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櫃的安排的地方,或是說慕望舒安排的地方是一處三進的宅院,據昆州城大約二十幾裡,遠離官道,是個難得僻靜的地方。
子文這一路和裂淵處的好的很,那豹子竟是能讓除卻盡歡以外的人趴在他背上,還特意慢些穩著走,以免失了雙手的子文沒有著力處掉了下去。盡歡與自己共乘,每每瞧著在馬上淺笑著望著弟弟的紫之,他的神情當真是讓人瞧不夠的欣喜怡然。
雖說知曉紫之與盡歡應是舊識,但到底無人說破。盡歡閉口不提,紫之到並不像是有意瞞著,反而似是並未真正憶起盡歡是何人。所以一路過來仍是恪守禮數,不願逾矩的客套,瞧上去倒是與動不動便恩公叫著躬身施禮的商景程像上幾分。自己總是不慣紫之這般客氣的,子文年紀小些自然並不十分拘謹,雖說不會講話,但細微處仍是能瞧得出來長自書香門第的禮數教養。紫之更是帶著大家閨秀特有的,腹有詩書氣自華的清韻。那官差說他二人是要送去官妓營,那便是說是家中獲罪連累的了,看他二人的樣子,家中不是個文官門第怕也是個員外侍郎。至此倒當真是淪落了。
此次的事雖說定時風波不小,但想來慕望舒也不會隨意處置那幾名犯人。當初兄長所說司命耳目遍天下,自己還著實有些不信。現下方知,比起被世人盡知,掌天下密辛的影煞,這位藏於幕後的主子才當真是可傾覆天下的人物。
如此說來,當年諸葛鳳鳴創了影煞,大約便是要將這江湖用天網束上一束,以免爲上者不仁,爲尊者不法。但若是世人盡知卻難免落了殺人滅口的後患,所以纔會一明一暗,一表一里,互爲援引又互爲制約,倒不至亂了這江湖。想來若是影衛不滅,那自然便是影煞不倒。現下唯剩了一個緋炎,天網卻也緩緩支了起來,此次裴熠辰是生事定是慕望舒傳了信去奈何谷,否則兄長斷不會如此安靜不來尋的。這麼說來,慕望舒帶話來說的昆州城中會遇到的故人,怕便是劍悠或是斐遠兩人之一吧。
“已經傳膳喚了你幾回了,怎麼還呆著,難道塵公子是已然看破紅塵準備餐風飲露了?”
盡歡探頭進來,擾了自己出神。他這腳步實在是輕的很,自己竟又是未曾發覺。攬了他入懷,側坐在腿上,擡頭望他。
“你這貓兒似的腳步我當真是辨之不出了,多少次了?你近身了我都未曾發覺?說說看,你是不是當真是貓妖轉世啊?”
盡歡眉眼間含了笑,這幾日他的笑又多了起來,雖說在那姐弟倆面前仍是那般淡淡,但在自己這兒,他的神情當真是多了起來。即便不能用活潑二字形容,但,著實是鮮活的俏麗。千魂引中的月先生,江湖上的鬼醫聖手,似乎都隨著彼此相守的這些日子,漸漸地,模糊了輪廓模樣,唯有這笑,這浸著淡淡歡欣暢然的眉眼,清晰異常。
“貓妖還用得著轉世麼?化了人形一口一口的把你吃了,骨頭都碎了嚼了,渣都不剩。”
盡歡兩根手指捏了自己鼻尖,咬著脣故作惡狠狠的說著。握了他指尖輕吻,也跟著不正經起來
“這麼好看的美人兒,即便是妖,我也是寧願做這牡丹花下死的風流鬼了。不如下次牀榻上,盡歡喵一聲我聽聽?”
“知你油滑,現下卻當真是慣的一張嘴什麼都敢說了。我若當真是貓妖,喜歡的也是魚,纔不是你這......色鬼。”
見他瞇起眼睛卻不含怒意,心下當真是癢了起來,心下一癢,手上便也跟著不老實了。
“讓我瞧瞧,我的小貓妖尾巴藏哪兒了?”
