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間的清晨無疑是可愛得,特別是在一場冬雪後。**間,整個天地間都被裹上了一層厚厚的白色,襯著散散落落卻分佈有致的農家茅舍,更添了幾分採菊東籬下的悠然景緻。
儘管是冬日,但初雪卻成了這田野間最好的點綴。今天已是十二月初三了,還有幾日便是臘八了。
在沒來唐朝前,楊曉然一直以爲臘八是佛成道日。來了唐朝以後才知道,原來漢民族一直有在臘月祭祀習俗。
每年臘月第三個戌日便是祭祀神靈,祖宗的時候,以祈求豐收和吉祥。
後來到了東漢,佛教傳入中原,爲了擴大在本土的影響力逐附會傳統文化把臘八節定爲佛成道日。因此也就有了在這一日煮臘八粥佈施的習俗。
每每逢臘八,楊曉然便會想起玄奘大師,再有幾年,這位大師差不多該啓程去西方取經了吧?
沒有大師兄,沒有二師兄,只有一匹老馬相隨,連通關文牒都沒有,簡而言之,玄奘大師是偷渡出境,歷經千辛萬苦才取回了“真經”。
中原佛教釋義也從“小我”上升到“大我”,也就是舍小我成大義的宗教宗旨。
既然要過臘八,還是得好好準備一下得。雪已經停了,也該讓人進城去買些各色豆子與小米,糯米啥得,煮一些臘八粥,犒勞府中衆人以及莊戶們。
因著下雪,大部分的戶外活動已中止,只有肥皂還在繼續弄著。雖然打算進行飢惡營銷,但肥皂皂化需要時間,所以還是趁著這段時間多存點貨得比較好。
對於這個,莊戶露出了遺憾的表情。中國人民素來都是勤勞得,只要能吃飽肚子,這些莊戶們哪怕一天干上十幾個小時的活都不會覺得累。他們只怕沒事做,或者有事做了卻是義務勞動。
像楊曉然給他們幹得活,不但吃得好,還有錢拿,當真是恨不得全家老小一起赤膊上陣,不幹滿十幾個小時不下線。可如今已是深冬了,暫時也沒什麼活給他們做了,只留了一些婦人在作坊裡做著肥皂,這可太令人遺憾了。
好在,縣主剛剛又派人來了,讓大家臘八這日去領臘八粥,這又讓大家歡喜了起來。對於莊戶們來說,小米纔是他們日常食物。
而臘八粥用料都比較考究的,就算是光景好的時候,大家都不一定捨得弄著吃,更別提縣主府的臘八一定用料更豐富,完全已超出了他們的想象。
這時廣大的江南地區尚未被完全開發,全國的經濟政z中心都在北方,整個江南幾乎大多地方都是荒蕪的。人都沒有,更別提種植水稻了。
因此大米在唐朝可是精貴且稀罕的東西,有錢人家大多時候也是吃得小米,隔三差五地再來點麪食已算是高檔享受了。
至於糯米……嗯,那倒是有,不過價錢也貴得離譜,不是這些莊戶們所能承受得。
這時代的人們要求很是樸素,楊曉然也深知這點。所以隔三差五地請大家吃點他們沒吃過的東西,這羣淳樸莊稼漢很快地就把這位縣主當成自己人了。
畢竟那啥,吃人嘴軟麼。
縣主又要施粥了,對於莊戶們來說可是個喜事。全村老小出動,都上門詢問要不要幫忙地,不要工錢義務勞動。
真是一羣可愛的唐人!
轉眼到了臘八隔夜,幾頭大豬已被宰殺清洗乾淨,在廚子的手下被利落地分割了出來。排骨用鹽漬上,豬頭給了前來幫忙的莊戶們,最好的五花肉被整了出來,剁碎捏成了一個個丸子,豬腳留著,縣主就愛吃這個,把毛去幹淨了,和黃豆一起煮著,豬蹄勁道,湯汁濃稠鮮美,難怪縣主喜歡。
醃了**的排骨第二日被汆水而過,放入薑片,噴點酒,煮得油花都出來了,放入淘洗好的大米,糯米,小米,紅豆,黃豆,還有芋頭,一起煮著,那味道叫一個香。
早早地,縣主府中門大開,烏頭門外架起大鍋,莊戶們自覺地拿著家裡的碗排起幾條長龍,歡天喜地比過年還熱鬧。
端了粥地,年紀大的老人則衝著縣主點點頭以示謝意。活到這把年紀,天子來了也就是彎個腰,給縣主點頭示謝已是很真誠的禮了。稍小些的成年人則是深深一彎腰,嘴裡說著吉祥的話兒,楊曉然小手一擡,一句“免禮”,溫文爾雅的貴族氣息顯露無遺。
更有那小的,拿到粥後交給了爺孃,嘻嘻哈哈地走到楊曉然跟前跪下磕兩頭,嘴裡也是各種爺孃教的吉祥話兒。楊曉然坐在椅子上,笑嘻嘻地看著這羣孩子,抓起手邊案幾上早就準備好的瓜果甜食招著手讓小孩兒們過來拿。
領到粥了,也沒人回家,男女老少直接排成排,端著碗就稀里嘩啦地吃起來。吃完再添,絕對管夠。等吃得差不多了,又見縣主讓人端出了一盤盤炸得金黃的肉丸子,衝著大家道:“有一個算一個,一人拿個丸子去吃。今年辛苦大家了,吃了這丸子,大家團團圓圓,安安康康。”
多好的寓意啊!
