褒姒正在聽伯服說起秦兵與犬戎交戰(zhàn)時候的詳情,七歲的伯服對此事顯得津津樂道而樂此不疲,叨念著自己如何說服贏開按照法子領(lǐng)兵、用兵,然后出奇制勝,打了犬戎一個措手不及,他們再飛馳離去叫犬戎這口氣不知道該撒在什么地方,而后又是在某個對方意想不到的時候來一場奇襲,就仿佛伯服等人對犬戎了若指掌,而對方還不知道自己被什么樣的人、怎樣的兵襲擊了。
這就像是一場不對等的戰(zhàn)爭,一個被蒙住了眼的瞎子在和一個頑劣的孩童角逐,這個被蒙住了眼睛的人常常陷入被動之中,不但是手足無措,甚至對這種過家家似的打法毫無抵抗之力。此事叫伯服頗為得意,細(xì)細(xì)將此事說給了褒姒聽,褒姒看著伯服半晌,忽然開口說道,“他日見到你父王,千萬不要提及此事!”
“為何?”伯服覺得十分不解,“父王總是嫌孩兒無能,如今總算能證明孩兒并非父王眼中的無能之輩,娘卻不讓孩兒同父王提起是為何?”
“你無能與否,無需他人判斷!”褒姒說道,“你父王從不在意別人怎么說他,重要的是他能達(dá)成他的目的,只要能達(dá)成目的,便是別人都說你無能又如何?為人君者要忍別人所不能忍受的……”
“孩兒知道!”伯服挑了挑眉,“此事孩兒從未同他人提起過,便是和娘說說,他日莫說是父王不問起,孩兒不會同他說,就是父王問起了,孩兒也不會同他講的!孩兒都想象的到,父王肯定是哼唧一聲,斜眼瞧著孩兒說,不過是打了場勝仗就沾沾自喜,你可知‘寡人’在你這年紀(jì)的時候都已經(jīng)做了什么了?”
褒姒掩著嘴笑了出來,看著伯服模仿姬宮湦的神情,心中對他頓生思念,瞧著伯服的目光這一剎那也變得深邃了起來,她微微的嘆了口氣,面上喜悅的神情轉(zhuǎn)瞬即逝,變得深情而落寞了,垂下的眼瞼中滿是憂愁,伯服和一旁的容倩交換了一個眼神,二人都知道褒姒所哀嘆的是自己離宮的命運(yùn),伯服推了推褒姒的腿,“娘想父王了?”
褒姒搖了搖頭,“只是覺得你骨子里同你父王像的很。”
“我才不似他那般無情呢!”伯服哼唧了一聲,“娘若是想父王了,我們回去便是了!父王知道你是我迷暈了強(qiáng)行帶出宮的,你回去,父王一定開心的不得了,便是有什么罪責(zé),孩兒一力承擔(dān)便是了,如今秦國的事情也算是告罄了,贏開同百里成之間的關(guān)系,我們只能點到為止,過猶不及。與犬戎一戰(zhàn),已經(jīng)成定局了,此戰(zhàn)犬戎必敗無疑,犬戎的那些士卒聞百里成的名姓就各個喪膽了,何況是要正面交鋒?娘當(dāng)日擔(dān)憂的事情,如今都已經(jīng)處理妥當(dāng)了,若是娘思念父王心切,咱們回去鎬京就是了!”
“是啊……”容倩也在一旁說著,這些天她常常跟著褒姒,對于她的一顰一笑越的會心,“褒后人雖在秦國,可是這心卻在鎬京,人離了心遠(yuǎn)了、久了,會受不住的!”
“走吧?”伯服蹲在褒姒的面前問了句,仰著頭瞧著褒姒的面容,褒姒并沒有答話,就像是陷入了深思,容倩在一旁幫腔道,“大王也是,怎的這么長時間的都不差人來找褒后,咱們無非就是要個臺階下嗎?”
褒姒拍了拍伯服站起身,她想提醒伯服她所擔(dān)憂的并非是姬宮湦是否給了自己臺階,若是姬宮湦需要自己在身邊,她根本就不需要這個臺階,便是他將她拒之門外,她也會一直在那扇門外等著、守著。可是現(xiàn)在看來情況好像不是這樣,宮里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褒姒的離開讓她在時間上、空間上都漸漸的離姬宮湦遠(yuǎn)去了,她忽然不知道他是不是還需要她,不知道他是不是還希望見到她,秀秀的死給褒姒和伯服都帶來了不小的沖擊,兩個人都很有默契的不去提這件事情,可是誰的心里都不好受,難免總是會想多的。
有的時候,褒姒夜里會從噩夢中驚醒過來,仿佛看見秀秀坐在自己的床頭,以一種深邃的目光看著自己,她仿佛有話要說,可她到底什么話都沒有說,就那么看著褒姒莞爾一笑,心滿意足的漸漸散去了,褒姒伸手想要拉住她,可手里不過是一片皎潔的白月光。
幾個人說起了回鎬京的事情,褒姒沉默不語叫這件事情有些陷入僵局了,忽然門外就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再接著就是贏開那句,“大王來了!”說罷就匆匆的沖進(jìn)了屋子里,氣喘吁吁的看著褒姒,這話叫屋子里的三個人俱是一驚,誰也不再看過來傳話的贏開了,而是都探著頭朝著屋子外面看去,竭力的想要看見姬宮湦尾隨著贏開走過來,贏開瞧著三人的反應(yīng)還覺得有些好笑,忍著笑意,將這歇斯底里的呼吸都咽了下去,深深的吸了口氣對著面前的幾個人說道,“還沒到呢!”
