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面不停的倒轉(zhuǎn)我們回到原地,
你眼中藏著什么秘密，
左右而行的腳步你并沒有猶豫，
臉上是讓人絕望的平靜。
——《在回憶中死去》
2011年五月份一個平淡無波的上午, 數(shù)學老師講完課后練習的最后一道, 拖堂下課只剩五分鐘, 不少人直接從課桌上面趴下去, 教室里面安靜得針落可聞, 楊青睡不著，從桌洞里面掏出手機打開貼吧。
小說連載寫到一半，里面的作者說自己被網(wǎng)文頻道的某個編輯給挖走了, 如果還想繼續(xù)追完這個故事的話，還請轉(zhuǎn)移網(wǎng)址陣地。楊青撇嘴罵了句臟話, 腦袋圈在臂彎里面, 距離上課時間三分鐘不到, 睡覺又睡不著。
她手機百無聊賴地胡亂按著，按到梧南的高中貼吧, 里面內(nèi)容多半無聊，不是什么我在梧南的三年記錄，就是學校廁所是否鬧鬼，不然怎么半夜晚修能聽到滴水聲……
她手指下滑，看到一個新發(fā)不久的帖子。
［爆料：你們學校有同／性／戀］
哦豁？這就好玩了。校園生活大部分時間都是無聊, 考試課業(yè)還有上課, 從早上八點一直到晚上九點, 所能活動的范圍一直都是這小小的一方書桌。
沒人不對課桌以外的世界感到向往和好奇, 哪怕所得相關只有只言片語, 也足夠他們興奮好久。
楊青壓抑不住內(nèi)心的八卦好奇，點擊進去。
樓主［如題, 難道你們都不知道嗎？還是那個女生沒有對你們學校的女生下手。］
二樓［樓主你在說誰啊？是不是為了騙點擊編故事呢！有本事你指名道姓說出來，這樣我們才能相信。］
三樓［搬好小板凳聽故事］
樓主［我沒有騙你們。我跟那個女生是初中同班同學，我們?nèi)嗷旧隙贾浪男裕。颍蠹叶疾桓腋f話的，因為怕被帶壞。我曾經(jīng)看到她跟一個女孩子拉拉扯扯，超級惡心。］
五樓［咦想想真的好惡心，我能接受男孩子跟男孩子在一起，但我很難接受女孩子和女孩子在一起，這都什么亂七八糟的。］
六樓［同意樓上說辭，大概自己也是女生，所以很討厭女生跟女生在一起。］
七樓［這種事情小說動漫里面看看就好，放在現(xiàn)實里面不管男女我都沒法接受。］
八樓［我有喜歡過一個外國男歌手，當他宣告出柜的時候，我馬上就棄粉了。］
九樓［樓主你還沒說她叫什么名字呢 ？如果只是編纂故事，也拜托你有點起因經(jīng)過好不好 ？］
樓主［高一十班的周溪啊，說了你們也不一定認識。我知道她在你們學校的時候，都被嚇到了，沒想到這樣的人還有學校敢要她，要是被家長知道了怎么辦？不怕把自己的小孩給帶壞嗎？我們班當時有個男生，本來可以去十中的，就是因為她跑到梧南來。好了，我們學校課業(yè)很重，不玩手機要上課了。］
周溪？！
熟悉的名字在屏幕面前映射出現(xiàn)的時候，楊青還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知道周溪是同，剛開始有被嚇到，也有因為第一次接觸，由于未知而感到恐懼。
但一個學期下來，她還是那個她，冷冰冰不喜歡跟班級同學打交道，偶爾愿意跟顏瑯瑯說上幾句話，這學期有了同桌人也比從前活潑許多。
她還是那個她，跟性向沒有關系。
楊青想跟顏瑯瑯說這件事情，但上課鈴聲比她嘴巴要快，叮叮當當一聲更比一聲急促，催得老師站在教室前門，讓他們掏出練習和課本。
四十五分鐘一晃而過，還沒下課就有幾個初中模樣，營養(yǎng)不良的小女孩穿著寬大的校服趴在教室窗戶邊上問顏瑯瑯：“你們班的周溪是哪一位？”
“怎么？找她有事？”
小女孩抿著嘴巴害羞搖搖頭，“沒有，我就想看看她長什么樣子。”
顏瑯瑯：“……這都什么奇怪的理由。”
她伸出手指剛往自己斜前方一晃，后面楊青一把扯住她的校服，拉著她的胳膊往回收，顏瑯瑯所指的方向拐彎變味，“誒，楊青，你干嘛呢 ？”
“小同學，今天作業(yè)寫完了嗎？還是太閑了，老師沒給你布置作業(yè)。”楊青沒回答顏瑯瑯的問題，瞇起雙眼擺出副陰陽怪氣壞學姐的樣子，初一生三三兩兩縮在一起，跑上來看八卦本就心虛。
“沒有。”她們誠實回答。
楊青笑得更加咬牙切齒，和藹可親，顏瑯瑯沒繼續(xù)在她手中掙扎，轉(zhuǎn)身面相楊青和玻璃外面的初中生。
“既然沒有，那就回去好好學習好好寫作業(yè)，這初一也快結(jié)束了，下學期初二學習會更加緊張。至于周溪是誰，長什么樣跟你們完全沒有一點關系，學姐脾氣不好，不喜歡別人八卦我們班的同學，如果惹我生氣，保不準今天中午放學，我們會在小巷口見面。”
幾個初一生被她母夜叉的樣子嚇得落荒而逃。顏瑯瑯對著窗戶坐一會兒，轉(zhuǎn)過身問她，“你今天很反常啊？”