難怪這位縣主小小年紀就這般被陛下**愛,還有一身的本事,瞧瞧,書讀得多就是不同。
對於這位新東家,這些莊戶也有一些瞭解了。府裡總有那多嘴多舌地在府裡找不到優越感,便下到莊戶間,斜著眼,鼻孔朝著天,在莊戶們的驚呼中終於找到了屬於自己人生存在的意義。
漸漸地,縣主的英勇事蹟也被莊戶們所知曉。想起這個小小的人兒竟幹了那多不可思議的事就覺這人一定是神仙。原來就有人說過,小青山有神仙,今年蝗災時就有神仙送糧食,難道那個就是縣主?或者是她那師父,也許沒死,是得道成仙了呢?
人民羣衆的想象力果然是豐富的,不過他們這回真相了。蝗災時,扔在山腳不遠處的糧食真是楊曉然與兩位師兄送的。
又聽說這位縣主是爲了替他們這些普通老百姓出頭得罪了世家,小小年紀被迫離家來封地便覺憤怒不已!什麼樣的壞蛋,對那樣善良可愛的縣主下此毒手?崔家?縣裡也有個崔家,是一起的麼?哼!那幫龜孫子要敢來他們小青莊,非得拿鋤頭刨死他們不可!
關中的漢子最重情義,東家有情有義,他們也不能做負心漢。那些人若是敢來小青莊,來一個打一個,來兩個打一雙。要都敢來,統統打死!
也不知那位找不到優越感的神秘君跟大家是怎麼胡扯地,反正楊曉然從一個和藹可親的形象一下子變得高大了起來,這羣莊戶在吃了她時常贈送的東西后,再一聽這事,直接把她跟救苦救難的菩薩劃上了等號。
這世間最大的是神靈,下來纔是天子。至於那什麼狗屁崔世家?那是個什麼狗東西?居然這樣欺負一個小女娃,簡直可惡!
喜滋滋地排隊,一人領了一個肉圓子,免不了又是一通吉祥話往外掏著,楊曉然也不迴避,坐在靠背椅上大大方方地接受了大家的祝福。看著孩童們日益漸圓的小臉蛋以及莊戶們越來越多的笑容,她由衷地感到了一股滿足,這種滿足讓她覺得踏實。
或許,這是上天送她來大唐的真正意義所在?
念頭一閃而逝,隨即又微微搖頭,咱怕麻煩!只帶著莊子上的人發家致富就好。至於全國人民怎麼樣,那是李二的事與她何干?
吃完了臘八粥與肉丸子,鄉民們也沒離去,反而是擼起袖子,讓縣主把家裡的馬兒牛的都拉出來,拿個毛刷先給馬兒刷刷毛,又給牛兒撓撓癢地,這才道了謝緩緩散開離去。
淳樸的人民總是能帶給人心底最爲溫暖的感動。不過楊曉然的感動沒持續多久,一個不速之客打斷了這份感動。
楊曉然神色淡然地望著眼前面色尷尬的許敬宗,有些不客氣地道:“許侍郎,我這裡廟小可容不下您,您還是哪來回哪去吧。”
“縣主……”
許敬宗的臉色微微發紅,拱手苦笑道:“非下官願意攪擾了縣主清淨,只是,只下下官也是無可奈何,身不由己。是,是陛下讓我來的……”
“哼!”
楊曉然冷哼,“許侍郎,您是看我人小不懂事所以拿天子來誆騙我麼?若是天子派你來得,怎得連個排場都沒有?會讓你帶個青衣小奚奴來我這晃悠?”
“縣主明鑑……”
許敬宗的臉成了苦瓜,垂頭喪氣道:“縣主可莫叫我侍郎了。在下已不在工部任職。”
“那你在哪裡任職去哪裡,來我這作甚?”
楊曉然眼中閃過一絲警惕,這yin人該不會是來抱大腿地吧?不行,絕對不行!一定不能和這個yin人扯上關係,不然下場悽慘。這個專門以友而聞名史冊的傢伙最喜歡乾的事就是坑熟人。
“唉!”
許敬宗顯得有些頹喪,一點也不復當日的風度翩翩了,皺著眉,哭喪著臉道:“縣主啊……”
說著眼角竟有晶瑩閃現,期期艾艾地道:“下官爲了替您出頭把世家得罪慘了,我,我,我現在只是您縣主府的一名長吏,這,這京城待不下去了……”
許敬宗的眼裡晶瑩終於是順著那個英俊的臉龐緩緩落下,頗爲憂傷地道:“再待下去就真得活不成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