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乾的倒臺帶來的影響是方方面面地。替他不提,就東宮而言,所有的女人一下子都老實了。
對於太子獨.**.太子妃一事,再也不敢多言,甚至連怨恨都生不起來。崔玉嬌與鄭秋蓉的下場還歷歷在目,願意也好,不願意也罷,曾經不願承認的事實被血淋淋地捅破了,活生生地塞到眼前,終於最後一絲僥倖與希望也被絞了個粉碎。
崔玉蘭沒有參與這件事,所以她逃過了一劫。又是出嫁女,已與家族沒了關係。
所以她是不幸卻又幸運地。
比起自己的姐姐,比起家人,至少她活下來了。只是這輩子都別想再有出頭之日,若是安安分分地老實待著,也許熬到名義上的丈夫去世,還能混個太妃噹噹。
承恩殿內,崔玉荷身子挺得直,坐得十分端正。上首的楊曉然看著這個女子,她忽然的來訪是在預料中的事。
“崔良媛,今日前來不知有何事?”
頓了頓又道:“差點忘了。之前崔良媛仗義執言,本宮還未好好謝過你。”
崔玉荷搖搖頭,起身福身道:“賤妾不敢居功。今日前來是有一事求太子妃。”
“請說。”
楊曉然有些好奇。
這個女子顯然是很聰明地。因著她,崔家至少還留下了一些種子。雖然不是同一枝,但起碼還是一脈。清河一脈總算得以保存,就算以後無法涉足朝政,但起碼一家老小都還在,靠著往日積攢下的家業,用心經營地話,日子還是能過得很好的。
當然,她這麼做一是自保,二來麼……
楊曉然眼睛微閃,路過一絲玩味。
禮下於人,必有所求。
這個女子素來安份,那麼,她的所求又會是什麼呢?
崔玉荷忽然跪了下來,雙手交疊貼在額頭,恭恭敬敬地行了一個大禮,臉貼著地面道:“求殿下與太子妃在適當的時候還賤妾一個自由身。”
此言一出,空氣好似一下凝固了。
所有人都露出了一絲不敢置信。
楊曉然微微呆愣片刻,便道:“爲何由此求?”
“回太子妃,入宮爲太子侍妾本非賤妾所願。而是……”
崔玉荷苦笑了一聲,“父母之命,不得違背。再者,賤妾也有私心。賤妾乃庶出,姨娘在家地位不高,也不受父親.**.愛。賤妾就想著若是就此順應父母之命入東宮爲太子侍妾也好,起碼姨娘在家裡的日子也能好過些。若是上蒼垂憐,能爲殿下誕下一兒半女,那這輩子也就圓滿了。”
話說到這裡,她微微停頓住了。
過了好一會兒,才又磕頭道:“是賤妾貪心了。賤妾現在知道,殿下心裡只有娘娘一人。所以賤妾斗膽,求娘娘在適當的時機尋個藉口讓賤妾假死另作身份出宮吧……”
楊曉然呆愣了好一會兒,過了好久,才微微嘆息道:“你也是個命苦地,何錯之有?錯就錯在這世道……同爲女子……罷了,這話不提也罷。這事得問過殿下我才能做主。”
頓了頓又笑著道:“上次多虧妹妹幫襯了……”
崔玉荷搖頭,“賤妾不敢居功。只求姐姐看在這點情分上,能讓賤妾改頭換面,回到姨娘身邊盡孝。”
頓了下又道:“賤妾此生都不會嫁人,絕不會給皇室抹黑。”
楊曉然嘆氣了一聲,“既然改頭換面,過去地就過去了。此事還得從長計議,你且先退下,容本宮想一想吧。”
“是,謝太子妃!”
崔玉荷又磕了個頭,然後起身,恭恭敬敬地退下了。
待她一走,錦姑便福身道:“大姑娘,此事可有蹊蹺?”
楊曉然搖搖頭,“我不知道……應該是發自真心地吧。”
頓了頓又道:“除夕那日,她應已有打算。這女子也算人,審時度勢,當機立斷。保全了清河崔氏一脈。若回到家中,即使一輩子不再嫁,家族的人也會對她感恩戴德。總比留在這深宮消散了大好年華的好。”
說著又是一聲重重的嘆息,包涵著太多的無奈。
或許她是這東宮女人眼中的勝利者,若是說同情她們,在她們看來都似虛僞一般。
可她的靈魂受了多年的平等教育,在他人不謀害她的情況下,她又對這些女子充滿了同情。
這些宮裡的女人,入宮的時候都是大好的年華。就像花兒的種子,因著帝王的需求,被肆意地撒播在這寂寂深宮,開花結果或者自生自滅。如花一般的年華,來了又走,走了又來,一撥一撥,一茬一茬,爲得只是等待一場薄情寡義的一.夜恩**。
而這一.夜卻是要付出耗盡一生的代價。
何其悲慘!
