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察覺出了對方的善意,女人竟是沒有反抗,任由高橋抱了起來後,又看向自己的孩子,眼裡露出哀求。
一個唐軍士兵嘆息了一聲,上前去抱那小孩。那女人對著小孩嘰裡咕嚕說了幾句,那小孩很順從地由著那士兵抱起。
不敢直接帶船上去,只讓人回到大船通稟了這事。
很快地,大船又靠近了些,船上留守了一些人,其他人都下來了。在岸邊開始紮營,隨軍的大夫看了那女子的腿,不由蹙眉,道:“時間久了,就算復位以後行走也不會利索。”
頓了頓又感嘆道:“真是奇蹟,她能撐到現在,還發著熱呢。”
寶珠沉吟了下,便衝那女子做了一個喝水的動作,又指了指自己的皮囊。那女子大概明白了什麼意思,手開始揮動了起來,指向東邊,然後又晃盪著手,看著好似在形容水流。
唐軍們看著欣喜了起來,而那大夫則讓人取來船上不多的水開始熬藥,這需要手術,必須麻醉得。那女人大概覺得這羣人是自己活下去的希望,便指著自己一字一頓地道:“艾……艾瑪……”
李愔好奇地望著這個女人,雖有些黑,可看著的確是有些像中原人。再仔細看看,覺得面容還算清秀,只是狼狽了些。見她指著自己反覆地說著,他大概明白了她的意思。
試探著叫了一聲,“艾瑪?”
那女子的眼睛明亮了起來,臉上露出笑容,連連點頭。又指了指那孩子,道:“魯咪……魯……咪……”
那小孩倒也機靈,大概和他母親一樣,感覺這夥人穿戴不凡,剛剛在岸邊看見了比酋長還大的房屋,還有好吃的,還在看母親的腿,他們可能有巫師。小男孩黑漆漆的眼裡流出一絲光彩,指著自己,道:“魯咪,魯咪。”
說著便咧著小.嘴笑了起來。
李愔笑了起來,道:“倒是個機靈的小東西。”說著便指了指自己,道:“李……愔……”
“李愔?”
男孩很聰明,教了幾遍就掌握了李愔名字的發音。不過李字對他來說發音可能有些困難,喊了幾遍後,就成了“愔”了,直接去了一個字。
李愔身後的紅毛好奇地望著,那小孩見一個紅毛猴子冒出來,顯得有些害怕,往後縮著。李愔忙擺手,示意他不用怕。然後又指了指他母親的腿,比劃著道:“我們救你母親,你帶我們找水可好?”
說著便拿著皮囊做出喝水的動作,又拉過小男孩的手,把所剩無幾的水倒他手心。
小男孩看了看自己的手心又看了看他的母親,見自己母親點頭,便高興地點頭。
李佑等人大喜,忙組織了一隊人,帶上武器,驅蟲藥物,讓小男孩帶路。
那邊大夫也熬好了藥,艾瑪聞了聞,心裡激動了起來。
這羣人中果然有巫師。只是他們到底是從哪來的?是做那大船來得麼?比瑪雅人貴族家的屋子都好多倍,他們是從海的那邊來得麼?
自己的部落遭到瑪雅人的襲擊,族人都走散了,自己也受了傷,若不是熟悉叢林,她跟魯咪就得被抓去當奴隸。本以爲死定了,可現在出現的這羣人看起來比瑪雅人還厲害。
起碼瑪雅人沒有這樣精美的盔甲,沒有這樣大的船。而且他們膚色明顯是被曬黑的,剛剛給她看腿的巫師撩起袖管時明顯和臉上膚色不一樣,非常白。
難道他們就是傳說中的神國之人嗎?
艾瑪喝了麻沸散,不一會兒就覺得眼皮沉重,帶著一絲困惑慢慢地合上眼。
搭建好的帳篷中被簡單消毒,在這個檔口也沒法講究。但他們有青黴素,應該可以抵抗過術後感染的。這個女人看著體質也不錯,不然不可能撐到現在。
之所以拿這麼精貴的青黴素給她用,概因她值這個價。
在陌生的地方,還有什麼比一個無家可歸可卻又熟悉當地情況的人更值錢?
到了這個時候,基本人人都可以肯定他們應該是到了美洲了。即使不是,那應該也是一個面基比較大的陸地。有了這個就足夠了,夠他們修生養息了。其他等穩定下來,沿著海岸線再探索便是。
手術進行的還算勝利。太宗年間對外戰爭不少,自打醫學院成立後,大夫們治療最多的病患就是各種外傷,都屬於外科。雖然在銜接骨頭上困難點,但這多年經驗累積下來,還能能勉強復位,修復得。最後縫合好傷口,用石膏固定,養一段時間就好了。
這樣雖然以後走路還會顛簸,但起碼能走了。在這年頭,這樣的外科手術不亞於神蹟。
特別是這裡有些大夫當年當過李承乾那場手術的助手,比起那次,這個艾瑪骨折程度還算還好的。畢竟陛下那回腳踝骨都碎了。修復特別困難。
這邊滿著紮營,那邊尋水小隊也出發了。魯咪很聰明,在肢體語言中大概摸清了唐人問水源以及遠不遠的問題。他想了想,便在沙灘大畫出了一個簡易的地圖,然後又走來走去,大概表示了很近的意思。
唐軍大喜,立刻帶著人出發。果然走了沒多久就發現了水源,一羣人樂壞了。不過他們還是很謹慎,鬼知道水裡會有什麼東西?
