瓊臺殿內,廿七來回的踱步,十分焦躁,一手捶打著另一只手,口中念念有詞。身旁的秀秀被她來回的身影惹得異常煩躁,呵斥了一聲,“你可以不可以不要在這里走來走去?”
廿七看了一眼秀秀,撇了撇嘴,將目光投給了正在沉思中的褒姒,她坐在椅塌之上,一手撐著自己的頭,腦海中混沌的充斥著細碎的念頭,一樣一樣在她的腦海中慢慢剝開,猛地想到了一個出口,抬眼看著秀秀問道,“大王不再華辰殿中,是去了哪里?”
“說是回寢宮午休了,那大王的悉人娘娘也不是不知,盡忠職守,奴婢也想不到辦法接近大王,可是秀秀覺得秦夫人這件事情,大王必定是已經知道了,他若是不肯管一管這秦夫人,我家主子這回可就慘了。”秀秀看著褒姒焦急的說道,心中對當下局勢自然也是有些洞悉的,明明已經猜測到姬宮湦絕不會為了任何后宮女人去和秦國的軍隊交惡,可是偏偏不信這個邪,想要飛蛾撲火的再試試看。
“寢宮……”褒姒看了看自己寢宮的方向,那條地道還好端端的存在著,姬宮湦想必也是利用這條密道離開了華辰殿而神不知鬼不覺,他和趙叔帶的一同失蹤,兩人是去做什么?她收回目光,又看著秀秀,“你且先回吧!”
“什么?”秀秀反問道,“娘娘一定要救救我家主子。”她拉著褒姒的裙擺跪在了地上,仰頭看著褒姒,滿面愁容。廿七在一旁停住了腳步,蹲下來看著秀秀,“我家娘娘憑什么一定要救救你家主子,你家主子素來張揚跋扈、目中無人,在這宮中人緣可不怎么好!娘娘要是救了你家主子,那不是與后宮一干女人們?yōu)閿沉耍俊?
“我家主子千不該、萬不該,就不該是鄭伯的妹妹!別人縱然可以看著不管不顧,你不行!”秀秀看著廿七說道,一句話堵得她憋得滿面通紅,竟然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半晌才咬咬牙站了起來,雙手插在腰上,不去看地上跪著的秀秀,心中卻喃喃腹誹著,剛剛鄭夫人才威脅著要她豎著嫁入鄭家、橫著死出來,現在她憑什么要去管這個女人的死活?
“這件事情我想想辦法,你去和你家主子說,眼下大王有要事在身,華辰殿不過是個屏障,這要事如今關系著整個鄭家的興衰榮辱,他日分娩,大王一定會去的。”褒姒看著秀秀交代道,這叫秀秀十分好奇的看著褒姒問道,“大王是有什么要事在身?”
“撒謊你不會嗎?”褒姒看著秀秀呵斥道。
秀秀立刻閉上了嘴,抿了抿唇,“那么娘娘說你會想想辦法,也是撒謊嗎?為了將我打發(fā)了去,實際上,娘娘和后宮一眾女人都一樣想看著我家主子去送死?”
“你家主子想得到今日,就不該有當初。”褒姒說道。
“娘娘果然還在記恨鄭伯一事,鄭伯離世,大王卻連消息都不讓夫人知道,她想去憑吊卻沒有資格。鄭伯在世之時,最寵我家主子,她犯的過錯一律不予追究,夫人的性子便越來越張揚跋扈,得罪了鄭家里的不少人。大少爺天性寬厚,如水溫潤,對待下人也好、對待夫人也好,都是懷著一種溫柔的寬容之情。二少爺鄭啟之,天性聰慧、睿智,公私分明,自小與夫人不對付,常常將夫人任性驕縱一事告之鄭伯,鄭伯與大少爺卻又總是還護著夫人。”秀秀說道這里輕聲的笑了笑,“許多人常說鄭伯是害了夫人,可是夫人也說,人生百年,如是而已,何必處處要取悅于人,犧牲自己呢?”
“你家夫人倒是當真聰明!”褒姒輕聲說道。
“夫人當初想借娘娘的嘴,捅破鄭伯這層窗戶紙,至少叫大王準許娘娘在宮中憑吊。也是因著夫人知道大王對娘娘寵愛有加,可惜……”秀秀嘆了口氣,“賭錯了這個盤,連累了娘娘。”
“我答應過鄭伯要照料鄭夫人,”褒姒輕輕的點了點頭,“就不會食言。”
“希望娘娘能記住您的許諾,”秀秀跪在地上,對褒姒磕了三個頭,站起身走出了瓊臺殿,看著她的背影,廿七說道,“這鄭夫人倒是聰明的很,人活一世,何必取悅于別人,說的真好!”她臉上的笑意明媚,轉而看向褒姒。
“若人人都這么想,誰也真正開心不起來。”褒姒說道,一個人的快樂無虞,是有多少人在她的身后護著,鄭啟之若是成為了鄭伯,鄭夫人的未來就十分堪憂了,是不是正是出于這樣的考慮,姬宮湦才不等鄭啟之得勝還朝,就已經封了鄭伯友為鄭伯?
