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中,李院長的聲音已帶上了嚴厲,情緒也有些激動,“以你這段時間的表現(xiàn)和精神狀態(tài),實在不適合繼續(xù)給病人動手術(shù),我們做醫(yī)生的,最是講究嚴謹,要爲病人負責,杜絕哪怕一點的不確定因素。”
或許是他從未有過的高聲,傷了丁楚楚的心,她眸中有水光閃過,站起轉(zhuǎn)身就走,“我再拿點蔬菜過來。”
爲怕兩人看到自己的失態(tài),以至於轉(zhuǎn)身太急,差點碰翻桌上的碗筷也不自知。
剩下的兩人看著旁邊才消滅了一半的蔬菜,暗暗嘆息。
任尚望著她離去的背影,眸中盛滿心疼。他霍然轉(zhuǎn)頭,一瞬不瞬的盯著李院長,語氣聽不出是好還是壞,“老頭,我一直以爲對楚楚瞭解的夠深,原來還是遜色你了。”
李院長嘴角添上苦澀,那胖胖的臉上,再也找不到一貫的嬉笑,“這孩子,從小聰明絕頂,也造就了過度的好強性格。記得她剛上初中的時候,有一次考試前,高燒四十度,整個人都暈乎了,她爸媽讓她在家休息,她硬是不聽,一直堅持到考試完畢,才昏倒在桌上。後來考試結(jié)果下來,她與第一名只差零點五分的差距。你知道拿到成績單後,她是怎麼做的嗎?”
任尚搖頭,他彷彿是自問,根本就不在乎別人是否回答,自己說了出來,“她把成績單放大,複印,貼滿了整個房間,然後對她爸媽說,這將是她以後學(xué)習(xí)生涯中唯一的一個二名。她不是說大話,她做到了。在以後的學(xué)習(xí)生涯中,真的一直穩(wěn)居第一的位置!”
任尚深表同意,“她是我見過最聰明的女人,一把手術(shù)刀使的簡直是出神入化,被人稱爲聖手一點也不奇怪!”
李院長卻搖頭,臉頰胖肉抖動,表情不知是想哭還是想笑,“這個世界上,是有聰明到不可思議的人,可丁丫頭的聰明,還沒達到那種程度,你只知道她有過目不忘的本領(lǐng),卻不知道,這種本領(lǐng),是她練出來的吧?”
任尚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過目不忘的本領(lǐng)不是與生俱來的嗎?怎麼可能是練出來,我從來就沒聽說過!”
他笑的慈祥,語氣是滿滿的驕傲,“沒有親身經(jīng)歷的人,是不會相信的,就如當初的我一樣,若非親眼見證了,我以爲這是奇蹟。”
他很好奇,“楚楚是怎麼練的?”
“具體的我也不是很清楚,我只知道,在她考了第二名的那一個暑假,她找來很多書籍,除了吃飯睡覺,緊閉書房,隔絕任何事情的打擾。等暑假結(jié)束的時候,我就擁有了過目不忘的本領(lǐng)了。我們問過,她只說了兩個詞:心靜!專注!”
“其實這也不算奇怪,她本身就聰明絕頂,那之前,雖不能過目不忘,一目十行倒是可以,再加上刻苦的努力,也沒什麼好驚訝了。”
任尚摸著下巴表示同意:“也是,她總是能創(chuàng)造一些奇蹟。”
“唉,可是,太剛易折,王子辰是第一個死在她手上的患者,拋除她跟王子辰的那一段往事,就算是普通的患者,她也過不了自己心裡的那一關(guān)。”
任尚食指在桌上輕敲,長長睫毛下的淡藍眸子不再嬉笑,也不再冷漠,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略帶滄桑的睿智之光,“生老病死是很平常的事情,再出色的醫(yī)生也不可能救回所有的病人,而且據(jù)我所知,楚楚趕到時,王子辰已經(jīng)死了!”
心疼毫不掩飾的出現(xiàn)在李院長臉上,“這孩子不會那麼認爲,一直以來,但凡她經(jīng)手的患者,就沒有死掉的,更何況是跟她有著那樣關(guān)係的人,放不下也情有可原。只不過,這麼多年來,頂著聖手的不敗名號,也難爲她了!”
任尚爲各自的杯中加滿了白開水:“你認爲,讓她在t醫(yī)大任教半年,就能忘了這一切?若真如你所說,爲了一次第二名,她就能拼命練出過目不忘的本事來,我覺得,這事玄。”
他笑的詭異,“忘記?談何容易!雖然時間能淡化一切,但我更相信代替,用一種情緒代替另一種情緒,纔是徹底的解決!”
都說好奇是殺死貓,任尚在不知不覺中一步步向李院長設(shè)計的陷阱中前進,“代替,用什麼代替?”
“生菜來了,去油減肥,最適合李叔了,你的啤酒肚,真該減減了。”丁楚楚端著一盤洗淨的生菜,笑顏如花而來,彷彿剛纔的含淚而去是兩人眼中的幻覺一般。
當然,誰也不想不識趣的破壞節(jié)日的氣氛,不過該繼續(xù)的話題還是要繼續(xù)。
“丁丫頭,怎麼樣,剛纔洗菜的時候,有沒有考慮好我的提議?就當去休假如何?這幾年,你名氣越來越大,人也越來越忙,從不間斷的學(xué)習(xí)和工作,實在不是二十幾歲的年齡應(yīng)該有的。再說啦,我已經(jīng)答應(yīng)人家,你就當幫我個忙,圓了你李叔的薄面可好?”
