Ｃｈａｐｔｅｒ　０２４

戒毒的過程是緩慢而又艱難的，初期幾乎是每天都會犯病一次，在顧純唸的幫助下，目前已經(jīng)穩(wěn)定在兩三天一次，且每次發(fā)作時也沒有最初那種痛到無法忍耐的地步了。

顧純念還是擔(dān)心我扛不住，直接請假在家裡照顧我，日子久了我心裡也過意不去，反覆和他說回去上課，他也就是不聽。

不過無論如何，一切都還是往好的方向發(fā)展的。

如今已經(jīng)是兩天都沒有毒癮發(fā)作了，我心裡自然是高興，趁著顧純念下午出門的空檔，做了頓大餐給他。

顧純念從小就愛吃鹹的東西，我不會做什麼西餐，就爲(wèi)他做了份魚香茄子和紅燒帶魚，兩菜一湯，外加幾個小點(diǎn)心。哦對，我順帶著把家裡的香檳給開了。

聽到開門聲時，我剛把最後一道菜端出廚房。顧純念進(jìn)來的時候望著燈火通明的客廳和一桌子的飯菜，眼睛亮亮的。

很快我就看到他笑彎了眉眼，本就生得俊美，這幅表情看得我都有點(diǎn)微醉。顧純念快步走過來，幫我解開了身上的圍裙，表情帶著點(diǎn)責(zé)備，可語氣怎麼聽怎麼像是很高興：

“不是說了晚餐我來做就好嗎？下午有沒有不舒服？”

我朝他笑著搖搖頭：

“沒有。看你爲(wèi)我辛苦這麼多天，做頓飯給你也是應(yīng)該的。”

顧純念擡手似乎是想碰碰我的臉，但很快他意識到了自己的動作，手停頓在半空中，改了軌跡轉(zhuǎn)而接過我手裡的飯菜。

“我去弄點(diǎn)沙拉，哥吃點(diǎn)新鮮的蔬菜比較好。”

我點(diǎn)頭，跟著他進(jìn)了廚房，他切菜，我洗手。我歪頭看了他一眼，顧純念最近人也有些瘦了下來，大概是被我折騰得夠嗆——前幾天我大多都是半夜的時候犯病，顧純念甚至不敢回房間睡覺，就這麼趴在我牀邊守著。我在發(fā)作的時候也是總失去理智，最嚴(yán)重一次直接咬了他的手腕，險些就咬到了他的靜脈。

想到這裡我連忙拉住他的胳膊，顧純念低頭看我，我也不敢碰他手腕上的紗布，輕聲道：

“我來，你的手不要碰到水。”

顧純念微笑了起來，那雙黑眸像是夜空中的星星一樣閃：

“好。”

我端著沙拉碗出來的時候，正好看到顧純念在餐桌上點(diǎn)了兩根蠟燭。這蠟燭顯然是他精心挑選過的，圓盤蠟燭呈現(xiàn)著淡淡的鵝黃色，照得整個屋子都是暖暖的色調(diào)，蠟燭燃燒後空氣中瀰漫著甜淡的梔子花香。

氣氛非常的溫馨，我心裡不由得軟了下來，對著顧純念露出一個溫柔的笑來。

簡簡單單的兩根蠟燭卻是整個晚餐最美的點(diǎn)綴。

我坐在顧純唸的對面，剛要倒酒，顧純念就攔了我一下。

“不要喝酒，哥你現(xiàn)在身子不好。”

“就喝一點(diǎn)，不礙事的。”

我朝他微微一笑，顧純念盯著我的眼睛有些失神，默默地放下了手。於是我給彼此都滿上酒。

“這些天，辛苦你了。”

我擡起酒杯來，對著顧純念笑笑，全身上下都放鬆了下來：

“小念，謝謝你。”

顧純念搖搖頭，也微微揚(yáng)起脣角。

酒杯輕輕碰撞，發(fā)出清脆的聲響，如此悅耳。

“爲(wèi)了哥，怎樣都不辛苦。”

這頓飯吃得我很痛快——自從知道了顧純唸的身份後，我感覺一直困擾著我的問題都煙消雲(yún)散了，至少顧純念沒有再隱瞞我什麼。

關(guān)於黃穎的事情，我在清醒後的第一時間就問他了，顧純念給我的答覆是把她送出了國，至於到底有沒有墮胎，顧純念說沒有。我選擇相信他。

“說來，你是怎麼就走上這條路了，明明這麼危險。”

