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宮湦又有兩日沒有上朝了,這一次朝臣們倒也不催了。趙叔帶以姬宮湦的名義調(diào)動鄭啓之的兵馬、掘突率領(lǐng)一衆(zhòng)人等從晉北忽然折回,此事誰也都猜得出三分來,必定是褒洪德的敗北叫姬宮湦不得不咬牙做出這個決定來,褒姒一除對於大多數(shù)人來說其實是件好事兒,反三四次的,她觸痛了他們的利益鏈。
眼下需要的就是耐心,靜候有人挑這個頭鬧這個事兒,這樣的人在朝中必定是不乏的,比如楚侯、比如鄭啓之,他日鄭啓之若是戰(zhàn)勝回朝必定會咄咄逼人,褒姒這一劫明眼人看在眼裡都逃不過去了。
楚夫人差人來請,虢石父就得算計一番,到底楚夫人此番請自己去是什麼事情?算來算去,他對著前來傳話的悉人點了點頭,“老夫就隨你走一趟!不知道……楚夫人請老夫是什麼事情?”
悉人搖了搖頭,“夫人的事情,我們也不知道!”
虢石父只得點了點頭,姬宮湦帶著褒姒出逃,一早他就知道此事了,眼下怕是事情被楚夫人給發(fā)現(xiàn)了,請自己走這一遭一定是要和自己商議一番對策的。這次褒姒將自己逼到了絕路上……虢石父搖了搖頭,她若不死,只怕是整個大周朝這次都要亂,鄭啓之和楚侯不會這麼善罷甘休的,晉伯也會蹚一趟渾水。而此刻的秦國因爲(wèi)對抗犬戎,二者的力量相抗太過懸殊,虢石父給楚夫人進了言,讓她勸楚侯出兵相助,只怕是遲早楚侯的大軍要深入到秦嶺之中,就像是一柄利劍抵住了大周的咽喉。
虢石父皺了皺眉頭,他猜的出來姬宮湦在什麼地方,因爲(wèi)自小到大他但凡是有什麼心煩意亂的事情都只會去那一個地方,楚夫人要問的必定也是這個問題,她若問了,他便答,借用楚夫人的手將褒姒和姬宮湦找出來,至於以後……在入宮之時就該想到,這個世界不是每個人都有以後可以談。
前些天打下來的豺狼肉足夠褒姒和姬宮湦吃好些天的,褒姒摘了些野果子和野草,常常被姬宮湦嘲笑,他蹲在地上,挑挑揀揀著那些綠色的葉子,然後帶著三分居高臨下的口吻和褒姒說,“這個……餵羊的,人不能吃,”說著將手裡的葉子扔到了一邊去,然後再拿起一個果子皺了皺眉頭,“這個吃了怕是就性命不保了,也不能吃,你摘的時候就沒發(fā)現(xiàn)這果子滿樹都是嗎?若是能吃,動物早就拿去果腹了!”說完又將這個果子也丟掉了。
三挑兩撿的,一大堆野菜野果子的就沒剩下幾個了,氣的褒姒瞪著姬宮湦,“你若嫌棄,就自己摘些去,我沒做過這些事兒,怎麼知道哪些能吃哪些不能吃?”她的裙襬被樹枝鉤出了一道道口子,看起來狼狽不堪,她是大戶人家的小姐,卻要爲(wèi)他做這些事情,凡事也得有個過程不是?
姬宮湦聽見褒姒竟然和自己置氣了,“哈哈”大笑了出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然後拍了拍自己身邊的空地,“坐!”
褒姒別過臉去不看姬宮湦,嘴裡發(fā)出“哼唧”的聲音,將姬宮湦徹底的逗笑了,褒姒跺了跺腳,走過去捏住了姬宮湦的耳朵,“很好笑嗎?”
姬宮湦被褒姒捏的生疼,嘴裡發(fā)出“誒誒誒誒”的叫聲,頭朝著褒姒拽的方向過去了,他握住了她的手,將她的手硬生生的給掰開了,然後將人拉了下來,褒姒敵不過姬宮湦手上的力氣,只得乖乖的坐在他身邊的空地上,瞪著眼睛瞧著他,“你笑我?”
“我只是笑,我打你的時候你沒有同我置氣、我罵你的時候你也沒有、我要娶別的女人你沒有、我要不理你的時候你也沒有,你現(xiàn)在是生什麼氣?”姬宮湦伸手?jǐn)堉柕溃@幾日的相處叫他覺得心滿意足,褒姒自小隻學(xué)過琴棋書畫,叫她在這裡和他一起生活,動手生火、採摘野果、殺死獵殺回來的動物……每一樣對她來說都難如登天,要一點點的摸索,可是再苦再累,她沒有抱怨過一聲。
“你現(xiàn)在是嫌棄我!”褒姒指著姬宮湦的胸口說道,“可以討厭、可以不喜歡、可以同我生氣,可是你不能嫌棄我。”她仰著頭看著身側(cè)的姬宮湦說道,這是一條命令,由不得他不從,他笑著低下頭,輕輕的吻著褒姒的脣,褒姒在姬宮湦的懷裡也“咯咯”的笑了出來,她的臉貼在了他的臉上,她也覺得這是一種前所未有的滿足感,撇開了宮裡的舊時光,能夠和他一起享受這樣時光靜靜流淌的感覺,對於一朝的帝王來說,這實在是一種奢侈。
姬宮湦吻著褒姒,將她壓在了地上,他欺身上去,一點點的撫摸著她的肌膚。褒姒貼著地面,側(cè)過頭去整個人駭了一跳,身體立刻僵硬了起來,用手抵著朝自己靠過來的姬宮湦,“大王,來人了!”
