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連老皇帝瞧見這麼多的烏鴉也忍不住上前幾步,衆人的目光紛紛落在了門外的天空之上。
烏鴉在東陵的歷史上有著重要的地位,被稱爲神鴉或神鳥,有吉祥的寓意,在皇宮之中,更有專門飼養烏鴉的地方,每當有重大的祭祀,便會祭拜烏鴉。
蒼鐮繼續吹著口哨,長短起伏,錯落有致,漸漸的,大片的烏鴉都聚集在大殿正門的上空,在蒼鐮的指揮下,漸漸聚攏成一圈,不斷的盤旋著,發出低沉的叫聲。
不少人從未見過這般神奇的景象,跑到了大殿門前,仰望著天空中的烏鴉。
老皇帝的目光卻落在了北流雲身上,一時間摸不準他打的主意。
此前他只聽聞過北流雲的事蹟,卻從未見過他,如今一見,只覺得傳聞終究還是難以具體的形容出這個男人。
依照他的判斷,此人絕非池中之物,劍走偏鋒,兵行詭道,囂張乖戾,陰鷙狠毒,深情重義,著實有些棘手,只怕海兒的性子同他對上,難有勝算。
老皇帝第一次對自己將楚洛衣賜婚給北流海的決定有了動搖,微微蹙起眉頭,只盼著不要因爲楚洛衣給海兒帶來禍事纔好。
‘咳咳...‘
在衆人的注意都集中在門外之時,老皇帝臉色一百,手中的帕子上再次咳出一片血跡。
將帕子疊起,藏在手中,看向北流海的背影,老皇帝的眼中閃過一抹憂心,海兒,外公只能爲你做這麼多了,成敗得失,因果循環,一切自有天意,萬般皆有定數。
就在這時,整齊的黑鴉宛若蛟龍,在蒼鐮的指揮下,橫衝而下,飛進大殿之中。
門前的不少人因爲這巨大的衝撞,紛紛跌倒在地。
隨著進入大殿,烏鴉的叫聲越發歡快起來。
楚洛衣也蹙起眉頭,看著黑壓壓的一片,一時間竟也不知北流雲到底打的什麼主意?
隨著北流雲的頷首,蒼鐮的哨聲陡然間變得凌厲,一隻只黑鴉宛若一柄柄黑色的標槍,從四面八方朝著一個方向紮下!
江魚兒的瞳孔驟縮,清楚的倒映著一隻只黑色的身影。
‘啊!’
隨著黑點越來越大,江魚兒發出一聲驚恐的叫聲,踉蹌的後退著。
一隻只黑鴉開始咬起她的橘色的華服,流光錦緞在這黑色面前,變得蒼白無力。
江魚兒拼命的揮舞著雙手,撲打著這些落在她身上的黑鴉。
可是拍散了一隻,還有無數只,源源不斷的黑鴉讓她無處可躲,無處可避。
濃濃的恐懼充斥著她,她彷彿能夠感到那些有力的嘴,隔著衣衫在啃噬自己的皮肉。
魚兒紅著眼,慌亂的看著四周,可四周圍觀的衆人也都被這一幕驚呆了,忍不住後退數步,在他們看來,此刻根本就瞧不見江魚兒,只能瞧見黑壓壓的一片覆蓋其上。
一時間大殿正中,只剩下魚兒一人和無數飛舞的黑鴉,北流雲負手站在她與衆人之間,冷眼旁觀,不爲所動。
“陛下..救救我..求求你..救救我..”魚兒眼中閃過一抹絕望,剔透的淚水順著臉頰滑落。
透過羣鴉的縫隙,卻只瞧見北流雲嘴角殘忍的冷笑。
那雙琉璃色的眸子如月清輝,透著無盡的涼薄,讓人心頭髮冷,在這清楚的淡漠之下,深藏著漫天的陰鷙。
江魚兒的衣衫漸漸被羣鴉撕扯脫落,纏在身上的白布也被一點點啃噬下去。
大殿裡令人作嘔的惡臭越來越濃,便是百花競放交織著香爐裡的香米分也不能掩蓋!
人們紛紛捂著鼻子向後退著,震驚的看著眼前這一幕。
沒人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只知道此前還風光無限的載瑜皇后,如今卻成了無數烏鴉嘴下的食物。
時間很快過去,大殿中的氣味越發濃重,索性是春夏之季,四處的窗子都是開著的,門外的風吹進,多少會將這股惡臭吹散開來。
江魚兒身上的華服漸漸被扯成一塊塊碎開的布條,身上腐爛的皮肉一點點暴露出來,粉黑色交織的潰爛泛著膿液,讓人見之作嘔。
魚兒慌亂的看著四周,透過翻飛的黑鴉,看到那一雙雙厭惡的眼,人們捂著口鼻,指指點點,避開她有如瘟疫。
江魚兒紅著眼眶,眼中蓄滿淚水,慌亂的在大殿正中轉著圈,身上的黑鴉隨著她的動作起起落落,偶爾飛起的間隙,讓人清楚的瞧見那一身猙獰的皮肉。
女子們紛紛捂著嘴,似乎被嚇的不輕。
“天啊..這還是人麼..她怎麼會得了這種怪病..難怪如此炎熱的天氣卻穿著如此多的衣衫。”
“我說怎麼每次靠近她就總會覺得有股說不出的怪味,起先還以爲是自己誤會了,原來竟然是真的..”
