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曉飛見四下無人,施展起絕頂輕功輕云度雁,在巍峨險峻的山脈中如踏平地。
聽著耳邊呼嘯而過的風聲,看著腳下忽高忽低的巖石,他興奮地想:“我現在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找到劉曉云!”
劉曉飛輕飄飄落在山麓的一棵樹上,悠然地望向遠方平坦的原野,心想:“唉,我又陷入孤獨了。孤獨的人除了孤獨一無所有。如果有一個知心的愛人陪伴,那么心愛的人就是他的一切,他的世界了。無論如何,我一定要找到劉曉云,找到我的世界!”
可“世界”在哪兒呢?找一個行蹤飄渺的人,而且是一個不太正常的人,簡直就是大海撈針。
“也許,她是在金隅山上迷路了!”劉曉飛忽然興奮地想。他足尖一點,從樹頂飄落下來,飛快地走上了公路。他施展著絕頂輕功輕云度雁,迅如鬼魅般在路上忽隱忽現。一輛輛 車落在他身后,車上的人只覺得車窗外有個影子晃了一下,再認真看時,卻什么也沒看到。有人驚慌地議論:“這山上是不是有鬼啊?以后少往這兒開了!”
天至黃昏時,劉曉飛跑到了金隅山。他先仰視了一會兒夕陽下印上一層金黃的山脈。此時他的眼睛已恢復了銳利,手腳也變得比以前更靈活。
劉曉飛沒有發現人的身影,微微嘆了口氣,雙腳快速移動起來,施展絕頂輕功輕云度雁飛身上了一塊巨石,足尖輕點石面,又躍上另一塊巖石,不到一盞茶的功夫,他就躍到了山頂。
山頂習習的涼風吹得他頓覺清爽,他忽然感覺餓了。
劉曉飛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大聲朝山谷喊:“我餓啦!”聲大如雷。他不知道自己在使用曾冠絕武林,令人聞聲喪膽的連珠公子的絕學魔音功。
“我餓啦”這幾個字在山谷里久久回蕩。回聲漸息時,劉曉飛又使勁大喊:“我餓啦!”聲音震得山林里的樹葉紛紛而落。
山間的公路上來往著幾輛車。車上的人聽到這喊聲,不禁愣住,屏息凝神繼續聽時,聲音越來越弱,忽然又聽到一聲震得車窗都微顫的大喊:“我餓啦!”
有的人嚇得尖叫,抓住身邊人的胳膊,恐懼地說:“這山在說它餓啦!”身邊的人盡力保持鎮定,強顏微笑說:“山怎么會餓呢?說不定這山上有鬼!”那個人嚇得更抓緊了他的胳膊,顫聲說:“以后再也不要晚上開車來這兒了!”他吞了口口水,聲音也微微顫抖起來:“聽人說這兒大白天也有鬼影出沒呢!”他狠踩油門,車子像逃命一樣飛速行駛,很快就消失在山間完全變暗的公路上。
劉曉飛興沖沖地喊了好幾聲“我餓啦”,感覺越來越餓。餓,這種久違的感覺令他實在太開心了。他滿心期待著其他感覺慢慢來臨,哪怕是痛苦,痛得不堪忍受也好。這樣才是活著,活著就要有哭有笑。沒有歡笑和眼淚的人只不過是一具行尸走肉而已。
他靜靜巡視著風吹草動的山谷,草雖然都在動,可有一處動得十分可疑。劉曉飛銳利的眼睛看清了那是一只正在啃著草的野兔。他微微一笑,縱身一躍,足尖輕踩草尖,無聲無息地落在野兔旁邊。
野兔仍然專心致志地啃著草,完全沒理會身邊多了一個人,仿佛這個人原本就在這兒,就跟山上的巖石一樣。
它甚至爬到了劉曉飛的腳上,劉曉飛沒有穿鞋。野兔毛茸茸的身體在他腳上緩緩移動,小巧的爪子踩在他腳上,不時蹬一下。
劉曉飛覺得腳有點癢,又有點溫暖。他興奮地想:“啊!癢,溫暖,我一次找到了兩種感覺!”他的肚子咕咕地叫起來,感覺更餓了。
劉曉飛微揚起手,準備用掌力震死那只野兔。野兔忽然仰頭看他,他揚起的手凝在空中,沒有落下。
劉曉飛呆呆地看著野兔,野兔也一動不動地看著他。劉曉飛莞爾一笑,心想:“小東西,你也知道‘敵不動,我不動,敵欲動,我先動’的武學要領呀!”
野兔像突然石化了,踩在劉曉飛腳上的爪子抓得更緊,像是隨時準備逃跑。劉曉飛冷笑說:“我倒要看看,是你快還是我快!”