“別**,不在那兒......唔......塵......”
“盡歡,我有沒有說過,最
喜歡聽你喘著喚我的名兒?”
“一天,總要說上七八次,好了,飯菜要冷透了......”
”我現在饞的,只有你......“
封了懷中人微啓的脣瓣,輾轉含-吮,逗得他軟了身子喘的動人,方纔放了他的脣。不曾想這小蹄子,竟是湊到了耳邊,含了自己耳垂兒。
“喵。”
孰不可忍?!
又是一日的早膳,變了午膳。
現下方知,爲何君王都不愛早朝了。
紅帳春宵裡,一刻何止千金。
“這次的事給那位司命添了不少麻煩吧,這人情大了些,怕是不好還呢。“
盡歡一頭烏絲散著,慵懶的像一隻吃飽喝足的貓咪,指尖劃過他比女子還要好上許多的身子,觸著背上那些尚未好全的疤痕,有些許心疼。
“這些年他明裡暗裡也已然幫了不少,若是當真計較起來怕是沒個完了。若他有求我便拼盡全力助他便是,無須擔憂。”
“到底是我惹來的麻煩,讓你一人擔著,我也過意不去。”
“你這麼一說,倒顯得我是那種見死不救的小人了。本也是我先出手幫她們的,別扯到你身上去了。比起這些,我更在意這幾日應是尋些草藥,把你身後的傷治治,馬鞭抽出來的印子看著我便恨不得提刀剁了那狼崽子。”
盡歡闔了眼,指尖在自己胸口緩緩撫著。
“我倒是,很想留著這些傷。它們在,便能遮了我背後那東西。”
緊了緊懷抱,知道盡歡說的是他背上那兩朵給了他無盡羞辱和痛恨的花。吻了吻他的額頭,這麼久了,生辰後盡歡才肯在紅綃帳中褪盡衣裳,但仍是不肯纏綿時掌燈。即便是不用火燭燎著那處便顯不出那兩朵花,他仍是不願意讓自己在纏綿之時瞧著他的背,所以白日裡若是要他,定不會是他伏著身子的姿勢,不過心愛之人的這份執念,到底是能成全的。
猶記得頭一次要他,他瞧著自己時候那神色,仿若自己不過是一縷煙一片雲,淡的入不了他的眼。現下算是明瞭了,在那般煙花之地自己又是個登徒子的模樣,著實是被他瞧不起呢。不過現下想來便知,盡歡的身子定是沒在雲雨曼陀被拓開過的,他的下身絲毫傷處都沒有,曾見過些從低等娼寮來的小倌兒,他們下身可都是悽慘無比,硬生生撕裂又找了手法不好的庸醫縫了,光是瞧著就讓人心悸。若是盡歡的下身也是那般,只是一想,心頭便揪得一痛。
“別想了,我不是好好的在你懷裡?以往再苦,都過來了。”
盡歡貼著自己胸膛,聲音沉沉的在胸口震著,當真是什麼都瞞不過他。
“對了,子文的手,有得治麼?”
“若他狠得下心讓我從活人身上砍一雙手下來爲他接上便是有得治。不過他的手砍下時日依舊,經脈已然斷了,想要接上難些,但也不過多費些功夫。只怕那孩子不肯呢。”
“活生生砍了旁人的給他接上,莫說他,他姐姐怕也是不肯吧。”
“所謂良知,有時當真是礙事的很。”
盡歡不耐煩似的說了句,起身披了外裳倒茶喝著。
“說的像是你沒有一般,若不是因爲良知二字,你我如何會救了他們姐弟?”
