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話音剛落,在衆人愣神的剎那倐地彎腰,硬生生從裙下抽出一片剪裁用的刀片,照著劉三兒的喉嚨便劃上去,直接見血。
“啊--”
男人瞠目痛呼一聲,林青宛就勢將那刀片別進他肉裡,美目凌然一掃,“退後!不然我殺了他!”
她說得如此底氣十足,實則已然怕得冷汗直流,她緊咬牙關和這羣如狼似虎的男人對峙。
“走!”她手上一個用力,痛得劉三兒險些一個白眼給翻死過去。
“你……你他媽輕點兒!”他的聲音說出來都在打顫,光聽就知道,得有多疼。
周圍的人一見大哥竟然被威脅住了,頓時不敢輕舉妄動,半步半步地逼近,直到出門的瞬間,遠處傳來了車輛轟鳴的聲音,她嘴角一勾,“華哥的人來了,要命的還不逃?!”
她本是嚇唬一句,沒成想,待有人看清車型號時,立刻高喊了聲什麼,衆人臉色瞬變。林青宛趁著這混亂的空擋,調頭就跑!
一路,她不敢再往亮處躲,悶頭衝進了四周黑暗的林子,跑了大約十分鐘,忽然被不知從哪裡衝出的兩名男人攔了下來。
她愕然,以爲是要殺她的。
不想,那兩人卻是在看清她模樣後,迅速從兜內掏出了什麼,亮在她眼前。
“林小姐別怕,我們是刑警。”
……
林青宛坐在單調的審訊室中,手捧一杯溫水,聽著對面兩人滔滔不絕好長一段時間,最後將滿滿一杯水又放回了原處。
“抱歉,我哥哥的事情,我想自己來解決,不想再勞煩你們插手。”她倐地站起身,平靜轉身走向門口。
“等一下!”留著平頭的男警官連忙起身追了上去,橫出一條手臂擋在林青宛面前,“林小姐,你不想爲你哥哥報仇嗎?你哥哥他被黑幫的人槍殺,現在,那麼多黑幫的人都在找你,他們揚言要將你們林家最後一條血脈也抹殺掉,斬草除根!你父親是刑警,哥哥也是刑警,他們統統都死在黑幫的槍下,你覺得自己和那些人鬥,能有多少勝算?我們作爲你哥哥的同事,都是曾經一起槍林彈雨走過來的,掀翻了多少處黑窩點?你就算不信任我們,那也總該信任一下自己的哥哥吧?如果讓他知道,你現在一個人流落在外,被黑幫的人到處追殺,而我們卻坐視不管,冷眼旁觀,他一定不會瞑目的!林青宛,警方需要你的合作!”
她停住步子,雙手緊緊握成拳頭,瘦削纖細的小身板微微發抖。
林青宛嘶啞著聲音回頭:“實在抱歉,我不想再聽信你們的一派胡言。如果你們這麼有良心,這麼有鬥志,那就不該讓我哥哥去執行那種任務。明明知道是九死一生,卻還是讓他去了!我不知道你們究竟有什麼苦衷,又有什麼迫不得已的理由,但是,我哥哥就是因爲這個任務而死的,我永遠都會記得!永遠!”
話落之時,兩行熱淚從林青宛的眼角倏然滾下,燙著她的皮膚,火辣辣。
“林小姐!林小姐你別跑!”身後的刑警緊追上去兩步,“現在外面太危險了!你不能出去!林小姐!”
房間內的另一名刑警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隨手將燃了一半的香菸丟進垃圾桶,瞇了瞇眼睛,“算了,讓她走吧。”
“頭兒?!”詫異。
“她現在對我們的牴觸,理所應當。畢竟,她的父親,她的哥哥,全部都是死於同一個理由,又都是在我們重案六組沒命的。還記得當年我和她父親一起去黑幫的交易現場進行埋伏,若不是她父親及時站出來,給了我掩護的一槍,恐怕,我早就已經命喪黃泉,白骨充冢了。她哥哥也是如此。對於這樣一個剛剛二十歲的女孩兒來說,無疑是致命的,別太心急,青宛是個好丫頭,她總有想通的那一天。去,找兩名警衛暗中保護著,別讓她受到傷害。”
“知道了,我這就去辦。”他喪氣地嘆了聲,匆匆消失在走廊。
林青宛從警局出來時,眼睛紅腫,夜風溫熱,吹颳著臉頰,吹得皮膚髮燥發乾,將原本溼潤的淚痕也風乾。
她看著面前的車水馬龍。
這裡是深圳,她兜兜轉轉來來去去,終究又還是回到了這裡。這世界那麼大,這時間,那麼漫長,到底哪裡是她的落腳處?