我一邊給他夾菜，一邊好奇地望了他一眼。

我深知早就攔不住他了，但是起碼也要搞清楚這孩子怎麼就突然學(xué)壞了——明明以前那麼乖巧，我完全沒辦法把他和黑道掛上鉤。

顧純念聞言也只是淡淡一笑，垂下眼瞼抿了口酒，道：

“我不會做什麼搶劫殺人的事情，哥你放心。我只是做一些簡單的走私。”

“那你的酒店真的是幫你洗錢的？”

“嗯。黑白兩道都涉及一些，暴利更快，也更安全。”

我皺皺眉，忍不住道：

“但就算是走私，也不可能一點(diǎn)生命安全都沒有吧？”

“當(dāng)然。”顧純念說到這裡頓了一下，笑著聳聳肩：“不知道想取我人頭的有多少呢。”

我夾菜的筷子頓時一僵，爲(wèi)什麼這麼恐怖的話他能這麼無所謂地說出來，還說得這麼風(fēng)輕雲(yún)淡。

“不過至今能碰到我的人，還沒有。”

顧純念看我沒動，笑著輕輕道。他低頭細(xì)心地將帶魚的魚刺摘出來，放到我的盤子裡：

“不過說到爲(wèi)什麼就走上這條路了……”

他擡頭，望向我的眼睛。那雙深不見底的墨眸染上一絲淡淡的笑意。

“這想法早就有了，只是缺乏了一點(diǎn)外界的刺激。和哥分開以後，我有很長一段時間經(jīng)常離家出走，試圖一個人跑回來找你。”

“不過我年紀(jì)太小，什麼都不能做，連護(hù)照都沒有，很多次都是被警察直接送回家了。不過，我始終沒放棄。”

說到這裡，顧純唸的眼眶突然有點(diǎn)紅紅的。他閉上眼睛，輕輕舒了口氣。

“……後來，我爸媽實(shí)在是受不了我三天兩天出逃，斷了我的資金。我那會兒纔剛剛上初中，沒辦法自己賺錢，於是我就想到了一些歪門邪道的方法。”

“你做了什麼？”

我心裡一緊，忙追了一句。

顧純念睜開眼，對我一笑：

“我去偷錢了。可惜沒什麼經(jīng)驗(yàn)，直接就被抓了，好在沒成年，被改教了幾句就完事。不過我爸媽是真對我失望了。”

我沒來由的心裡很難受，想安慰，卻又有些詞窮。

“只不過，那個被我偷錢的人也不是好惹的。”

顧純念淡淡敘述著：

“沒過兩天他就帶著人把我堵在後街揍了一頓。這裡，還有這裡。”

顧純念擡手指了指自己的胳膊和小腿的位置：

“直接骨折了。”

我手一哆嗦，心疼得喉嚨都有些發(fā)澀。

“我就明白了，沒錢，沒力量，什麼也做不到，更別提去找到你。病好了以後，我去跟蹤了那個男人，摸清了他的作息規(guī)律和生活習(xí)慣，然後藉著空檔，把他砍成了重傷。”

說到了這裡，顧純念突然露出一個愉悅的笑容：

“他可不敢報警——他哪裡敢。他就是個混黑的，還沒有個能幫他洗白的道兒，我直接把他幹過的醜事都扔到他面前，很輕鬆的，我就收買了這傢伙。”

我聽得有點(diǎn)發(fā)愣。

“一開始很難，我年紀(jì)太小，沒人願意同我合作，我被很多同道的人嘲笑過，也被人揹後通過刀子，曾經(jīng)的本金也被騙得一乾二淨(jìng)。”

“那段時間，我?guī)缀跻呀?jīng)繃不住了，十天裡□□天都是纏著繃帶度過的。支撐著我的大概就是孩童時的那點(diǎn)回憶。儘管命運(yùn)把你帶走了，但記憶還是我的，即使被時間燒成了灰燼，也還是我的。”

說到這句話的時候，顧純唸的眼睛泛著淡淡的水霧，他的語氣那般的溫和，像是苦盡甘來後的感慨：

“真正的轉(zhuǎn)折，大概是那一次在賭場門口，我無意中救了一箇中槍的老頭，照顧了他幾天後他還是走了，臨死前他將手下?lián)碛械囊磺卸冀o了我——沒想到吧，這老頭兒居然是一個財團(tuán)的老闆，擁有著極其完善的勢力和忠心耿耿的下屬。後來麼，就容易了很多。有了他的幫忙，發(fā)展起勢力，單子也是越來越多。我開始主動學(xué)習(xí)金融，正巧我父母忙於擴(kuò)展事業(yè)，我就接手了他們名下的酒店，正好用來洗錢。”