姬宮湦的面色一變,變得煞白無比,失去了剛纔的全部興致,連璀璨的眼眸也瞬間就黯淡了下來,他的眉頭緊鎖,“多少人?”
“不知道!”褒姒搖了搖頭,她只是從地面聽到了腳步聲,靠聲音判斷人數(shù)她不懂的,姬宮湦立刻俯下身子仔細(xì)的聽了聽,不少的一羣人,距離這兒並不算太近,他猛地站起身,理了理自己的衣裳,一把拉起了地上的褒姒,“我們走!”
“不行!”褒姒拽住了姬宮湦的手,“我們不能走!”
“爲(wèi)什麼不行?”姬宮湦問道,“以後就這樣閒雲(yún)野鶴的過日子不好嗎?”
“一天兩天是調(diào)劑,三五日是放假,一兩個月是休息,若是三五年呢?”褒姒看著姬宮湦問道,“三五年之後再想起今日的事情,大王就會後悔了!你是天生的君主,若是不能坐在那個地方運籌帷幄,就等於是褫奪了你的性命,褒姒惶恐,不敢如此妄爲(wèi)!假以時日,大王遲早會將褒姒忘了的。”
姬宮湦的手攥得緊緊的,“寡人不要你來替寡人做決定!”
“大王,你若是強行帶臣妾走,臣妾就死在大王的面前!”褒姒說著從頭髮上取下了髮簪,抵在自己的咽喉上,“若是大王不肯回去,那臣妾便死在這裡,以堵住悠悠衆(zhòng)口。”
“褒姒!”姬宮湦吼了一聲,“你爲(wèi)什麼這麼犟?”
“大王,”褒姒反問了一聲,“你又何嘗不是呢?”
姬宮湦閉起了眼睛,深深的吸了口氣,他不想被人看出自己的眼睛裡泛著星星點點的淚光,他這一瞬間彷彿老了很多,身形驀地就變得頹然了而面頰則驀地就變得滄桑了,姬宮湦靠在牆上,無力再與褒姒爭辯,“這一回去,寡人就要親手將你收押在監(jiān)牢之中!”
“謝大王!”褒姒笑著說道。
“寡人不會去看你的!”姬宮湦說道。
“臣妾明白,”褒姒很平靜的說道。
“晉北的事寡人一定會查的清清楚楚,給你一個交代、給你們褒家一個交代!”姬宮湦又說道,褒姒微微點了點頭,“謝大王,但願這一仗鄭將軍能勝。”
“他會的!”姬宮湦點了點頭,他還想再說些什麼,腳步聲已經(jīng)傳進了屋子裡來,“踢踢踏踏”的是一羣人,迅速的將這間屋子包圍了起來,姬宮湦和褒姒交換了一個眼色,她笑一笑,他點點頭,轉(zhuǎn)身朝著門外走去,大喝一聲,“你們想做什麼?”
“請大王隨在下回宮!”趙叔帶向姬宮湦行禮拜謁然後說道。
“請大王回宮!”衆(zhòng)人應(yīng)聲道,叫姬宮湦始料未及的事情是,前來的並非什麼宮中侍衛(wèi)或者是自己的兵馬,而是滿朝的文武大臣,盡數(shù)跪在屋外向姬宮湦祈求道,姬宮湦掃視了一圈面前的人,微微的點了點頭,嘴裡喃喃的說了句,“好,好!你們都來了。”
“還請大王速速回宮,晉北之戰(zhàn)還需大王定奪!”衆(zhòng)臣說道。
“趙上卿!”姬宮湦無力的叫道,他一個人拗不過天下所有人,連褒姒都在逼他,他的心中覺得無力而頹然,全身上下都像是被人撤去了力氣,得費些勁兒的才能站穩(wěn),眼前的這些人都有些模糊了,眼睛啊、五官啊……都看不清楚,叫滿朝文武來請姬宮湦回朝的辦法是虢石父想出來的,卻偏偏他沒來,他叫楚夫人前往太宰宮尋找趙叔帶,以秦國對敵犬戎的戰(zhàn)事相要挾,趙叔帶不能不請回大王,可是他沒有把握,熊寧便向他轉(zhuǎn)達(dá)了請百官法子。
趙叔帶站了出來,“臣在!”
“將褒姒收押在地牢之中!”姬宮湦往前邁了一步十分費力的,走到了自己的馬前,翻身上馬然後夾了夾馬肚子,小馬慢慢的跑了起來,越走越遠(yuǎn),朝著宮裡的方向。衆(zhòng)人的目光盯著姬宮湦越來越遠(yuǎn)的脊背,心裡竟然被同情的那種酸酸澀澀的感覺充斥著。
褒姒邁步從屋子裡出來了,趙叔帶看著褒姒行禮作揖道,“參見娘娘。”
“不過是階下囚而已,這裡再也沒有娘娘了!”褒姒輕聲說道,嘆了口氣,看著趙叔帶,表情無比的平和,她的脖頸上還有一個紅點,應(yīng)該是剛纔威脅姬宮湦的時候手上帶著的力氣稍稍的大了些,這個紅點叫趙叔帶心中吃了一驚,他最終還是以小人之心度了君子之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