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靠在靠背上,修長的腿隨意伸展著。雖然桌椅早已普及,不過很多地方依然選用跪坐。不管啥年頭,總有懷古的人。
像這個客長居的裝修與格調就是走得“懷古”路線。
他這腿隨便一伸就伸到自己這邊來了,楊曉然蹙眉,道:“你還誠心請我吃飯嘛?你這樣我還如何吃?”
他看著對面的女人,見她坐姿整齊,這年頭能把跪坐禮執行如此標準的人可不多。看她這模樣,好似王室的人都做得沒她好,不由有些納悶地道:“你平常在家裡也是這樣麼?嘖嘖,李煜還真捨得下血本。就算沒出海做生意的事,那時你家裡也不是很好了。他不但給你請了馬術老師,還給你請了禮儀先生啊……”
頓了頓又道:“這跪坐如今也只在王室流行了,算是宮廷禮儀了。李煜這老頭,倒也有意思。”
他說著便收回腳,盤著腿,道:“你那樣久坐對腿可不好,我讓讓拿毯子來,你也盤坐吧。”
楊曉然冷哼,“那是胡坐,要在過去,可是很失禮的事。”
頓了頓又道:“這裡這個設計就不合理,什麼叫作與時俱進?懷古雖不錯,可也要適合現代人。難道不會把桌子底下開空,讓客人可以自行選擇是跪坐還是把雙.腿垂下?毫不知變通!”
尉遲宸愣了下,看著她的臉,忽然起身湊前,認真地道:“李幼娘,我覺得你要是現在的女王一定比她做得好多了。”
“你胡說八道什麼?”
“真得。”
他坐了回去,那邊已開始上菜。
楊曉然掃了一眼,有醬牛肉,毛肚片,鵝肝,海虹……
垂下眼,心裡暗道:“看來蒸汽機的問世使得牛不再精貴了,飯館就這樣,已成了尋常物。”
他把酒盞放到她跟前,一邊給她倒著酒,一邊道:“我見過女王,古禮已跟書上記載的大有出入。可你行爲舉止處處透著古意,教導你的老師應該很古板吧?還按照以前的那套教。”
楊曉然垂下眼,看著酒盞裡的酒,不由就想起她的太子哥哥最愛梨花酒,說這酒濃淡適宜,清冽回甘,最愛的就是她釀的梨花酒。
而這碗裡裝得正是梨花酒。不由地,心裡又隱隱痛了起來。
時間雖過去三百年,可對她來說好似才昨天的事。她想起在小青山上,自己靠在他肩頭,自己眼前越來越來黑暗,而手背上卻還灼熱著,因爲他的淚打在她的手上,讓她心痛地難以呼吸。
一切的一切跟就昨天發生的事一般。只是就這一天的相隔她已開始想念他,很想很想,想得心痛。她真不知自己去世的39年裡她的太子哥哥是怎麼過的?
後面的日子他一直把自己鎖在甘露殿,甚至把象兒趕去了大明宮執政,而他就抱著與自己的回憶,把自己鎖在太極宮內整整三十九年,一直到他去世,他纔出了太極宮,終於與自己合葬……
想到這裡,淚水不受控制地滴落,滴落在酒盞裡,清冽的酒液盪漾起一圈圈漣漪,好似她的心湖,僅僅一樣他喜歡的東西就令她內心波瀾。
垂著頭,端起酒盞,用手遮著,一仰頭幹掉了酒。
尉遲宸見她眼角有淚,不知怎地心裡竟像被什麼紮了一下,腦海裡瞬間閃過了一些似曾相識的感覺,好似這場景在哪裡發生過一般。
她眼裡的落寞,痛楚是那樣深刻,竟讓他素來冷酷的心感到了隱隱疼痛。
沒由來的一陣煩躁,不耐地道:“小爺又沒把你怎麼著,你哭什麼哭?!”
她一擦眼淚,吸了吸鼻子,冷笑,“我又沒求著你要帶我來,我怎麼在這裡的,你不清楚麼?”
“又開始嘴硬了是不是?”
他掏出帕子扔在她身上,“擦擦。”
“我嫌臭!”
她直接就扔了回去。
都是這混蛋!沒事喝什麼梨花酒?像他這樣的硬漢就該喝伏特加!
梨花酒這種清雅之物他喝得出滋味麼?
簡直糟蹋梨花酒的格調!
“你!”
尉遲宸好似有些怒了,一雙深邃的眼變得有些紅,本就有些棕褐色的眼,一下顯得妖冶起來。
他盯著楊曉然,過了一會兒,慢慢坐直了身子,又桀桀怪笑了起來,“想惹怒我?沒那麼容易……”
說著又舔著脣,神色魅惑且邪肆,“日子還長著,小爺很樂意陪你玩。”
他說著便喝掉酒盞的酒,道:“看來是心裡有了哪個野男人了,呵呵,小爺雖沒過女人,但卻見過不少女人發春都你這神情。”
他說這話時不知怎地就又帶上了怒火,連他自己都覺得奇怪。
明明早上才相識,過程不甚愉快,只是覺得她好玩罷了,怎得自己就這麼想捉弄她?