“林小姐,巧。”
忽然,一輛黑色轎車悄無聲息停在了林青宛面前,車窗緩緩搖下,一張面帶壞笑的臉映在她瞳孔中。
“你瞧瞧,哥幾個在這兒一等就是仨小時,從太陽落山等到月亮登頂,這才把你給等出來,你卻是哭喪著一張臉,真晦氣嗨!”雷川痞子似的往林青宛腳下撣了撣菸灰,一口濃濃的菸圈吐到她臉上,立刻嗆得林青宛退後半步,掩著脣咳嗽起來,“走吧,林小姐?”
“你們想幹什麼?”林青宛皺著眉又退後半步,警惕地看了一眼車上的人,除了雷川,個個戴著副黑墨鏡,渾身散發著讓人喘不過氣來的煞氣,她的眉頭又加深一層。
雷川大剌剌踢門下車,拉大車門,一手扶住,另一手彆扭地捂著肚子衝她鞠了一躬,“華哥請您一坐,賞臉?”說完,他極其誇張地在額頭上抹了把汗,嫌棄地甩了甩手,“媽的,一天到晚淨要我學傅成銘那廝文鄒鄒的架勢,真她媽彆扭嗨!”
車內幾人聽見他的話,嘴巴一繃,都忍著沒笑出聲。
“媽的,想笑就笑,別一副誰他媽欠你們二五八萬似的表情,你們行,你們來!”
這話一出,那些人立刻板正臉色,
再也沒敢露出別的表情來。
林青宛不知道鍾葉華爲什麼要見她,不過,她卻知道他的確在最後,派人去救她了。這一點,倒是讓林青宛覺得有些意外。
她早就做好了鍾葉華不會來的心理準備,也想到了最壞的結果,無非就是自己死無葬身之地,再也沒有比這更壞的了。
“華哥可真是看得起我,讓手下的人苦苦等了這樣久,實在讓我受寵若驚。”
雷川懶得同她廢話,咬著快燒到嘴邊的一截菸屁股,兇神惡煞,“你他媽哪來這麼多廢話?要你走就走,唧唧歪歪幹什麼?華哥的時間可貴的很,耽誤了,你他媽賠得起?走!”
說著,將她一把推進車內,直接摔上了車門。
“帶林小姐去見華哥。”
“川哥,那你呢?”司機探頭出來。
“沒他媽長眼睛啊?後面跟的那兩個條子我不收拾,留著給你們對付?”
雷川狠狠一腳踢在車輪胎上,隨手從兜裡掏出半盒香菸來,換了一副笑瞇瞇的恭維模樣。
林青宛在車窗封上的那一刻,隱約聽到雷川的聲音:“兩位爺,來抽支菸?放心,華哥做事你們都明白,那妞兒就是跟我們走一趟,明一早就給你們送回來,放心吧。放心……”
後面他們又說了什麼,林青宛再沒聽到,車子的轟鳴聲響起,消失在夜色裡。
……
林青宛以爲他們會將她帶去不久前的別墅,可是,沒料到卻是那家夜總會。
她站在盡頭的包廂門前,手心冒出一絲溼熱。
“林小姐,請,華哥等很久了。”門口候著的保鏢將包廂門推開一半。
林青宛深吸一口氣,豁出去提步而入。
裡面,一羣鶯鶯燕燕圍著個西裝革履的男人,巧笑嫣然,但林青宛看得出,那男人雖是笑著的,但那笑卻透著一股陰冷,拒人於千里之外。
鍾葉華掃她一眼,用下巴指了指身旁的位置,示意她過去。
林青宛就站在原地,動都沒動一下。
“華哥讓你過來,看不懂?”鍾葉華腿邊跪著的女人一眼瞥見了她,嗤笑一聲,“喲,這哪個場子裡來的姐妹?咱們這兒可沒見過這麼漂亮的。可惜啊可惜,臉蛋討喜,可就是眼神不怎麼好使。”
林青宛漠然一眼,“華哥,我看我還是去外面等著吧,免得打擾了您享福。”
話一出,鍾葉華的臉就黑了。
“過來。”
他一個字都不多說,冷冰冰的。
身旁的那些個女人也都發覺出了不同尋常,下意識遠離他一寸,有些緊張。
“華哥,您大老遠將我接來,應該不會是要我陪著一起吃喝玩樂。我不是這種地方的女人,做不來這些,您這麼多寵,隨便哪個都能把您陪舒服了,我是多餘的。”
“哎喲,聽這姐妹的話,怎麼這麼不入耳呢?”