他迅速附身,野兔像觸了電一樣用力在他腳上一蹬,如閃電般飛速鉆入了草叢。劉曉飛覺得腳上隱隱作痛,凝神去看,發現腳背上有兩個被野兔后爪劃破的傷痕。
這傷痕簡直觸骨生疼。劉曉飛不免怒氣沖沖,忍著疼痛想:“痛的感覺也來得太快了吧!”他決定非抓到那只野兔不可。
野兔早已跑得無影無蹤,草叢的草被風吹著自然地搖曳著。劉曉飛深呼吸了一口氣,咬著牙想:“連只兔子都抓不到,我還算是當年武功天下第一的連珠公子的傳人嗎?猿靈宗師犧牲自己為我治病,雖然沒有治好,但也間接傳給了我它一千多年的功力。他們是何等神武,可我呢?真是辱沒了他們的武學!就像把一塊無價的寶石埋在糞堆里一樣!”
劉曉飛伏下身,頭埋在草叢中。他想以野兔的視角來找尋它逃跑的路徑。劉曉飛邊找邊想:“怪不得有句話叫做‘跑得比兔子還快’呢!我盡快捉你,你竟比我更快!”
他用手輕輕扒開面前的草,忽然驚喜地發現近處有一個清晰可見的足跡,正是那只野兔所留下的。他摸了摸自己腳上的傷痕,紛紛地想:“哼,你整天吃草,長得這么肥,沒想到也能跑得這么快!”
劉曉飛繼續匍匐前進,發現了更多野兔的足跡,有些草上還沾著它蹬飛的塵土。他想:“就是這條路沒錯了!”
劉曉飛站起身,朝足跡延續的方向飛跑。他腳下生風,如鬼魅般悄無聲息地飄過草叢。跑了一陣,他又伏下身,仔細觀察草間的泥土,果然又發現了野兔的足跡。
劉曉飛興奮地站起來,繼續飛身躍起,腳尖輕觸草尖,像陣風吹過山谷。跑著跑著,他忽然耳廓微動,心中一驚:“后面有人!”
他輕飄飄落在草叢上,感覺身后一陣疾風吹到后背,他猛然轉身,卻沒有見到任何人影,連個鬼影也沒有。
此時,太陽早已西下,月色朦朧。空蕩蕩的山谷中只有他一人,偶爾能聽見兩聲鳥獸的低吟。他一點也不害怕,只是感覺更饑腸轆轆,更寂寞,空虛。
“鬼才會大晚上跑到這深山老林中來呢!”劉曉飛淡然一笑,心想:“可剛才明明聽到腳風聲,肯定是人!而且還是跟賽斯和翁其一樣的武林高手。”
他轉頭四下觀望,凝神去聽,仍然是空無人影,寂無人聲。山谷的深處黑暗得像不屬于這座山。他緊緊盯住那片暗處,一直盯著,越盯越覺得那里黑暗得可疑,可疑得像有人。
真的有人!劉曉飛屏息凝神,腳下生風,輕輕躍起,在草叢上飛快地穿行,邊跑邊緊盯著那個模糊的人影。
人影一動不動地呆在原地,好像在等他。劉曉飛忽然心里一震,驚喜地想:“莫非,是劉曉云?”
他加快了腳步,微風變成狂風,轉眼間就飛跑到了那個白色人影的近旁。他幾乎看清了那個人的樣貌,似乎非常漂亮,漂亮得驚人,跟劉曉云不相上下。
“可她不是……”劉曉飛還沒想到劉曉云這三個字,忽然眼前一晃,疾風撲面。他驟然停步,翻身躍了回去。
劉曉飛不敢減緩速度,急急向草叢后退。黑暗中透出一道微亮的劍光,一柄長劍緊緊貼著劉曉飛的臉飛了出來,握著劍柄的人身穿白衣,飄飄然貌似仙女。殺人的仙女!
那人越跑越快,劉曉飛是后退著在跑,這樣肯定會被她追到,但是想要轉身卻是難以辦到。高手過招,勝負生死盡在一線之間。誰要是慢了半分,耽擱了半分,就必輸,或者必死無疑。
劉曉飛滿頭大汗,劍尖幾乎觸到了他的鼻尖。他感覺已被逼上絕路,忍不住怒喊:“住手!”這聲喊竟使那人減緩了速度,甚至停下來,收劍站住了。
那人發出嬌氣的女人聲音:“你是連珠公子的什么人?他在哪兒?快告訴我!”劉曉飛也停下來,疑惑不解地看著她,吃吃地說:“我?我……根本不認識什么連珠公子,見都沒見過!你……你是誰?”