而且一想到她這情緒化是因爲某個男人,心裡就抑制不住地發酸,酸得他想毀滅她。
把菜都堆到她跟前,斜眼睨著她,眼中帶著無情的嗜血冷酷,“李幼娘,我不管你以前心裡有誰。今天小爺給你牽馬,還在城裡走了一圈,明天全世界的人都會知道你是小爺的女人,你若是敢不守婦道,我就打斷你的腿!”
“神經病!”
她懶得理他,拿起筷子,狂吃了起來。
不吃白不吃,家裡現在條件不好,這王八蛋今天佔盡自己便宜,不吃回來著實虧了。
而她偏偏就是不喜歡吃虧的人!
至於他的威脅……
冷靜下來的她也想明白了。
她到底還是皇室後裔,若是他敢亂來,自己就去大宗寺告他,然後帶著父母離開美洲回中央去,那裡纔是她的根。也許太子哥哥在那兒重生了也不一定。
而眼下,她不應該在這裡跟這白癡置氣,而是得想法賺錢。
沒有錢,什麼都是空談。
尉遲宸看著她毫不造作的吃相,眼神深邃了幾分,氣消了些,那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又上來了,微微勾脣,竟是帶著一絲幸福與滿足,就連他自己都沒察覺到。
“您的芝士海鮮飯。”
香味撲鼻的海鮮飯被端了上來,他拿起勺子就給她分了一小碗,譏笑道:“家裡到底是多落魄了?瞧你吃得跟餓死鬼投胎似得……”
雖是譏笑,可言語裡卻包含著一絲淡淡的.**.溺。
“嘖嘖,可不是我小氣,你吃太多了,這樣下去會吃壞的,喏,這一小碗給你,相公對你好吧?”
她接過碗,也不在去計較他的言語。剛剛一邊吃一邊反省自己,自己這是怎麼了?
何必跟這樣的智障生氣?
只要他不動手動腳,嘴上要佔便宜讓他佔去好了。自己當務之急是賺錢,賺錢,賺錢!
賺到錢才能增加尋找到承乾的可能性,其他無論什麼事與此相比都是毛毛雨。
見她不說話,只悶頭吃,那人納悶了。
他眼珠子微微一轉,知道這妮子是要採取什麼策略了。不由咧嘴,邪佞在眼裡聚集,無聲的笑了下。
想用這法子來對付小爺?
難道你不知小爺姓尉遲,專治各種不服麼?
且不做聲,裝不知道。
這小娘皮太瘦了,看著他不爽,讓她吃飽再折騰她。
一時間,二人陷入了沉默,各自默默吃著東西,心裡盤算著。
過了好一會兒,她總算吃飽了,也不看那傢伙,拿過酒壺倒了一杯酒,一口乾掉後,擦了擦嘴道:“多謝款待,我吃飽了。要去圖書館了。”
“我送你去。”
“隨便你。”
她忽然陷入冷靜,好似一個沒有感情的人讓他又很不爽。
不過狂妄只是他的外在,能在死人堆裡摸爬打滾有幾個是簡單的?
尉遲宸其實十分沉得住氣,見她用這招對付自己,嘿嘿一笑。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執拗的妮子,小爺有得是法子對付你。
裝著沒看見她拒絕的態度,“殷勤”地鞍前馬後,嘴裡還嚷嚷道:“幼娘,你喜歡看書?我家裡好多孤本,改天給你送來。你還喜歡什麼,我都買給你!”
聲音故意說得老大,整個客長居的人都聽見了。
“幼娘,你這衣服舊了,等你看完書,我陪你去買幾件好衣服。直娘賊,我尉遲宸的未婚妻怎能穿得這麼寒酸?!”
一語出,好似石破天驚。
所有的人驚呆了。
本來見尉遲宸跟忠犬公般獻媚著已讓他們覺得玄幻了。可現在居然,居然當著世人說出這樣的話,簡直讓人崩潰!
尉遲宸訂婚了?
那女子是他的未婚妻?!
沒聽說過啊!
這是什麼時候的事?衆人茫然了,再看尉遲宸那愛慕的樣子,忽然有種想戳瞎自己眼睛的衝動。
那個真是尉遲宸?
是尉遲家西夷填房生的那個尉遲宸?華美國四紈絝之一的尉遲宸?
那個殺人不眨眼,一言不合就點火燒人屋子的尉遲宸?
他居然這樣卑微地討好一個女子?
不過這女子的確也很漂亮,最難得是那氣質,高貴聖潔地好似不容任何人侵犯一樣。這樣的冰山美人的確很能激發男人的征服欲,也難怪不開竅的尉遲宸也陷入情網了。
他能當著衆人的面承認她的身份,那這事基本就已定了。
誰不知道,尉遲家現在都是靠這小子撐起來的,等於是家主。他認定的人準是錯不了了!
天額!
這可是大新聞啊!
楊曉然蹙眉,見他笑得純真,知道這傢伙故意的,想激怒自己,不過自己是不會上當的!
不過一毛頭小子,跟姑奶奶鬥?你太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