把裝水的工具都拿來,一羣人打滿水後便把明礬丟下去,進行初步的澄清消毒,然後帶回營地也要煮開後才食用。皇后娘娘當年教得野外生存規則他們一輩子都忘不了,當初的那些紈絝成了軍中教導的軍官。採取了當年皇后虐他們的手段,用皮鞭與棍棒讓每一個大唐士兵都牢牢地記住了這些關係到生存的事。
見到尋水小分隊回來,還帶回了水,寶珠,李佑等人的臉上終於露出了笑容。問清楚情況後,又讓人上船取來牛馬與車,還有水桶,去取水。
可憐見的,因爲缺水,他們的牛馬已死了不少。好在現在終於踏上陸地了,又有水源了,在這裡修養上一段時間,這些生物又能繁衍開來。
提回來的水人喝了一點,剩下的則給牛馬先喝。還需要靠它們幹活呢。
一羣牛馬歡喜壞了,歡樂地舔著水,也精神了起來。
吃飽喝足後,一輛輛大車出發了。這多人,需要的水可不少呢!
一羣商賈也下來幫忙,沒有牛馬,就自己推車,他們太渴了,太需要水了!
營地也越發的忙碌,有了水源,有了嚮導,總算能安心一會兒了。在船上吃了這久的乾貨,現在安定下來只想吃一點新鮮的東西。
魯咪看著母親腿上被捆著東西,見母親安詳地睡著,很是開心。跑出來大吼大叫的,一羣唐人也不計較。雙方都是劫後餘生,這個時候就該瘋狂,可勁地折騰!
一羣唐軍以及隨軍幫傭的婦女樂呵呵地看著魯咪,還拿出一些從老家帶來的糖果給他吃。魯咪瞪大眼,他從未嘗過這樣的滋味。隨即似是想到了什麼,拉著高橋,示意他跟他走。
高橋蹙眉,看著那魯咪的手,可看著他期待的眼神便心軟了。招呼上自己幾個同伴便跟著魯咪一起朝叢林走去。沒多會兒,幾個人便又回來了,手裡捧著一堆果實,蔬菜。
一羣唐軍一看,立刻大吼了起來,要求魯咪帶他們去尋新鮮蔬菜吃。天天吃豆芽,他們都快吃死了。
整個營地都異常熱鬧,人們開著船出去,開始捕魚。
“番茄,這是番茄!”
李愔看見高橋手裡的東西,大喊道:“大嫂根據那位大賢描述,畫在手冊裡了!那位大賢說當地人以爲這有毒,但他看見其他動物食用無礙,便嘗試了,就是有些酸……這個個頭真小啊(最早的番茄比較小)……”
寶珠看著,道:“還真像啊!先給動物吃下……”
她說著便看向了紅毛,又把目光移到別處,道:“罷了,這個小傢伙一路跟著我們能撐著到這兒也不容易。還是去抓個兔子來試試……”
“這個又是什麼?”李愔兩眼發光,“這個東西真古怪,這捲毛就跟頭髮一樣?”
他從高橋那兒搶過來,遞給魯咪看,放在嘴邊問道:“能吃嗎?怎麼吃?”
魯咪拿過來,利索地撥開,露出了裡面白色的果肉,還有一點點像芝麻一樣的東西。寶珠的眼睛瞪大了,忽然猛地一拍自己腦袋道:“剛剛都懵了!剛剛那是番茄,這,這,這是仙人掌果也就是火龍果!這,這南美洲纔有的產物……”
她說著情不自禁地流下眼淚,跪倒在地,仰天大喊道:“美洲!確定是美洲了!不會錯了!夫君!!胖子!!!”
她嘶聲大吼道:“你聽見了嗎?我們到美洲了!不會錯了!這是美洲,南美洲!這是美洲纔有的東西!胖子!!!青雀!!!到美洲了!”
一羣忙碌著的人聽到這話,忍不住哭了起來。剛剛雖然感覺這裡應該是美洲,但總覺得自己一廂情願多了些,心底不踏實。現在聽到馮孺人這樣喊,又忍不住大哭了起來。
他們在哭魏王,也在哭自己,更多地是在哭那些死去的同伴。
美洲,真得是美洲,是南美洲!只有南美洲纔有的番茄,仙人掌果,他們真得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