獄卒急急忙忙點了燈,一盞不夠,還是黑得慌。項不渝便吩咐他們多點幾盞燈來,直到牢房中亮如白晝。他看到項澈綣在床上,忽然覺得他無比可憐。為了野心卻一再將自己逼入絕境,也這樣,值得嗎?
項不渝低聲吩咐,“找御醫了沒有?”
沒有項不渝的吩咐,他們哪敢?頂多只是給予一些小幫助而已。項不渝吩咐他們去找,他們慌忙去了。苦澀地看著躺在床上一動不動的項澈,項不渝的胸口翻滾著傷痛。他也說不清,是感情多一點,還是內疚多一點。
靜蘭握了握他的手,示意他進去。他眸光回到牢中,叫另個獄卒開了門。原野在旁邊低聲道,“要以防有詐。”
項不渝擺了擺手,拉著靜蘭一起進了牢房。這里面一股子陰冷潮濕,夾雜著刺鼻的味道。硬床上的人躲在棉被中,只有一張臉露在外面,臉色灰白,若不是胸口還有一起一伏的動作,他幾乎要以為項澈已經歸西了。
他的難受中夾雜著一些憤怒。不管項澈是真的病了,還是裝的……但現在看來,似乎不可能是裝的。他叫喚了一聲,卻不知道該稱呼他為什么。
靜蘭似乎看出他的難處,搖了搖被子里的人的手臂。搖了會兒,也不見動彈,靜蘭便伸手去探他的鼻息,項澈突然冒出一句:“還沒死。是不是很失望?”
項不渝感覺到自己剛剛懸起的心,終于有所松懈。“病得很厲害?”
項澈睜開了渾濁的眼睛,“你還懂得來看么?你不是一心就希望我死,那樣的話,也不必給你這明君冠上殘害親叔叔的罪名?”
項不渝的喉嚨上下滾動了幾下。“朕沒有那個意思。”
“那你來做什么?”
項不渝只說,“來看看你。別把朕想得那么不堪。御醫一會兒就來。”
“不必來,死也倒好。”
“死了,你這么多年的努力不都白費了嗎?”項不渝忍不住譏諷。
靜蘭走到一邊對原野說,“你到前面等我們,若需要你出現時我們會叫。”
原野抱了抱拳,領命離開。項不渝站在原地瞪視著項澈,靜蘭可以理解他現在的心情,如果是她,她該如何自處,自己也說不清。御醫匆匆地來,診了之后又立刻離去抓藥熬藥。項不渝對項澈說,“能起來么?”
“你來是有話想問吧?想在我死之前套出話,是不是?”項澈冷冷地說。
項不渝在床邊坐了下來,“對,我就是想知道。”
“我不會告訴你的。”項澈的聲音依舊陰冷,“你走。”
項不渝吼叫,“憑什么?我有權利知道這些!”
項澈說,“我也有權利不說。”
“你如果不說也可以,反正就算是去了地底下,我娘必也不會原諒你。你知道她最后的日子過得有多慘嗎?你害得她,人不人鬼不鬼,連她的親生兒子都對她拳打腳踢!真正害了她的人,你覺得是誰?”項不渝的聲音陰鶩,但是每字每句,聽在靜蘭心里卻每字每
句都是鮮血淋漓。
項澈猛得從床上坐了起來,目光犀利,“我自有我的難處,你明白什么?”
“不管你是什么難處,你害得她,這十幾年生不如死!”
靜蘭眼見著他要吵起來,在一旁說道,“你們這樣也不是辦法,既然有話要說,不如心平氣和。將來這樣平和的日子,又有多少?你們至少,是血緣至親。”
死一樣的沉默。有人端了藥來,項不渝親自端到項澈面前,“喝了它。”
項澈不動。
“沒有毒。”他說,“要你死可以光明正大,不需要下毒。”
項澈想了想,方才把藥給吃了下去。他的目光瞥到靜蘭,“荷包在你手中吧。把它還給我。”
“還你可以,但必須都回答我們的問題。”
靜蘭從懷里拿出一個荷包。正是從四王爺那里偷來的那個
。已經舊了的活計,卻可以看得出來繡功有多強。從畫像來看,蘇姑姑就是一個絕世佳人,又有一手好活計,想必當時被皇帝看中也是在情理之中的吧?若能知曉她都發生過什么,將來見了師父也算有交待了。
項澈看著荷包,似乎整個人的神情都柔軟了下來。靜蘭心想,不管他是否曾經利用過蘇姑姑,也許他當真是愛過她的。
這是幸還是不幸呢?
項不渝問他,“現在可以說了吧?”
“若天我若是死了,將你娘與我合葬。”
“找不到她的遺賅。”
“在我那兒。”
項不渝的下巴繃得緊緊的。“也就是說,這么多年的境況,你都是看到的,卻任由她一個人?”
“她不跟我走,我有什么辦法?”
“為什么?”
項澈惡狠狠地看著他,“還能是為什么?因為那樣可以離你很近。哪怕受再多苦,只要你在他不遠處的地方,她都不在乎!”
幾句話讓項不渝的眼眶迅速紅了。原來是這樣的嗎?她不走,是因為想要離他很近,想有機會看他幾眼?可他是怎么對她的?他不知道,可她心知肚明!怪不得她眼里蓄滿了眼淚,怪不得她的眼神總是那么絕望。
時光,為什么不能重來?!
靜蘭握緊了項不渝的手,心中一片疼痛。她看到項不渝極力忍著不讓自己更難過,喉頭上下滾動著。他說,“你就不能強制將她帶走?”
“她不走,我怎么強制地帶?她會用死威脅我。”項澈神情黯然。
項不渝緊緊捏住靜蘭的手。項澈的神情柔和了下來,“認識她的時候,她才十四歲。剛剛進宮。”
蘇雪融被遠親送人之后,幾次被賣,總算上天待她不薄,她被賣入右相府做丫鬟。偏偏相府的小姐相中了她,將她收留在身邊,做貼身丫鬟。后來被欽點進宮為后的時候,蘇雪融化名蘇穎,也進了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