崔玉嬌也好,鄭秋蓉也罷。若是不入宮,又怎會落得這樣的下場。
低頭看著自己白淨的手指,隱隱覺得眼睛有些刺痛,好似那白淨的手慢慢開始變了。
變得血紅,好似那些人的鮮血。
慢慢握起手,深深吸了一口氣,嘴角不由冒出一絲苦澀。
到底多年的法制教育深入骨髓,哪怕錯在他人,依然覺得這樣的結果是自己難以揹負地。
可在那一刻,她卻是沒有半點猶豫。
難道,她也變了?變殘忍了?
這問題不敢細想,因爲她怕那個熟悉的自己已變了模樣。
即使得.**.,在宮中也是一種罪過啊!
現在她扳到了崔家,鄭家,以後呢?是不是還有王玉嬌,李秋蓉?
雙手摸上了自己的肚子,距離崔家倒臺已過去了兩個月,自己的肚子越來越大,孩子就快要出生了吧?
憂慮的雙目又堅定了起來。
爲了孩子,爲了即將到來的小生命,她絕不能軟弱。
想到這裡,忍不住自嘲一笑。
果然羈絆多了,人就會變得軟弱。
懷了孩子後,自己似乎越來越脆弱了。
孩子還沒出生,自己倒先患上產婦抑鬱癥了。
任由宮婢們扶著,慢慢踱步到貴妃椅上,她行動越來越不便,現在要自己起身,走動都有些困難了。
身子本就瘦小,挺著個這樣大的肚子,看著都有些嚇人。
錦姑把貴妃椅上的軟枕放好,她慢慢地靠上去,問道:“錦姑,近日東宮之事就要勞煩你和小趙子多多用心了。我去歲五月懷上身孕,這算算日子差不多就該發動了……”
錦姑福身,道:“大姑娘請安心,一切都準備妥帖了。孫道長也隨時候命,夫人又去給您祈福了。這一胎保準能平平安安地。若能一舉得男,還是雙生子,那真是普天同慶的大喜事。”
楊曉然抿嘴一笑,道:“錦姑你偏心。怎地老想著生男娃?我倒覺得若是有對雙生子的姑娘也挺好。”
“嘻嘻……”
寶珠笑了起來,“要是一對男孩兒,以後可麻煩。”
“怎麼說?”
錦姑不解,“這一生兩個男娃,豈不是更好?”
寶珠做了個鬼臉,笑嘻嘻道:“姑姑,你著相了不是?大姑娘生得第一個男兒那就是長子,嫡男。若是一對男孩兒,那哪個算長?哪個算小?”
“這還不容易?”
錦姑笑著道:“自然先出孃胎的是大,後出來的是小。”
“姑姑,你別忘了殿下可是儲君,是我大唐未來的天子。大姑娘生出來的嫡長子將來可是要繼承皇位地。若兩個都男孩,還長得一模一樣,那不是要亂套了?”
“這……”
錦姑語塞,她還真沒想到這一層。
楊曉然輕笑,道:“寶珠想得倒透徹,看得也長遠。看來,多讓你讀些史書就對了,可比去歲長進不少。”
“大姑娘,我想過了,這宮裡危險,人心難測。我見那史書裡陰謀陽謀地都有,讀著讀著就有感想了。”
楊曉然笑了起來,點頭稱讚道:“以史爲鑑,可知興替。寶珠,你這是長大了啊……”
寶珠一臉得意,笑嘻嘻地道:“還是大姑娘教得好。”
“少來拍馬屁。”
楊曉然故意一板臉,道:“我且問你,前日蜀王(李愔)找你何事?偷偷摸摸地,還躲到花園後山去說話。爲此,可有人把話頭都傳到我這兒來了。”
寶珠呼吸一窒,臉一紅,低著頭,喃喃道:“大王,大王前來告訴我,這次改封蜀王又授益州都督之職,待清明過後就要赴封地就任了……”
“那怎地還遮遮掩掩地?”
楊曉然蹙眉,見寶珠這模樣,分明是春心萌動。
那李愔正是翩翩少年兒郎,寶珠也到了情竇初開的年紀,因小青莊奉旨育人一事,二人結交後,私下關係一直比較好。這年歲漸長,日久生情也是常理之事。
只是李愔身份不同於旁人,寶珠若鍾情於他,這可不是什麼好事。
這丫頭,自己一直當妹妹看,自然希望她有個好歸宿。否則也不會去了她的奴籍,帶入宮中爲女官。其目的就是想日後能幫她尋一門條件尚可的夫君,當個正房娘子,而不是與人爲妾,悲苦一輩子。
可若對象是親王,那可就不了。
自己身邊的女官,親近之人選個普通官宦之家爲正頭娘子那不難。可若是爲親王正妃卻是難以上青天,李二雖對李愔不是格外.**.愛,可卻不可能讓自己兒子娶一個女官得,身份懸殊太大了啊!
見楊曉然蹙眉,寶珠忙道:“大姑娘,您可別多想。大王就是來話別地,可沒其他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