……
星辰布滿夜色,在天空閃爍。蒼穹華貴,世間慘淡,褒姒一聲素色在夜幕之下格外耀眼,從瓊臺殿一路穿梭行至太宰宮。她沒有帶廿七在身邊,孤身一人而已,太宰宮那幾位侍衛(wèi)看見是娘娘過來,紛紛作揖行禮,然后說道,“大人回來了,我們給他轉達了娘娘的話,如今正在大殿里候著呢!”
褒姒微微點了點頭,跨步走進了太宰宮中,一位侍衛(wèi)在前面帶路,將她帶入了太宰宮的正殿,平日里趙叔帶就是在這兒處理舉國政務。太宰宮上卿,地位之重,關于國計民生。趙叔帶聽見腳步聲,放下手中卷冊,抬起頭看見褒姒走了進來,他立刻站起身走到褒姒面前說了句,“娘娘。”
“舅舅。”褒姒說道。
“你們先下去吧。”趙叔帶揮了揮手,幾位侍衛(wèi)和悉人都退出了太宰宮的正殿,只剩下了褒姒與趙叔帶二人,褒姒上下將自己這位舅舅打量了一個遍,然后才問道,“舅舅曬黑了?”
“這些日子政務繁忙,東奔西跑,黑了也不意外。”趙叔帶說道。
“仗難打,兵難帶。”褒姒看著趙叔帶說道,這句話叫他的面上露出了訝異的神色,不知道褒姒究竟知道整件事情的多少,不免皺了皺眉頭,硬下心問了句,“趙某不知娘娘在說些什么?”
“不知便不知了,”褒姒的音調溫婉,看著趙叔帶,“我今日前來,也不是要管舅舅在做什么,只是如今秦伯遇刺,秦夫人將所有的醫(yī)官都調離了太醫(yī)院,這多少是個問題,他日誰要是有個病、有個災,可如何是好?”
“娘娘又病了?”趙叔帶看著褒姒,做了一個請上座的動作,“趙某為娘娘號號脈?”
“不必了,不是我,”褒姒退了一步,“我是說鄭夫人。”
“鄭夫人?”趙叔帶搖了搖頭,看著褒姒的眼神還有些狐疑,“你關心她?”
“不該嗎?”褒姒問道。
“我以為你和她不對付。”趙叔帶回話道,對這件事情似乎并不上心。
“我自入宮以來,就沒有想過要與誰結仇,只是人生在世,多少有些生不由己。如今鄭夫人臨盆在即,只剩下半月的時間,秦夫人若是執(zhí)意如此,鄭夫人的處境則十分危險。”褒姒說道,看著趙叔帶的臉色。
“當日大王為鄭夫人苛責于你,你竟然全不怪她?”趙叔帶有些吃驚的問道,這個外甥女的心性已經超過了當初他的預期,他以為褒姒至多是不去踩別人一腳——因為不屑,卻絕想不到她會拉別人一把。
“我為何要怪她?”褒姒問道,“大王愛誰我便怪誰,如此又如何在這后宮之中安身立命?”
“你相不相信,若是有朝一日事情反過來,鄭夫人絕對不肯出手幫你。”趙叔帶問道。
“舅舅,”褒姒看著趙叔帶,“我今日前來不是問你該如何邀寵的,也不是問你大王的事情,只是想知道太醫(yī)院一事當如何處理?”
“你愿意幫鄭夫人只能說明一個問題,”趙叔帶絲毫沒有受到褒姒的影響,將他的見解繼續(xù)說了下去,“那就是……你不愛大王!”
“太醫(yī)院一事當如何處理?”褒姒執(zhí)拗的看著趙叔帶又問了一句,兩人如此對峙良久,一個不肯解釋、一個不肯解決,不知道過去了多久,桌面上油燈的燭火不停的跳躍,最終趙叔帶嘆了口氣,“宮中產婆都在,還有半月時間,若是秦夫人執(zhí)意不肯放醫(yī)官回來,我就要去秦伯府上走一遭了!”
“如此,褒姒就放心了,”褒姒說道,“褒姒先告辭了,舅舅繼續(xù)。”
“你為何不問一問大王的境況?如今他將自己鎖在華辰殿中,你就一點也不擔心?”趙叔帶忍不住看著褒姒的背影問道,褒姒已經走到了門口,忽然停了下來,“我只知道,若是鄭夫人和那腹中的孩子有個三長兩短,他一定會痛苦不堪。如今國難當頭,他已經夠累了,我說過會等他,就一定會等下去,就算他真的是個昏君、真的暴虐無道、真的荒淫無度,此一生,這瓊臺之主的命,我也認了。”說罷這話,褒姒邁步跨門而出,朝著遠方走去。
不知何時,這太宰宮內,忽然多了一人,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