掀了帷帳瞧著他,盡歡瞪了一眼,也不回話。起身穿衣裳,再晚下去當真是要直接吃晚膳了。也順便替盡歡理著衣裳和頭髮。似是從那小屋離了以後 ,爲
盡歡篦頭的事便成了自己專屬的了。剛開始還總是扯痛他,現下可是越發熟練了。他仍是捨不得扔那把桃木梳,每回用它的時候心裡都是......誒,當真是小女兒情態了。
“方纔替你診脈,內傷應是好了大半,那藥還要接著吃著不能斷,在此處也方便熬煎,一日三次不可少了。”
這便是有個數一的聖手在身側的好處了,旁人總要千金也難得見上一面,自己卻著實可以佔盡了便宜啊。
“既然方纔腦中過了我在雲雨曼陀的污濁事,怎得反而不將你想問的問出來?”
手下一頓,擡頭望向銅鏡中閉目養神的盡歡。適才倒真是想著他與紫之是如何相識這一事,或說,這早已不是今日纔想的了,這幾日這事一直在腦袋裡轉了幾個來回了,但卻從未開口問過。
所以,你瞧,當真是瞞不住的。
“我不想提起絲毫你的傷心事,我只需知曉那姑娘是你的故人便夠了,其餘的你若願說我自然洗耳恭聽,若是不願,我斷不會逼你。”
盡歡默然了片刻,以爲他不會在說話的時候,他方纔緩緩的說道。
“你可還記得我那替了我被糟蹋的妹妹?紫之,曾是她的玩伴。只不過那時,她還是金陵行太僕寺寺丞家的小姐。”
金陵人士麼?怪不得雖說刻意掩了口音,但紫之的某些咬字著實是聽得出吳儂軟語的風韻。只是既然是金陵獲罪,如何要跋山涉水的帶來此處治罪呢?且太僕寺寺丞可是正六品的官職,又是金陵的京官,雖說隸屬兵部,但卻是個掌車馬與世無爭的職位,怎會獲罪到連累子女充了官妓這般厲害?
“她不認得我也是尋常,那時我與妹妹隨恩師一同前往沈寺丞家看診時,紫之十歲,子文才剛滿三歲。那孩子得的是異病,生下來便滿口犬牙說不出話,沈寺丞遍尋名醫未果,便只好求到了我師父。師父原本是不涉江湖更不涉朝堂的,但這位沈寺丞與師父素日相交甚厚的朋友,便親自登門了。足足治了有一月方纔好了些,子文也開始學了說話,兩個小姑娘也頗爲親近,師父因著有些事要料理便帶著我和妹妹回了山中,不過兩月的功夫,沈寺丞家便遭了難,一家老少全部抄沒爲奴。寺丞大人更是鬧市凌遲,慘不忍睹。師父因此一事自責不已,可尋了紫之足足三年卻也未曾得見,不曾想,竟是在此處見了。”
“到底是何種罪責,竟是能將一屆掌管牧馬的寺丞鬧市凌遲?這,著實是......”
“沈大人爲人剛直,怕是暗地裡得罪了什麼人也未可知。朝堂比之江湖,齷齪之處有過之無不及。只是既然讓我遇見他們二人,那我斷不會袖手旁觀了。”
輕輕拍了拍盡歡的肩,解不了他的愁絲,攪一攪也好。
“常聽你說起你的妹妹,只是不知她現下何處?若是能與紫之故人一見,定會歡喜的吧。”
盡歡眉間微動,緩緩綻了淺笑。
“是啊,她定是會高興。”
一看盡歡的神色便知不好,心下暗罵自己嘴快,若是這位妹妹還在,如何能看得下去盡歡在千魂引中受了這般多的苦楚?若是那姑娘還在,盡歡又怎會一直閉口不對紫之他們提起?怕是......
“我妹妹他,在一處不會再捱餓,也不會再有人欺負她的地方,所以我更要好好護著他的好姐妹,否則將來有一日我與她相見,那丫頭定是要責怪我的。”
斯人已逝,任何言語對此時的盡歡亦是多餘,唯有擁緊他的身子,才能止了片刻的心疼。
他這半生苦楚,自己如何才能抵償一二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