次向著口中灌下杯酒,隨著酒杯脫手落于桌面,白弟亦步入吳桂后塵,腦袋砸在桌上,沉沉醉去。
廚房門外,蒼穹上空,一顆熒熒之星孤伶伶懸掛,似乎在悄悄窺探著,遠方山中一陣聲響,又像誰在輕輕的嘆息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