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發的娃娃臉降落在身邊,
可惜我還沒有發現,
你畫的娃娃臉拿鐵上圈點,
倒一杯愛情的香甜。
——《娃娃臉 》
“都說讓你別來了。”
顏瑯瑯被林得鹿扔到床上, 包住腿的襯衫掉到腳踝, 臥室比大廳更黑, 他轉身面對只能當遮擋物的木門。
顏瑯瑯撿起他的襯衫, 坐好, 手指扶住床沿邊,“先開個燈吧?屋里黑黑的太難受了?!?
林得鹿:“你中午穿過來的那條黑褲子呢?”
顏瑯瑯:“跟阿姨的孫子玩水打濕了?!?
“把腿包上?!彼c開燈。房間里面沒有衣柜,從角落釘兩顆釘子牽一根繩, 衣服內/褲全掛在上面。
林得鹿取下一件純黑短T往頭上套,脊椎凝一股力量牽住背部的其他線條, 骨節清晰山巒起伏, 可惜室內光線昏暗, 看不清楚。
顏瑯瑯微不可聞地嘆了口氣。
“怎么了?”他忽然問。
顏瑯瑯倉促地收回自己的視線,一本正經得過分, “沒什么啊,就沒什么,你干嘛問我怎么了?”
林得鹿轉身靠在門上看她,目光從上往下壓她一截,顏瑯瑯說不清心虛還是害羞, 轉過臉瞥過眼, 視線停在涼席上。
“我送你回去。”他忽然開口。
“不行!”顏瑯瑯激動地從床/上站起來, 襯衫一下掉在地上, 過分長的兩條腿占據室內空間。她來了脾氣撿起衣服扔到一邊, “反正你看我也無欲無求,裹不裹有什么差別?這里頭沒空調, 你又不開風扇,想熱死我???”
她不說他都沒注意,林得鹿曲起手指摸鼻梁,“我這里只有一臺小風扇?!?
“誰說的?”顏瑯瑯驕傲地揚起下巴,往房間里的角落示意,“你看那是什么?”
角落里面有一臺白色的立式電風扇,外面套了層沒拆封的塑料膜,顏瑯瑯重新坐回床/上,手指摸上涼席和床墊之間的縫隙,語氣帶有哄騙的溫柔,“你去拆開它?!?
林得鹿沒動,先開口問:“多少錢?”
差點忘了,這才是他的正常作風,什么都要算得干干凈凈。
顏瑯瑯低頭悄悄呼出口氣,安慰自己要習慣要習慣,熱臉去貼冷屁/股也不是第一次了,她之前就該做好心理準備。
提起嘴角提起笑,顏瑯瑯手指揪住涼席冒出來的線頭,指甲嵌在掌心里面,微澀帶酸的疼,從掌心疼到心臟。
她繼續笑:“我忘了,只記得總價錢。”
“總價錢?”
顏瑯瑯:“是,你房間外面就是草叢,蟲子特別多,但每天不開窗空氣又不好。我給你買了些艾草回來燒,你放心,它是用紙卷成像煙那樣的一支。我給你買了一盒,就放在桌子底下。”
林得鹿垂下眼,“就這些了吧?”
“不,還有?!彼雠P室往廚房里跑,等林得鹿看到她折身回來,發現她手里端著兩盤菜。
“還有?!彼f。
一份老鴨湯,一盤炒青菜和一份涼菜,顏瑯瑯又端兩碗飯過來放桌上,她把筷子塞/進他手里,“先吃飯,吃完再說。”
林得鹿卻不知道該怎么跟她說,喉嚨像被沙堵住,半天才澀啞地念了句,“顏瑯瑯——”
端碗坐在桌子前面的身影忽然頓住,從頭到腳繃成一條直線,她深吸口氣,捏住筷子的手加重了力氣,“我知道——你不喜歡我,不管我做什么你都不會喜歡我……”她停一兩秒,側頭對他微笑道:“先過來吃飯,菜要涼了。”
再不轉移話題,她真要哭了。
林得鹿無可奈何,開口的話更像嘆息,“我不值得你這樣?!?