“那你就說大王來了?”容倩不滿的說道,翻了一個白眼。
“大王到了附近的驛站了,差人送了書信來,說是快到了!”贏開說道,“我接了信馬不停蹄就來給你們送信了,大王應(yīng)該是來見褒后的!”
“父王怎么會知道娘在這里?”伯服轉(zhuǎn)向褒姒不解的說道。
“怎么會不知道?”褒姒搖了搖頭,輕笑了一聲,一定是鄭伯友已經(jīng)到了鎬京城了,姬宮湦同他一說才現(xiàn)原來當(dāng)日褒姒根本就沒有去晉北,自然就會開始重新思考褒姒到底去了哪里,思前想后,只怕是覺得秦國最有嫌疑了,便叫人來探個信,有個準(zhǔn)頭之后再跑這一趟了,對于褒姒這番反問,幾個人都是一頭霧水,搖了搖頭。
贏開繼續(xù)說道,“怕是今日傍晚就到了,我得帶兵出城去迎,殿下和我同去嗎?”
“不去!”伯服別過頭去,倔強(qiáng)的說了一聲,說罷又覺得有些不確定,轉(zhuǎn)過頭看著褒姒問道,“孩兒要去嗎?”
“不想去就不必去了,”褒姒說道。
“是,”伯服應(yīng)了聲,轉(zhuǎn)向贏開說道,“你一人出城去迎吧!”
“褒后也不去嗎?”贏開又問了一句,他心中尋思大王大可以悄無聲息的直接殺到秦都來,然后給褒姒和伯服一個驚喜,可是卻偏偏提前叫人進(jìn)城給自己捎了個信,這擺明了就是要叫人去城外相迎的,可是伯服卻不領(lǐng)這個情。
“不去了!”褒姒也搖了搖頭。
這叫贏開有些著急了,“大王轉(zhuǎn)成差人從城外送了信來,褒后和太子殿下都不出城相迎,只怕是大王會寒心的吧?”
“你和大王說,你沒將此事告訴我們不就好了?”伯服問道。
“這……”贏開滿面通紅的撓著頭,此事無疑就是要難為他了,他將求助的目光投給了褒姒,褒姒也點了點頭,似乎對伯服的建議十分認(rèn)同,“你和大王說你并沒有將此事告訴我們便是了,至于大王若是為難你,你和大王說想給我和伯服一個驚喜就是了,也不必事事都如實稟告,如此既不會寒了他的心,也不會駁了你的面。”
“可褒后和太子殿下為何都不愿意出城去見一見大王?”贏開覺得十分不解,“大王差人來送信,不就是為了能在城門外見到你們嗎?”
“這又不是家,為何一定能見到妻兒?”褒姒看著贏開反問道,這話堵上了贏開的嘴,只能叫贏開點了 ...
點頭,這件事情當(dāng)日就是大王的不是,今日再來找自己的妻兒,似乎有些為時已晚了,便是褒姒同伯服不愿意原諒姬宮湦,他作為一個外人也是無可奈何的,“那……需要告訴大王你們在這里嗎?”
“只怕是他已經(jīng)確認(rèn)過了。”褒姒說道,“你就如實說吧,等他來了,帶來這里便是了!”
“微臣明白!”贏開說道,已經(jīng)全然沒有了剛才傳信時候的興奮之意了,轉(zhuǎn)過身去走到門口忽然又頓住了腳步,扭過頭來看著褒姒問道,“褒后和太子殿下要隨大王回去嗎?”
“怎么了?”褒姒問道。
“若是準(zhǔn)備回鎬京,我得差人提前準(zhǔn)備些東西!”贏開說道。
“這不好說,再看吧……”褒姒并沒有給贏開一個準(zhǔn)信,她和伯服、容倩三人驚人的有默契,誰也沒有在這件事情上多話,剛才還在抱怨大王不肯給褒姒一個臺階的三人此刻都不再提此事了,臺階擺到了面前,卻仿佛都端起了架子,就這么面無表情的送贏開出了門,贏開喚了些人馬去城外迎接姬宮湦的大軍,等到了傍晚太陽即將落下去的時候才遠(yuǎn)遠(yuǎn)的瞧見了一個身影從落日的余暉中緩緩出現(xiàn)。
贏開只覺得自己心中一緊,那身影越來越近,沒有他所想象的是一大隊的人馬,只有一人、一馬而已,那黝黑的膚色,狹長的眼眸,渾身上下不怒自威的氣勢都是令人敬而遠(yuǎn)之的周王宮湦,贏開從自己的馬上翻身而下,對剛剛騎馬抵達(dá)城門外的姬宮湦拱手作揖道,“參見大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