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哥哥在一個古色古香的硬紙盒中掏出一卷頗為精致的玩意,上面還用紅色的細繩捆了一道,我笑著說道:“嘿,海哥哥,怎么弄得跟圣旨一樣?下不得地(湖南方言:牛逼之意)啊!”
“老子親自做的!”海哥哥牛逼一笑,談笑之間就將紅色細繩解開,刷拉一聲,就將裱好的字展現(xiàn)在我的面前,果然,還是他左右開弓一揮而就的那四個劍拔弩張的大字:上馬橫長纓,下馬揮巨椽。
“怎么樣帥克?”海哥哥得意的說道:“老子的字寫得牛逼,老子的裝裱技術也牛逼吧?”
“土地爺放屁——”我豎起大拇指贊道:“神氣!”
正在這時,門外傳來一個洪鐘般的聲音:“林海!林海!給老子拿點衛(wèi)生紙來!他媽的老子上廁所!在哪兒林海?”
頓時我就捏著那一副字杵在那里楞住了,他媽的,這不是老擼的聲音嗎?
“到!”海哥哥應了一聲,忙不迭的去穿衣服。
砰的一聲,果然,老擼進來了。
“嘿!”
老擼一看到我,頓時樂了起來,笑著說道:“帥克你個鳥兵也在啊?林海,我算是明白了,你們兩個湖南老鄉(xiāng),上次那文藝匯演的節(jié)目,就是你這個家伙和帥克一起整的吧?”
海哥哥趕緊訕笑著說道:“參謀長,我可只是藝術指導啊,那歌詞啥的可都是帥克整的!那天您不說這節(jié)目不錯嗎?受到領導褒獎,尤其是參謀長您的褒獎,不容易啊,早知道我也上臺玩兩下了!”
我一看海哥哥耍貧嘴這架勢,敢情這司政后的兵跟首長都比較熟悉,說話也都比較隨意,僵硬的身子也就有些放松了,趕忙喊了聲首長好,然后呵呵的傻笑了兩聲。
海哥哥飛快的把扣子系上:“參謀長,我給你拿紙去!”
“鳥毛!”老擼眼尖,一眼就瞥見了我手中拿著的字,頓時樂了起來:“嘿,林海,你寫的?來,帥克,讓我看看?”
沒辦法,我只好舉著這副字,立正站好。
“嘖嘖!”老擼一手抱胸前,一手摸著鐵青的胡茬,口中嘖嘖有聲的說道:“書贈帥克同志,上馬橫長纓,下馬揮巨椽,戊寅年十二月廿十四,我操,還蓋了個蘿卜章啊,林海你個鳥毛還弄得像那么回事啊?又是左右開弓的?”
聽到首長褒獎,海哥哥頓時有些輕飄飄的,但是還是兀自謙虛道:“那里那里——組織栽培,首長培養(yǎng),自己也還爭氣……”
接下來海哥哥馬上就耷拉了,老擼點頭,滿意的點了幾下頭,沖我說道:“帥克,把這字給我拆了,就拿這紙揩屁股去!”
“啊?”海哥哥頓時傻了眼。
老擼轉過頭去,恨鐵不成鋼的對著海哥哥笑罵道:“他媽的,什么玩意!林海你夠嗆啊,還沒學會走就想學會跑,一個手還沒寫好就兩手劃拉!噱頭!華而不實!這兵越老越油是嗎?在帥克這樣的新兵蛋子面前顯擺是吧?啊?”
海哥哥頓時大窘,呵呵傻笑:“參謀長批評得對,呵呵,我當時也就想著顯擺來著,您是行家里手,一眼就看出來了,這字窩**爛(軍語:窩囊之意),呵呵……”
一聽這話,呃,我心里一動,馬上就笑了起來,是的,行家里手嗎?好,是騾子是馬,拉出來溜溜就知道了。
當下二話不說,徑直就朝老擼開口說道:“首長,聽海哥哥說,您是行家里手來著,這樣吧,下面開會表彰也沒我的份,都是連隊榮譽,上次在搶灘登陸綜合戰(zhàn)術訓練場我不找您領賞來著嗎?呵呵,得,現(xiàn)在有機會了,您就干脆給我也贈一副墨寶得了,首長,您看這……”
老擼頓時笑了,伸手指點著我笑罵道:“小兔崽子,順桿兒往上爬啊?”