眼眶酸脹,往上蒸發冒出淚來,顏瑯瑯指甲扣在掌心里面,她不敢眨眼,掉下第一滴淚緊接就會跟下來第二滴,這樣實在太狼狽太可憐了。
顏瑯瑯仰起脖子往上看,從頭到尾都是她一廂情愿地付出,最沒資格喊可憐。
“你知道的——”她吸了吸鼻子,整理情緒,“從來就沒有值不值得,只是看我愿不愿意?!?
“我既然愿意,就算是你也攔不著我的付出。如果你不喜歡——”她放下筷子放下碗,目光沉沉地看向他,“那就丟掉好了?!?
眼淚經過揮發用另外一種形式表現出來,顏瑯瑯用手胡亂抹了把額頭上的汗,細密的汗珠被燈光反射亮晶晶的。她倔強地不肯低頭,兔子似的眼睛盯住對方。
林得鹿嘆了口氣,“你現在變得就跟我一樣討厭?!?
立式風扇最后還是被拆開,林得鹿把風調到最大,吹散了室內沉悶的空氣。
他的影子從地上撲倒顏瑯瑯面前,擋住了她的光,菜蒙上一層陰影也看不清楚。
林得鹿坐在床旁邊,“吃吧,涼了就不好吃了?!?
顏瑯瑯往嘴巴里面趕幾口飯,覺得味同嚼蠟,她還沒從剛才的情緒恢復過來,懨懨地放下碗說道:“我吃飽了。”
“你才吃了幾口?!?
“沒胃口,飽了。”
“多吃一點,等下吃完我送你回去?!?
她的眼睛一下比燈光還亮,“你說真的?”
“嗯。”他夾一筷子菜,“你今天下午幫我做的這些事情——”
目光又淡了下去。
“不管是金錢還是人情,我都沒辦法三兩下還清。你看我能幫你什么,除了談戀愛,我都可以幫你。”
顏瑯瑯:“除了跟我談戀愛,你還能幫我做什么事情???”
林得鹿一下被被嗆到,桌上除了下午被顏瑯瑯帶回房間的可樂以外,也沒有水。她把可樂塞到他手里,伸手不停給他捋后背,“你急什么?”
“只是覺得你說的很有道理?!彼韧觑嬃暇忂^身來,二氧化碳卡在喉嚨里面憋出個嗝。
林得鹿:“……”
顏瑯瑯咬著嘴巴吃吃地笑,撞上他一派無辜的表情,于是笑得更加大聲,“不然這樣好了——”
“你暑假作業借我抄?!?
林得鹿:“我沒寫?!?
就是巴不得他沒寫。
顏瑯瑯笑得眼睛彎彎,她漂亮得太過顯眼,五官長在審美得分的優秀點上,黯淡的燈光擋不住她姣好明亮的面容。
顏瑯瑯臉貼住胳膊,一種閑散的聊天方式,“那你教我寫作業也一樣?!?
“但是我說你明天……”
“林得鹿!”她打斷他的話,氣勢洶洶地挺直后背坐起來,再開口聲音委屈得像被騙過的孩子,“你答應我的?!?
有力氣砸在棉花上也使不出半分,林得鹿對她越來越無可奈何,想著以后補完作業自己送她回去也是一樣。于是點頭開口,說了聲好。
兩個人安靜地吃了陣飯,他放在床頭的手機忽然響起來,顏瑯瑯停住動作看他,看得林得鹿抬眼問她怎么了。
“不去接嗎?是不是什么重要電話。”
他搖頭,“我爸,每天這個點都會打個電話過來,勸我別干了。”
顏瑯瑯把碗放下,拿筷子戳米粒,醞釀已久的話順水推舟地說出:“你在這里開心嗎?”
