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化成風,
我幻化成雨,
守護你身邊,
一笑爲紅顏。
——《你若成風》
【林得鹿, 在嗎?】
【林得鹿, 你能下來嗎?我在你家樓下。】
【林得鹿, 英語老師讓我帶一份英語報名表給你, 今天週五沒有晚修, 我怕耽誤你的複習時間,所以來你家找你。】
顏瑯瑯連發好幾條消息,手機還是沒有半點反應。她從放學趕到林得鹿家, 已經在他家樓下等了一兩個小時,好久都沒有人來。
蹲下身子拍死幾隻吸血的蚊蟲, 她從書包的夾層裡掏出風油精, 細細抹在被咬了起包的地方。
風從旁邊經過, 頭頂上的榕樹葉被吹得嘩嘩作響。
顏瑯瑯順勢坐在榕樹旁邊的一個石板凳上,手託下巴按手機, Q/Q記錄來回看了好幾遍,後悔自己當初怎麼沒把他的電話號碼給記下來。
她正懊惱著,手機忽然嗡地一聲響,顏瑯瑯一下挺直身子看手機,淡藍色的屏幕上方是顏母的來電提醒, 她的眉毛連帶眼皮隨著肩膀一下有氣無力地耷拉下去。
“喂, 媽——怎麼了?”
“你在哪?今天週五沒晚修, 怎麼還那麼晚不回來。”
停頓一秒的時間思考, 顏瑯瑯覺得實話實說是件麻煩事。榕樹旁邊的石板凳上有一張石桌, 她將手搭在上面,沁涼的觸感上有細微的疼痛, 顏瑯瑯低頭看到一隻又黑又肥的蚊子正趴在她的手臂上吸血。
一巴掌下去,“媽,我今天晚上自己在教室裡面自習。”
“嗯?”顏母存疑。
顏瑯瑯面不改色繼續扯:“最近期中考要來了,我不想考得那麼難看。”
“嗯。”顏母很放心這個回答,“教室裡就你一個嗎?”
“還有李月寒,和一些其他同學。”
顏母徹底放下心來,再交代顏瑯瑯幾句記得早點回家就掛斷電話。
世界再次清靜得只剩她一個人。顏瑯瑯握著手機嘆了口氣,植株茂盛的地方藏有鳥叫蟲鳴,偶爾冒出一兩聲來。
顏瑯瑯抱緊書包,連看手機的心情都沒有。
他什麼時候能回覆我啊?心底的聲音在細小地吶喊,顏瑯瑯擡頭看從窗子裡透出來的一方燈火,光線片片像琉璃瓦。
她被壓在下面,躲在榕樹的陰影裡面,青翠繁茂的葉子從頭頂上垂下來,沾染些燈光的顏色,在風中晃動。
樓道里面走出來一個人,隔著些距離,顏瑯瑯抱起書包墊腳尖,伸長脖子往裡看。
然後被喊了名字。
“顏瑯瑯?”
是周溪。
她大概還不確定,試探往前走幾步,“是顏瑯瑯嗎?”
腳步在石板凳面前停下,她沒必要繼續確認,就著方向坐在顏瑯瑯另外一邊,“你怎麼跑這來了?”
“我……”她把英語競賽的報名表放在石桌上,黯淡的燈光下堪堪只能找到幾個黑體加粗的大字,周溪瞥了一眼就收回目光。
“英語老師讓我把英語競賽報名表給林得鹿。”
周溪伸手要接過來,顏瑯瑯一把抓起藏在自己背後,“誒,做人要負責。不親手交給林得鹿我是不會放心的。你想要熱情幫忙的好意,我先在這裡給你道個謝。”
她說完以後又擔心報名表被自己抓皺,小心翼翼放在石桌上捋平,“皺了可就不好看了。”
周溪看她上綱上線,小心謹慎的樣子苦笑不得,“喂,顏瑯瑯。”
“嗯?”
“你是不是藉著送報名表來找林得鹿啊?”
周溪不留情面地戳穿她的心思,像被人當街扒掉衣服扒掉皮,顏瑯瑯梗著脖子沉默三秒。
風吹樹葉過,梧市的夏天比往年要來得早些。
她擡起頭,若無其事地嗯了聲,“我喜歡他不是顯而易見的事情嗎?”
“當然,他不喜歡我也是顯而易見的事情。”顏瑯瑯剛說完,嘴角往下一拉,眼睛瞪大,又是副惡狠狠的模樣,“喂,別用那種同情的眼神看我,很討厭誒!不就是喜歡一個人得不到迴音嗎?生活裡開心不開心的事情那麼多,幹嘛非要糾結在一件事上。”
蚊子嗡嗡密軋地飛到周溪身邊,她胳膊露在衣服外面,啪啪幾下沒打死蚊子,反而落下好幾個包。
顏瑯瑯把自己的風油精丟過去,“擦擦,別撓它,留下疤就不好看了。”
周溪擰開瓶蓋,邊抹邊問,“你爲什麼喜歡林得鹿?”