顧純念喝了口香檳，朝我輕輕一笑，晃了晃酒杯：

“——然後，我就有了人脈，有了錢。有了錢就可以僱打手，僱下屬，大面積收買勢力。很快我就把人脈擴(kuò)展到了國內(nèi)。”

“我終於有了能力親自迎接你，在飛機(jī)上我甚至都幻想著，該用怎樣的語氣和你說我想你呢……只是。”

顧純念語氣驀地低沉了下去，他沉默了很久，久到了我忍不住想開口問，他才緩緩道：

“我還是花了太多的時間。去找你的時候，那家孤兒院早就拆了。老院長也不知所蹤。我就這麼切斷了和你唯一的聯(lián)繫。”

說到這裡的時候顧純唸的臉有些蒼白，他擡頭揉了揉眉心，苦笑了一下：

“我還是讓哥等了太久……是我太沒用。”

“怎麼可能，小念，你……”

我一時間都不知道該怎麼說纔好。其實(shí)促使他走上這條路的是自己，一切都是因爲(wèi)自己。想到這裡我心裡愧疚得要死。

即使這段經(jīng)歷被他說得這麼風(fēng)輕雲(yún)淡的，但仔細(xì)去想那根本就是常人無法忍受的痛苦。黑道這種東西，永遠(yuǎn)都是和生命危險所掛鉤的，而顧純念卻踏入得如此乾脆而堅決。

他原本可以過著衣食無憂的生活，順利地畢業(yè)，找到安穩(wěn)的工作，然後擁有一個美滿的家庭……但如今卻都因爲(wèi)我而斷送了。

“我知道，現(xiàn)在讓你全身而退是不可能的了。”

我無奈地笑笑，輕聲道：

“但是你要答應(yīng)我，一定要保護(hù)好你自己。你是我唯一的弟弟，絕對不可以有事。”

顧純念勾脣：

“好，我答應(yīng)你。”

“如果……”我猶豫了下，不知道這話說出來他會不會覺得可笑：“……如果，你有需要我?guī)椭牡胤剑欢ㄒ臀艺f。雖然我不懂你們的規(guī)矩，但我可以嘗試著學(xué)習(xí)。”

顧純念有些錯愕地睜大了眼睛，半晌他露出了一個極其溫和的笑容。他的手輕輕附在了我的手背上，就像是一片羽毛一樣輕：

“哥，謝謝你。不過我是不會讓你參與進(jìn)來的，我所處的世界太髒，我不允許你被它染指。”

“哥的眼睛……很漂亮，很乾淨(jìng)。”

顧純念定定地望著我：

“我絕對不會，讓你的眼睛染上任何污穢。”

這句話說得很輕很快，可我知道要做到是有多難。我們已經(jīng)有了這輩子都無法斬斷的羈絆了。而我的本意，並不希望一輩子都寄居在顧純唸的羽翼下面，更不希望一直被他所保護(hù)。

我的弟弟，自然也由我來保護(hù)。既然他已經(jīng)選擇踏入這個對於我來說完全陌生的世界，我也不介意陪著他一起瘋。

黑道固然危險，但只要想到顧純念，我就什麼都不怕了。

真的，什麼都不怕了。

我從來沒想到顧純念會給我這樣的力量。

其實(shí)如今的顧純念早已不是我記憶裡那個乖巧的孩子了，他所經(jīng)歷的心酸與痛苦，一點(diǎn)都不比我少。或許我們都變了，因爲(wèi)歲月給予的洗禮與覺悟。

但我深深地感覺到了我們都未曾改變的東西——

在心底，我們都有著一個深藏的角落安放著彼此，並且，爲(wèi)彼此溫柔地跳動著。

雖然，我們的溫柔含有著不同的意義。

但是經(jīng)歷了這幾天的辛苦與折磨後，我心裡壓抑著的這份溫柔，似乎也已漸漸開始改變了。

我想制止，卻毫無辦法。

作者有話要說：簡單介紹了一下弟弟的過去，當(dāng)然這段回憶也很可能會以番外形式再現(xiàn)。

哥哥也開始控制不住地心動惹wwwwww

快坦率面對弟弟吧3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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