林得鹿看她,沒言語。
顏瑯瑯抬頭解釋:“我沒其他意思。我是想說你要在這里呆得開心,也沒必要一定要回去讀書?!?
林得鹿靠坐在床頭上,經年累月被用到起油起膩的桌子已經看不出原來的形狀。他忽然笑,緊繃的一根弦在顏瑯瑯面前得到徹底的放松,“你是第一個問我開不開心的人。”
顏瑯瑯一瞬間表情怔松。
天氣悶得一個風扇也舒緩不了周身燥熱,知了在外面長叫,一聲更比一聲急促,顏瑯瑯從口袋里面摸出一張面巾紙擦汗,紙巾剛觸碰到額頭就吸飽汗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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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內空氣更悶,林得鹿又打開一個風扇。
“呼——這天熱得不正常?!彼匦履贸鰪埣埐梁?。
桌上兩道菜已經吃得差不多,還有一盅用文火熬煮一下午的老鴨湯沒有動,她下午去菜市場特意挑的一人份的瓦罐,為的就是給林得鹿熬湯喝。
“你嘗一嘗?!彼褱巴疲拔业谝淮巫龅?,也不知道好不好喝?!?
“謝謝你?!彼麤]動筷子,先說了句謝謝,“我好像越欠越多了?!?
“反正你明天得還?!鳖伂槵樞?。
雖然他在工地里面只是搬磚,工作量并不算大,但還是得在日頭里熬。梧市的夏天異常悶熱,顏瑯瑯怕他中暑,在廚房里面守了一下午的老鴨湯。
“好喝嗎?”她有點緊張。
鴨肉燉爛,筋與筋之間卻連在一起,湯底清澈沒有浮油,幾粒蔥花配紅棗嵌在湯面上。這湯煲得復雜,得先用電飯煲蒸一只鴨子蒸出一層油脂來,然后再放進瓦罐里面文火細熬。濾過油膩,只剩清爽。
林得鹿發現自己除了謝謝對她已經沒有其他言語。
“很好喝,謝謝你?!?
“你這句贊美比一萬個謝謝還重要。”
酒足飯飽,林得鹿收拾碗筷說他來洗,出門前讓顏瑯瑯鎖住臥室門別出去,“除了我叫你以外,誰喊你都別開門?!?
廚房里面做飯的阿姨也正在洗碗,她在洗菜池那里看了眼林得鹿,笑著夸道:“得鹿啊,你女朋友真貼心?!?
“阿姨,那不是我女朋友。”他把碗放進洗水池,擠了點洗潔精,泡沫跟隨水面升高,“我跟她就……”普通同學沒說出口,轉了個彎成了,“單純的朋友。”
阿姨瞇眼笑得壞,“就你對她單純吧?!?
轉頭長嘆一口氣,阿姨繼續說道:“那孩子對你是真心。下午跟我一起去菜市場買菜買電扇,看著也沒去過幾次菜市場的樣子。買只鴨子卻要逛三家攤鋪來回比較。熱得衣服褲子全濕了,我讓她換一套衣服,她剛換完就守在廚房給你熬鴨湯。”
“來來回回忙一下午,里外進出。”洗干凈的碗筷被阿姨拿起來甩水瀝干,放進碗槽里面,她拿出抹布擦灶臺,“現在像這樣性格好,長得好的女孩不多了。我是不懂你們年輕人的心思,遇到對自己好的就抓住唄。我不知道她有什么,但我感覺她把她有的東西全給了你?!?
“除非……”阿姨停下手上的動作,抬頭望向站在水槽面前洗碗的林得鹿,“你遇到過比她更好的人?!?
水龍頭重新打開,嘩嘩的水聲蓋不住他的心思——遇到過更好的人嗎?這個認知讓他心頭悸/動。
明明知道比較不對,可他還是忍不住想起周溪。
遇到過更好的人嗎?——沒有,除了顏瑯瑯,再也沒有人對他這么知根知底地好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