“是呀是呀,敢情,咱們都是臭水溝裡的蟲,她乾淨的是金殿上的花?”
跪在鍾葉華身旁的女人騰地一下站起來,搖曳生姿,走向林青宛。
“我說妹妹,人呢,說話的時候嘴巴要放乾淨點兒,腦袋要放機靈點兒,你那話說的究竟是幾個意思?看不清我們嗎?那你倒說說,你是個什麼貨色?能被華哥接來這地兒的,你以爲自己很乾淨不成?”
她白了林青宛一眼,彎腰抓著酒瓶,倒了滿滿一高腳杯的紅酒,甩手推到了她懷裡,“喝完這杯就快滾,別站在這裡礙手礙腳。”
林青宛緩緩接過杯子,手指輕捻住高腳酒杯細長的玻璃握手,一下下搖晃著,嘴角微微勾起,看著裡面的紅酒笑了起來。
忽然,她朝鐘葉華舉了舉杯子,“多謝鍾先生賞酒。”而後仰頭就將一整杯子的紅色液體灌進了胃裡。那些殷紅的酒滓留了幾滴在她的嘴角,她的皮膚雪白,對比特別鮮明,就像是在雪地裡撇下了幾支鮮紅的玫瑰,帶著一絲妖媚之感。
林青宛沒急著將它們擦乾淨,而是用右手的食指在自己的脣瓣上緩緩遊走,將酒滓悉數沾幹,輕輕放進口中。
她就這麼一動不動地望著鍾葉華,表情似笑非笑,眼睛微微瞇起來,變成一彎好看的月牙。
他輕笑一聲,“留下兩個唱歌助興,其他的都出去。”
在場的女人們都愣了一下,瞬間頓住動作,有些不知所措。
他的臉色陡然一沉,聲音涼了下來,“聽不懂話是嗎?滾出去。”
女人們轟然而起,匆匆往門外走,一個個都低著頭,模樣似霜打的茄子一般。
慢悠悠的音樂響起。是《花滿樓》。
若閉目聆聽每片雪落的聲音。
引一縷寒香放於風中的流雲。
在萬籟俱寂之中獨坐至天明。
雪乍晴晨靄滿襟撫入七絃指尖聽。
當新雪初霽山河草木都寂靜。
當長夜盡處天際消退了繁星。
踏山水皚皚階前一步步登臨。
歌且行有風長吟一曲遙相迎。
彼時花滿樓清風盈袖。
依稀庭前柳。
門扉也如舊銅環暗釦。
從來爲誰留。
入此門中皆爲吾友風雪添做酒。
冷暖入喉。
一語相知把盞細說從頭。
何處舊曾遊知否憶否。
疏狂劍一口。
也說樂與憂幾許離愁。
共君一杯酒。
從天微晞至燈如豆盞中月色稠。
甘苦入喉。
至沉醉方休。
將情懷心事引觴滿酌都飲盡。
待酒至微醺再祝東風杯莫停。
任樓外濤生雲滅聲聲風雷驚。
再三巡醉裡光陰生平大夢不必醒。
惟琴聲泠泠忽如山間的泉鳴。
至峰頂縈落滿室依依留餘韻。
他擡首展顏一霎天光破層雲。
風初定花香浸浸滿室亦滿心。
彼時花滿樓琴聲悠悠。
一曲解千愁。
簾外風雨驟簾裡綢繆。
春風醇如酒。
入此門中不問去留但問何所求。
莫道回首。
他朝江湖相見莫問別後。
昔日何怨尤不泯情仇。
都做土一抔。
流年風雨後樓裡春秋。
花又滿枝頭。
當來時來須走時走天地一葉舟。
天涯回首。
一川江水流。
彼時花滿樓琴聲悠悠。
一曲解千愁。
簾外風雨驟簾裡綢繆。
春風醇如酒。
入此門中不問去留但問何所求。
莫道回首。
他朝江湖相見莫問別後。
昔日何怨尤不泯情仇。
都做土一抔。
流年風雨後樓裡春秋。
花又滿枝頭。
當來時來須走時走天地一葉舟。
天涯回首。
一川江水流。
林青宛終於將手指從口中移出,臉色一寸寸黯淡下去,低著頭,站在他面前一聲不吭。