那人坦然自若地說:“我叫何音紅。”
“何音紅?”劉曉飛濃眉微皺地說:“不認識。”
“哈哈哈哈哈……”何音紅忽然大笑,說:“像你這樣的江湖無名之輩,沒聽過我天魔教教主的大名也很正常!”
“天魔教教主?”劉曉飛默念著這個奇怪的稱謂,驚疑不定地想:“啊!我以前聽賽斯和翁其說過,當年連珠公子跟天魔女反目成仇,天魔女不是被他殺死了嗎?就算沒殺死,也不可能活到今天呀!”
他細細打量她的衣著打扮,越看越覺得像電視上見過的古裝美女。他鼓起勇氣走近她幾步,她忽然又揮起寶劍,嬌聲喝道:“不要過來!我只問你,你的魔音功是從哪兒學來的,還有你的輕功,你會不會無痕劍法?”
劉曉飛慢慢想通了:“她肯定是被連珠公子打成重傷,后來又跟賽斯和翁其一樣吃了閉幽苓才活到現在的!”
看何音紅婷婷玉立的樣子,完全看不出她竟已有六百多歲。山風陣陣,吹得她衣袂飄飄,宛如仙女。劉曉飛不禁心中一動,跟第一次見到劉曉云一樣。
“你一直住在山上?你去過城市嗎?”
劉曉飛想:“她這副樣子如果去人多的地方,肯定會萬人矚目的!”
何音紅哼了一聲,冷笑說:“連珠公子根本不屑與眾為伍,他永遠也不會去城里的!”
劉曉飛目瞪口呆地看著她,說:“難道你在這山上住了六百多年,就是為了找連珠公子?”
何音紅淡淡地說:“還有其他沒人去的山。有人的地方,連珠公子是不會去的,可能有人的地方,他也不會去。他只想隱身孤山。”
劉曉飛忍不住驚訝地說:“你找了連珠公子六百多年!你是他什么人,他是你什么人?”
何音紅輕咬了下嘴唇,恨恨地說:“仇人!”
劉曉飛搖搖頭說:“不可能。”
何音紅皺起眉頭說:“什么不可能?”
劉曉飛淡然一笑,說:“仇恨不可能持續六百年之久。除非……”
何音紅大聲說:“除非什么?”
劉曉飛慘然一笑,心想:“如果找不到劉曉云,我也會一直找下去吧!”
“除非是因愛生恨。或者,你一直愛著他!只有愛才能永恒不變!”劉曉飛認真嚴肅地說。
月光照在何音紅臉上,劉曉飛發現她與其說是在沉思,不如說是默認了。她的身體微微顫抖起來。
“姑娘?”劉曉飛發現她臉上露出痛苦欲哭的表情,不禁想安慰她一下,沒想到安慰的話還沒說,忽然感到一陣疾風撲面。他定睛看時,何音紅已躍至面前,劍尖幾乎觸到他的咽喉。
劉曉飛心中大驚:“這才是真正的無痕劍法呀!倏忽而來,倏忽而去。只有像她這樣練至爐火純青才能拿捏得如此之準!要是她真想殺我,我早就一命嗚呼了吧!”他感覺自己的心臟控制不住地噗噗亂跳。
何音紅怒目圓睜,厲聲說:“你敢稱本座為姑娘?”
劉曉飛愣了一下,說:“不稱姑娘稱什么?”
何音紅仍用劍抵在他的咽喉,冷笑說:“本座縱橫江湖六百年,人人聞風喪膽,本座創立的天魔教,教眾達百萬!”
劉曉飛哼了一聲,說:“我最看不慣那些明明做著很普通的事,明明是很普通的人,卻自以為很了不起的人!”
何音紅怒容更甚,手轉動了下劍柄,劍尖在劉曉飛喉嚨上劃破了皮,血流衣襟。她冷冷地說:“難道你不怕死?”
劉曉飛忍著疼痛,面無表情地說:“生亦何歡,死亦何苦?對于像我這樣的人,生死不過是一場游戲,游戲總有結束的時候。”
何音紅慢慢收回劍,仿佛陷入沉思,半天才冷笑說:“你有什么痛苦,連死都不怕?”
劉曉飛輕輕抹了下脖子上的血,神情恍惚地說:“我心愛的人不見了,跟你一樣!”
“你說什么!”何音紅又把劍揮至他的咽喉,還是同樣的地方,一毫一厘也不差。
劉曉飛又吃了一驚,心想:“只有她這樣的絕頂高手才能收發如此自如!”
何音紅冷冷地看著他,忽然哈哈一笑,說:“你要找的是個貌美如花卻有點呆傻的少女吧!”