半瞇眼思考任尚,突然睜開了半瞇的眼睛,眸子骨碌碌轉(zhuǎn)動,而後繼續(xù)半瞇,狡黠道,“我有個好的建議。”
“看你米米小眼,就知道不是什麼好話。”
“你真是沒良心,虧得我拋下國外的一切回國來陪你,居然說我眼小,明明是勾人的桃花眼不好!”
說著,撅起嘴,居然擺出泫然欲涕,貌似委屈到極點的樣子。
丁楚忍俊不禁:“拜託,你是男人,不要做這種動作,否則我會忍不住想把你變成同性的,呵呵,好了,可愛的弟弟,告訴姐姐,你有什麼好建議?”
她調(diào)侃語調(diào),戲弄的言語如同在好笑一個無理取鬧的孩童,渾然不知任尚爲回國付出了多少,以至於後來知曉了,悔不當初,發(fā)誓即便傾盡所有,也不再讓他承受任何委屈。
不過,那是後話。
話說回來,任尚不以爲意,以筷子抵著下巴,無辜的眨動眼睛,故作單純小少年,“大姐姐,你說,我們重新體驗下當學(xué)生的感覺如何?”
一聲大姐姐,聽得李院長腦門肌肉抖動,喊得丁楚楚後頸發(fā)麻,很不自然的問道,“這有什麼好體驗?又不是沒當過學(xué)生!”
“切,你還真是沒有當學(xué)生的自覺,你說啊,有誰像你一樣,十五歲跨進大學(xué)的門檻,每天拿書本當糧食,可以三天不吃飯,不能一天沒有書,一人強攻幾個專業(yè)。天天除了書本就是實驗,一點也沒有享受過大學(xué)的正常氣氛,你說多遺憾是吧!”
謬論,感情做一個努力的好孩子也是不對的啊!
她忍不住要反駁,“別隻會說我,如果沒記錯的話,某人似乎跟我一樣,也是十五歲進的大學(xué),每天,不是啃藥書,就是做實驗,似乎比我好不到哪裡去。我們是半斤八兩,彼此彼此,誰也別說誰!”
“不過,我有個疑問,什麼纔是校園的正常生活?”
“那當然是,花前月下,風花雪月,沒事勾勾小男生,無聊看看小女生爭風吃醋;也許在某個特別的日子裡,巧遇夢中情人,與她相愛相知,發(fā)誓地老天荒,卻不想因誤會分手,哭的肝腸寸斷、傷心欲絕,從此相隔兩路;或者約上幾個少男少女,踏青摘花,何中抓魚,再來個那什麼篝火晚會,偷偷喝酒,故作瀟灑;或者穿上奇裝怪服,來一個張揚青春!”
“噗”一口水,終是沒能忍住,噴了出來,虧得緊急時刻轉(zhuǎn)身,否則豈不糟蹋了一桌子的好菜。
丁楚楚擦拭眼角笑出的水潤,“你腦子裡裝了什麼,整天儘想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哼,到底做不做?”
“做什麼?”
“有課當老師,沒課的時候當學(xué)生,到時候與你花前月下,卿卿我我,做一對俊男美女的校園情侶,一定會羨煞很多人!”任尚雙指在下巴來回撫摩,擺出無限嚮往的樣子。
丁楚楚已經(jīng)懶得理會他沒營養(yǎng)的話啊,敷衍道,“嗯,這個啊,跟我說沒用,你要問李叔了,他如果能搞定,我奉陪。”
李院長雙眼一亮,“丁丫頭,你的意思是答應(yīng)了,哈哈,太好了,我馬上就打電話通知校長。”
“急什麼,吃飯皇帝大。”
“李老頭,怎麼說我也是楚楚的鐵桿死黨,這麼些年,有好東西,我可沒少孝敬你,你可不能如此厚此薄彼,不然……”
任尚故作兇狠的扭動手腕,“哼哼,後果你是知道的。”
李院長眸中的算計一閃而過,面有難色,“這個……原則上來說是不可以的……”瞥見他斜視的眼神,縮了縮脖子,話鋒急轉(zhuǎn),“但是,你們倆是什麼人,那是百年難得一見的人才,他們求還求不來呢,你們願意去,那是屈尊降貴,太給他們面子了,放心吧,包在我身上!”
微笑,在三人臉上呈現(xiàn),丁楚楚垂眸,細細體味剛纔看似隨意的交談,心有所感。也許因爲父母早逝,也許因爲李院長傾盡全力的支持,或許是那些期望的目光,當別人在花前月下,甜言蜜語的時候,她已經(jīng)以優(yōu)異的成績,破格成爲了一名優(yōu)秀的醫(yī)生,更是因爲一次偶然的機會,讓她一躍成爲醫(yī)學(xué)界的後起之秀。
可以這麼說,她的大學(xué)生活,是在半學(xué)習(xí)和半實踐中度過的,當那別人花前月下張揚青春的時候,她已經(jīng)爲了生活和理想,忙碌在了手術(shù)臺上,普通大學(xué)生的生活,她從不曾懂,也從未體會過。
李叔,你此舉,是爲了彌補我人生中的缺憾嗎?
丫頭啊,從你懂事起,所有的重心,都在學(xué)習(xí)上,得到了別人達不到的成就,也失去了年輕人該有的朝氣,但願,這半年,你能放下所有心裡負擔和責任,讓校園那幫精力旺盛,陽光燦爛的少男少女們,激發(fā)你壓抑的青春活力,也不妄我這麼多年的隱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