鍾葉華微微瞇起眼睛看了一眼,將她喝過的那個紅酒杯拿了過去,氣定神閒地斟上了半杯,而後送到自己嘴邊,低頭瞧了瞧,杯子的邊沿處還殘留著她淡粉色的口紅。
他不多言,咬住那塊兒粉色就將紅酒喝乾。
“林小姐,看來,你在警局的這幾個小時,過的並不舒服。”
“鍾先生,我們井水不犯河水,我不知道你現在將我接來究竟是什麼意思,也不知道你有什麼必須這樣做的目的,但是你要記得,就在不久前,你纔將我塞給了一羣窮兇極惡的人,我險些喪命。”
“可是,你現在不還好好站在我面前嗎?”鍾葉華淺笑依舊,目光幽幽,“林青宛。林青宛。你可真是讓我鍾葉華大開眼界,竟然能在那種情況下,大氣不喘地說是我鍾葉華的女人?你知不知道,那一句話說出來,代表了什麼,嗯?”
林青宛笑得鄙夷,“知道。當然知道。無非代表了我有很大的機會活下來。鍾先生,託您的福,我安然無恙。”她邁出修長的雙腿,微揚起下巴,神色明暗不定。
她伸手,從果盤中取出了一枚嬌豔欲滴的櫻桃,捻在指尖,截斷了它的枝幹,輕輕地咬在雙脣上。
她走上去,在鍾葉華身邊的沙發上跪了下來,一手扶著他的肩頭,一手撐著身下,然後一點一點地俯身,逐漸貼近他。
她聞到了那股熟悉的菸草氣息,帶著淡淡的薄荷香,奪著她的呼吸,一寸一寸,如同罌粟般蠶食著她的意識。
鍾葉華的臉在她眼前逐漸放大。放大。最終近在咫尺。
她脣瓣中輕咬著的那枚櫻桃,將將貼上他的脣,冰涼的感覺傳過去,讓鍾葉華舒服得瞇起了眼睛。
“華哥。我知道是誰殺了我哥哥,我告訴你,總有一天,我會親手將這仇報了。現在,我扳不倒你,但是總有一天,我要你全盤皆輸,走投無路,我要讓這城市地下隱藏的所有黑暗勢力,統統崩潰瓦解,我要讓你們這些嗜血成性的社會毒瘤,全都下地獄。”
“看來,你的理想相當偉大。不錯,我很欣賞,並且我可以告訴你,我一定隨時奉陪。”
林青宛攥緊了手指,將手指骨都掐得泛白,終於忍不住,陡然間闔上了眼眸。
她又低了低頭,直接將櫻桃送進他口中去。
忽然,大手猛地扣住了林青宛的後腦,她大驚失色,開始抗拒!
“唔!”
她陡然間睜大了眼睛,那雙黑白分明的眸子裡透出恐慌與懼怕,她呆愣了那麼幾秒鐘,伸出手拼命地推他,先是他的肩膀,再是他的胸口,可是無論她怎麼用力,都沒法兒將他給推開。
他的力氣太大了。
他太霸道了!
林青宛覺得自己要暈過去了。
鍾葉華將櫻桃的果肉剔下來,咬著遞進了她的嘴裡,看著她素淨的雙目微微一笑。
“好吃嗎,嗯?”
林青宛艱難地將櫻桃肉嚥了下去。
“華哥,你真以爲,我說了是你的女人,就真的會甘願當你的女人嗎?”
鍾葉華抿脣不語。
“你讓那些手下等在警局外面,除了接我,最重要的一個原因,是你怕我說出什麼來。華哥,你這種人怎麼可能對女人上心?你不要以爲我林青宛好欺騙,是個不諳世事的小姑娘。經歷了這麼多,我早就已經長大了,你們這些人是什麼秉性,我太瞭解,所以妄想拿我當作玩樂的對象。”
鍾葉華若有所思點了點頭,微瞇雙目,語氣綿長,“哦,長大了……嗯,的確,是長大了,並不小。”說著,他的大手不安分地放在了林青宛的胸口,捏了捏。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