楊青顧及到正趴在桌子上補眠的周溪，從桌洞里面拿出手機打開帖子，一段時間過去它的熱度越變越高，楊青把手機/塞/到顏瑯瑯的手里，“你看完就知道了。”
坐在旁邊的李月寒滿臉疲倦地晃了晃手機，“我也知道了。”
“你怎么知道？”楊青驚訝，“你不是在準備英語競賽嗎？還有時間看手機？”
“我媽發(fā)給我的，讓我注意點。”李月寒滿臉困頓地撓了撓臉，打開筆帽對考卷的答案解析，小聲嘟囔：“女人一到中年，跟神經(jīng)病之間就差一張病例單。”
輿論的發(fā)酵和傳播，比他們想象中更快，也才一個上午的時間，梧南中學的高中部和初中部基本都知道周溪是同的秘密。
甚至有家長打電話到學校里來，問周溪的情況會不會給自己的孩子帶來困擾，絮絮叨叨左拐右彎，問十班班主任能不能給周溪勸退。
“畢竟這孩子，她有點不正常吧。”
“我們也不想，但實在太危險了。”
滅絕師太一個中午手機要被打/爆，她的態(tài)度前所未有克制禮貌，一遍一遍給打過來的家長重復解釋：
“我理解您的心情，但這孩子平時在學校也表現(xiàn)良好，沒有理由給她平白無故就勸退。”
“但她喜歡女生啊？這難道還不算理由嗎？”
“只要沒違反校規(guī)和法律，不管她喜歡男生還是女生，學校都沒有權利讓一個合法合理接受國家教育的學生退學。”
“當然，這位家長--”滅絕師太聲音更柔，“如果您真不放心，讓您的孩子轉(zhuǎn)校也未嘗不可。”
師太與家長的溝通以不愉快的結(jié)束作為收尾。
下午的天空陰云密布，眼前的景物樓房都加了抹灰黑色的色調(diào)，教室里面光線更暗更沉，每個人的臉都融在陰影里面，化成一道飄忽不定的影子。
滅絕師太進教室先開了燈，燈光驟然亮起的瞬間，她發(fā)現(xiàn)周溪的座位上沒人。
“有誰知道周溪下午怎么回事？”
大家面面相覷，沒有一個人給出回答。
師太酒紅色的頭發(fā)跟天氣一樣也暗沉下去，她今天穿了一身黑色連衣裙，中間衣領挖空，純白圓潤的珍珠項鏈掛在脖子上面，白得同燈光一樣冷。
她站在講臺上面凝視底下同學許久，像要看穿他們的心思，大家明顯知道班主任心情不好，也許因為周溪的事情在同事面前丟臉，也許被平白無故受了家長一頓罵。他們默默低下頭避開老師的目光，周溪不能成為他們被老師罵的理由。
師太捻了根粉筆掉在講桌上，緩緩開口：“其實我挺不喜歡周溪的。”
底下同學抬頭，竊竊私語的討論聲無形中被放大。
顏瑯瑯拿筆的手頓住動作，她視線往斜前方轉(zhuǎn)，看到江姜皺眉低頭，不知道在想什么。
滅絕師太站在講臺上繼續(xù)說道：“她成績不好，年段排名倒數(shù)有名，紀律又不太行。雖然踩點到教室并沒有錯，但哪個老師喜歡在上班的候碰到上學快遲到的學生。哦，還有，我特別煩她手上亂七八糟的指甲油和那些叮叮當當?shù)氖汁h(huán)。什么樣的年齡做什么事，等畢業(yè)了想怎么美就怎么美，誰會攔她？”
班里同學的討論聲再次被放大，滅絕師拍了兩下講臺桌示意他們安靜下來，清清嗓子，她繼續(xù)說道：“但是，我不喜歡周溪是我的主觀情緒，校規(guī)紀律也沒有詳細到學生不準涂指甲不可以戴手環(huán)這一點，另外只要周溪上學沒遲到，我也沒有批評她的權利。”
教室里面如同海水潮退后的泥沙沉淀，大家情緒沒有剛才那么激動，坐在位置上面，不理解滅絕師太話里忽然的反轉(zhuǎn)。
‘“小到學校家庭，大到職場社會，每個人都有被規(guī)定好需要遵守的原則和底線，我們叫它條規(guī)，嚴肅一點的也可以稱為法律。”
“遵從它，履行它所規(guī)定的要求是我們每個人都需要盡到的義務。好比周溪雖然缺點很多，但她從不違法亂紀，也不遲到早退，該做的值日該完成的衛(wèi)生，從來不需要人多說一句。她很好地完成了她的義務，這是對我們班還有學校的尊重。”
“不管周溪還是在坐的各位，我們都有屬于自己必須承擔的義務，同時也該享有應有的權利。”
“比如選擇愛與被愛的權利。你們可以不理解不贊同，但是你們不能不尊重她的選擇，她在享受她的權利，她沒有錯。”
“錯的是那些自以為是的大人，錯的是那些在網(wǎng)絡上面用自己的人生觀價值觀凌駕在別人身上的人……至于周溪，不管她喜歡的是男孩還是女孩，都沒有錯。”
一節(jié)課四十五分鐘，現(xiàn)在已經(jīng)過去半個小時。滅絕師太看了眼腕表，目光從教室掃過，“這節(jié)就提前下課，另外能聯(lián)系到周溪的同學麻煩轉(zhuǎn)告她一聲，明天上午要還看不到她來上課，就寫三千字的檢討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