“我看她定是壞事做多了遭了報應,所以說害人之心不能有。”
女子們議論紛紛,毀掉一個女子的清白和容顏,也許是這世間對於女子而言最爲痛苦的兩件事,而今,江魚兒卻終於一一飽受了。
在帶著一身潰爛的恐懼和患得患失的不安中,度過著這漫長的歲月,讓一向善於僞裝仁善的她,也變得暴躁狠辣,也許是最溫柔卻也最殘酷的一種懲罰。
江魚兒看向北流雲,搖搖晃晃的像他走去:“陛下..陛下..求求你救救我..求求你救救我..你說過愛我的。”
北流雲沒有躲開,任由江魚兒的靠近,目光裡帶著淡淡的嘲諷。
蒼鐮的口哨聲一變,飛舞的黑鴉開始變得犀利起來,鋒利的嘴毫不猶豫的刺向江魚兒,那些腐爛的皮肉一點點成爲了她們的果腹之餐。
江魚兒只覺得每一點皮肉被生生從自己身上剝離,那種分崩離析的痛苦讓她忍不住發出撕心裂肺的吼聲。
黑鴉纏繞在她的腿上,一下下重重的撞擊,沒多久,江魚兒便跪在了地上,朝著楚洛衣的方向。
看著這一幕,楚洛衣神色漠然,卻恍然間覺得有些悲愴。
他變得越發狠厲和殘忍了,翻手覆手之間便可以掠去無數生命,他總是如此淡漠的看著,彷彿不會心痛,時間久了,就連她也快要以爲,他就是一個嗜殺殘暴的君王罷了。
可歲月顛沛,誰還記得當年那個站在她身後,默默凝望的少年。
北流雲,我到底是榮耀了你,還是毀了你?
北流雲看著跪地的魚兒,眼中露出一抹釋然,洛洛,我曾答應過你,總有一天,那些曾負於你的人,會一一跪在你的面前。
漸漸的,江魚兒的身上的腐肉所剩無幾,露出粉白色的血肉,偶爾還能瞧見森白的骨頭。
原本精緻的髮髻,也在黑鴉的往復下,變得凌亂,髮髻搖搖晃晃的散落一地,白皙的臉頰上竟然也已經被鋒利的爪子抓花,漸漸的,一片血肉模糊。
屋子裡的惡臭已經淡了許多,反而被濃濃的血腥之氣充滿。
江魚兒的臉頰上流淌著殷紅的血跡,像是惡鬼一般看著北流雲:“北流雲..北流雲..你怎麼可以這麼對我,怎麼可以這麼對我!”
江魚兒的腦中不斷的回想起他一次次溫柔的話語,卻只讓滿身的痛更加錐心。
她是皇后,她是北燕的皇后..難道..難道這滿身的潰爛真的是逆天改命的後果..不...她不信...
回想起父親一次次的嘆息,江魚兒的眼中閃爍著濃濃的不甘,她是命定的皇后,怎麼可以死在這裡,她是北燕的皇后啊,怎麼可以以這種方式死去!
北流雲看著在絕望和痛苦中苦苦掙扎的江魚兒,緩緩開口道:“忘了告訴你,當日你清白盡毀,朕在聽雨閣外看的清楚。”
江魚兒紅著眼睛看著北流雲:“你說什麼?你說什麼!是你,是你...竟然是你..!”
江魚兒看著一身明豔的男子,眼眶含淚想起當日那聽雨閣裡瀕臨絕望的那一幕,那一日,天崩地裂,那一日,她幾乎絕望。
原來,之後他所給的溫柔,從不是因爲真的憐惜,原來他力排衆議,立她爲後,不是因爲不介意,而是因爲根本就不在乎!
“北流雲..你這個魔鬼!我恨你..我恨你!我要殺了你!”
話落,江魚兒踉蹌著撲向北流雲,眸子中滿是惡狠狠的恨意,看著那雙琉璃色的眸子,只覺得他是這世間最可怕的惡魔。
北流雲站在原地一動未動,飛舞的黑鴉將他護的嚴實,對著江魚兒更加淒厲的開口,煽動著厚重的翅膀,一次次向江魚兒撲去。
楚洛衣看著被一隻只黑鴉包圍住的北流雲,心中升起一抹鈍痛,彷彿看著他置身在一片黑暗的世界之中掙扎,卻不肯走出來。
北流雲緩緩上前兩步,距離江魚兒更近了一些,輕聲道:“哦,還有一件事忘了告訴你,御醫給你用的傷藥其實只會讓你的潰爛越來越重,直到所有的皮肉全都腐爛爲止。”
江魚兒猙獰的看向北流雲:“北流雲,你這個魔鬼!我詛咒你!我要詛咒你永生永世孤苦一人,我詛咒你生生世世不得所愛!”
北流雲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眼中明顯陰鷙了幾分。
江魚兒的眼中留下滾燙的淚水,不敢置信的看著北流雲,原來,原來她身上的潰爛並非是所謂的天譴,而是他所爲...
‘啊!’
江魚兒尚且來不及想通,一隻黑鴉已經啄向了她的眼睛!
一瞬間,江魚兒少了一隻眼睛,黑漆漆的眼眶中滿是外溢的鮮血,看起來猙獰而駭人。
偶爾有飛舞的黑鴉落在北流雲的肩頭,發出嗚嗚的叫聲。
漸漸的,魚兒身上的皮肉越來越少,露出森然的白骨,大殿裡只剩下此起彼伏的哀嚎聲,有些滲人。
江魚兒只覺得自己的生命在一點點流逝,一點點成爲這些烏鴉口中的食物,可是她怎麼也想不到,原來,所謂的成爲皇后的命格,竟然不過是一場嘲笑她的陰謀罷了。
他從未愛她,也從未憐惜過她,所有的溫柔和體貼不過都是他假的,都是假的啊!
她如願以償的成爲了皇后,卻怎麼也沒有想到竟然會落下個這樣的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