海哥哥一看,頓時眉開眼笑,趕緊蹭蹭兩步走到大書桌面前,嘩啦一聲就展開一張大大的宣紙,笑道:“帥克你個毛還真他媽的,要知道參謀長低調(diào)!書法水平高,但是從不題詞,今兒個你可算是真撿到寶了——參謀長,給您備上了——文房四寶!”
“好!當年許世友將軍給士兵賞酒,今天老子也給士兵賞字!”
老擼哈哈一笑,袖子一擼,當年那個在越南戰(zhàn)場之上叱詫風云的老擼似乎就在這一個細小的動作當中回來了!
這時我就覺著有點懸了,這行伍之氣這么濃厚,再怎么熏陶,老擼,您還真想往那儒將上*?
但是接下來我就傻了眼,只見老擼扎了個不丁不八的馬步,對著一大張宣紙看了眼,笑著對海哥哥說道:“這么大的紙?”
海哥哥笑答:“參謀長難得題字一回,多寫幾個,多寫幾個字!”
老擼卻也不答話,凝神片刻,手持毫管,嘩啦嘩啦就寫開了。
上前一看,只見宣紙上潑墨數(shù)行,殺伐之氣,豪壯之氣,撲面而來。
老擼住了筆,漫聲吟道:“東海風光,寥廓藍天,碧波卷狂。看騎鯨蹈海,風馳虎躍,雄鷹獵獵,雷擊龍翔。雄師易統(tǒng),陸海空直搗金湯,銳難當!望大陳列島,火海汪洋。”
頓了一頓,老擼定定的看著我,說道:“帥克,你知道這闋詞的來歷嗎?”
我愣了一愣,搖頭,老老實實的回答:“首長,不知道,但是我覺得,這一定是個真正的軍人寫的!”
海哥哥則在一旁笑了起來,大聲笑道:“好!好!參謀長寫這一闋詞真是送對人了!帥克,你也說對了!這的確是一個軍人寫的,而且還是個將軍!”
“啊?”我趕緊虛心的問道:“誰?”
“張愛萍將軍!這首詞的名字叫《沁園春?一江山渡海登陸戰(zhàn)即景》!”海哥哥笑答道。
老擼點了點頭,看著我說道:“1955年1月18日,解放一江山島戰(zhàn)役打響,這是年輕的人民軍隊歷史上一次具有重大意義作戰(zhàn)行動,是我軍歷史上首次進行的陸海空三軍協(xié)同登陸作戰(zhàn)!經(jīng)此一役,標志著我軍渡海作戰(zhàn)和三軍協(xié)同作戰(zhàn)能力有了長足的進步,同時沉重的打擊了美蔣協(xié)同防御的陰謀,迫使盤踞在浙江遠海大陳、漁山等島的國民黨軍隊撤逃臺灣,使得東南沿海地區(qū)的軍事斗爭形勢發(fā)生了根本性的變化!”
“時至今日,面對那‘永不沉沒的航空母艦’,我們還能不能打贏???”老擼聲調(diào)陡高,定定的看著我說道:“帥克!老子的兵!你,有沒有信心打贏?”
“有!!!”我堅定且用力的答道。
我定定的看著老擼,認真的說道:“首戰(zhàn)用我,敢打必勝!”
老擼哈哈一笑,吼了一聲:“好!”
老擼再次馬步一蹲,蘸墨揮毫,海哥哥在一旁念道:“料得帥駭軍慌,憑一紙空文豈能防。憶昔諾曼底、西西里島、沖繩大戰(zhàn),何須鼓簧。‘固若磐石’,陡崖峭壁,首戰(zhàn)凱歌震八荒。英雄贊,似西湖競渡,初試鋒芒。”
“好一個首戰(zhàn)凱歌震八荒!”我不由得叫出聲來:“好一個陸海空直搗金湯,銳難當!!!”
老擼看著我,笑而不語。
然后才題上:書贈帥克同志,魯之衷。
海哥哥趕緊提醒首長:“參謀長,己卯年三月二十二!”轉過頭來對我笑罵道:“小**!你運氣好啊,有了參謀長的墨寶!”
我站在那里傻乎乎的笑著。
老擼出去的時候拍了拍我的肩膀,認真的說:“帥克,好好干!”
當我凝視著眼前這樣一副墨跡未干的字時,覺得身體上所有的那些傷痛,統(tǒng)統(tǒng)都在一瞬間土崩瓦解的撤逃了。
耳畔傳來歡快的運動員進行曲,透過那放電影的小木窗,我看到參加百連大比武各優(yōu)勝連隊開始魚貫上臺領獎了。
我覺得,我也很光榮,也很自豪,于是我看著那一副字,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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