爲什麼喜歡林得鹿?好像自己從來都沒有認真思考過這個問題,好像是因爲遇到了,好奇了,於是就不明不白地被吸引了。
她看不懂他眼中偶爾冒出霧一般的迷惘與感傷,也生氣他同她劃清界限的冰冷態度。
“我……看不透他。”顏瑯瑯的回答莫名其妙,碰上週溪不解的眼神,她皺起鼻子笑,“哦,就是說他跟我從前遇到的男孩子很不一樣。”
“而且……”顏瑯瑯擡起下巴,“他拒絕了我的告白,這讓我的自尊心很受挫。所以我才決定要讓他努力喜歡上我,就像比賽輸了上半場總要在下半場找回面子纔對。”
但真的贏了嗎?顏瑯瑯塌下肩膀,好像自己在求而不得中越陷越深了。
“你說,我什麼時候才能贏來我比賽的下半場啊?從上學期追到現在,我從來不知道自己耐心還能好成這樣。”
她不需要周溪的回答,就算周溪真指了條路給她,顏瑯瑯也不會照著走。
她心中的答案一片茫然,卻任然照著一條莫須有的直覺走。
沒問路在何方,因爲路在腳下。
“你知道林得鹿的父母在他五歲的時候離婚了嗎?”周溪的聲音像不知道什麼時候爬上天空的月亮,都是回過神來才忽然感知到的存在。
顏瑯瑯搖頭,“那他現在……”
“跟林叔叔住在一起。”周溪說完又笑,問她,“會不會被嚇到?”
“還好,畢竟現在離婚跟結婚一樣普遍。”她停頓一會兒,又繼續往下說:“但還是很驚訝,沒想到這種事情會發生在我們父輩身上。我們小時候,社會上的人想法還是很保守的,就算有想離的心,爲了孩子也總會告誡自己要忍下來。”
“不過你爲什麼忽然跟我說這個?”顏瑯瑯沒理解。
周溪側頭衝她壞笑:“你不是說看不透他嗎?瞭解一個人的曾經就是看透的開始。現在林得鹿的神秘感是不是淡了很多?”
顏瑯瑯:“……”
周溪看了眼腕錶時間,大概她還有事情要忙,站起來問顏瑯瑯,“你還要等多久?打個電話給他吧。”
“我也想。”顏瑯瑯嘆氣,“就是沒他電話。”
最後周溪幫顏瑯瑯撥通林得鹿的電話,讓他下來一趟。
電話號碼沒給,她說讓顏瑯瑯自己憑本事要到。
“我要真有本事!”瑯瑯衝著周溪遠走的身影咬牙切齒,“還用在這裡可憐兮兮地喂蚊子嗎?”
嗯,我們瑯瑯對自己魅力又有了更深刻的定位和認知。
林得鹿下來很快,他換掉校服只穿了件普通的白色短T,風從裡面灌進去又從外面擠過來,一塊布成了身體曲線最好的描邊。
“聽說你找我有事?”他單刀直入,“怎麼了嗎?”
顏瑯瑯沒回答,就著月色底下兩人交錯在一起的影子,說起其他,“你看到手機消息了嗎?我從學校趕到你家等很久了。”
林得鹿搖頭,“我沒開手機流量,也沒打開電腦。”
“哦……”顏瑯瑯低下頭,這事說起來也不能怪他。
“謝謝你啊。”他依然客套,“特意從學校趕過來,以後不用這麼麻煩的。託人轉交或者等我到學校拿報名表也是一樣。”
顏瑯瑯往後退了小小一步,臉藏在燈光照不見的榕樹陰影裡。
她想起自己曾經說過林得鹿像棉花,軟硬不吃,好賴一樣,不喜歡就是不喜歡,除了越來越冷漠以外,也沒什麼其他的表示。
胸腔又酸又重,仿若下一秒能從眼眶裡面溢出淚來。他沒錯,顏瑯瑯知道,可就是委屈,替自己不值得的委屈。
哪怕隨便逗逗她也好,總比對她比對陌生人還陌生強。
顏瑯瑯擡眼撞上他的視線,裡面波瀾不驚,平靜淡然。哦,她忽然記起,現在自己連委屈的資格都沒有。
他從不強求,一切都是自己心甘情願,有什麼好委屈的?
再開口時,顏瑯瑯姿態更低,聲音像塵埃掉落低不可聞,“我知道,但就是想來看看你。”
“在學校不是天天能見到嗎?”林得鹿拿著報名表背過身,“今天謝謝你,要沒什麼事,就早點回去吧,女孩子那麼晚還在外面不安全。”
“你擔心我的安全?”她忽然從陰影中掙扎出來,綻開的笑容讓整個人都實體化,“那你就送我回家好了。”
“什麼?”
顏瑯瑯一掃剛纔抑鬱寡歡的模樣,腦子像魚缸,一個冒出一個的小主意是金魚吐的泡泡,“我爲了等你下來,從天亮等到天黑。雖然說沒必要,但千金難買我樂意嘛。既然你現在擔心我的安危,就別光動嘴皮子,送我回家,用行動說話。”
林得鹿沒料到事情在她三言兩語間來了個一百八十度急轉彎,帶著脾氣匆匆轉身,剛舉起來的食指一下戳到她的脣。
猝不及防,他連生氣都忘了。
不知名的蟲子躲在草叢中叫,一聲更比一聲悠長。時間不早,本該涼起來的氣溫從地皮再度升高,熱到心窩裡去。
女孩後退一步,假裝若無其事地清清嗓子,“那個,現在可以走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