劉曉飛神色驟變,激動得向前一步,何音紅來不及收劍,劍尖在他喉頭上戳了一道口子。劉曉飛劇痛難忍,**著說:“是……是……她……在哪兒?”
何音紅收回寶劍,微微皺眉說:“她不在這座山上了。”
劉曉飛用力按住咽喉上的傷口,喘著氣說:“她去哪兒了?”
何音紅哼了一聲,說:“我憑什么要告訴你?你來歷不明,武功也來歷不明,你先告訴我,連珠公子在哪?”
劉曉飛面色蒼白,好像快堅持不住了。他本來就饑腸轆轆,又加受傷流血不止,簡直快暈倒。他咬緊牙關說:“我……真的……沒見過連珠公子!我的武功是賽斯和翁其傳授的!”
何音紅微現驚訝地說:“賽斯?翁其?是誰?哪門哪派的?他們從哪兒學來連珠公子的武功?”
劉曉飛硬撐著沒有倒下,顫聲說:“他們無門無派,我們自己給自己的宗派取名為密宗。他們的武功的確是從連珠公子那兒學來的。”
何音紅沉吟了一會兒,又問:“他們是怎么遇見連珠公子的?連珠公子怎么可能輕易傳人武功!”
她緊緊逼視劉曉飛,劉曉飛似乎眼睛都難以睜開了,恍恍惚惚地說:“當年你和連珠公子血戰,你們二人兩敗俱傷,賽斯和翁其邂逅這場搏殺,他們救了奄奄一息的連珠公子,連珠公子為報恩而傳授他們武學。”
“這么說,賽斯和翁其也吃過閉幽苓了?”何音紅冷笑一聲,忽然上前一步,說:“那,連珠公子有沒有吃過!”
劉曉飛半睜著無神的眼睛看著她,她臉上露出極其期待而又擔憂的表情,他淡淡地說:“沒有。”
何音紅仿佛突然被巨雷劈了一下,身體猛烈震顫著,轉過頭望向黑暗無邊的山谷,臉上的表情已不能用失望來形容,而是絕望,無盡的絕望。就像一腳踩空,落下萬丈深淵的人,只有聽天由命地墜落。
她呆呆地看著黑暗,自己也仿佛融進了黑暗。她低聲說:“他死了,他死了……我找了六百年,居然是在找一個死人!哈哈哈哈哈……”聲震山谷,尖銳的叫聲如同女鬼嚎哭,天地動容。
劉曉飛感覺一股強大的壓力貫穿耳內。他用手捂住耳朵,仍有細音如利針一樣刺入,腦袋痛得像被鐵套套住,而且越收越緊。
劉曉飛實在忍不住了。他放開雙手,瘋狂吼叫了一聲,忽然感覺腦袋上的壓力消失,耳朵也不痛了。
何音紅的顛笑被他的吼聲打斷,她閉上了嘴,愣愣地看著他,忽然飛身躍起,急急落在劉曉飛面前,用手掐住他的咽喉,惡狠狠地說:“你的魔音功是從哪兒學來的?連珠公子就算為了報恩也絕不會把魔音功傳給別人!你是不是騙我?你見過連珠公子,連珠公子還活著!對不對?”
劉曉飛冷笑說:“既然你說他絕不會把什么魔音功傳給別人,那我怎么可能會魔音功呢?”
何音紅愣住了,慢慢松開抓著劉曉飛咽喉的手,轉身又面對黑暗,沉吟了一會兒,說:“你剛才的那聲吼叫,內力驚人,絕不可能短短幾年就能達到!難道你也吃過閉幽苓?你也活了六百多年?”
劉曉飛淡然一笑,嘆著氣說:“六百年?就算能活六百年,我也不愿活那么久。世人往往寧愿庸庸碌碌,受苦受難地熬幾十年再死,也不愿轟轟烈烈,榮華富貴地活幾年就死。像我這樣的人,活一年孤獨一年,活十年寂寞十年,就算活一百年也不過是百年孤獨。我希望跟我心愛的人在一起,哪怕只活幾個月,我也死而無憾。”
何音紅似乎聽得呆了,慢慢轉過身望著他,臉上的表情也不再那么兇狠,愁苦,而是多了些淡然。她微微含笑說:“想不到如今還有你這樣重情重義的人吶!可惜,你愛錯了人!”
劉曉飛微皺起眉頭,說:“為什么說我愛錯了人?”
何音紅冷笑一聲,又轉過身,說:“所謂多情總被無情傷。到時候你就知道了。我活了六百多年,看得比你透徹。”
劉曉飛不解,有些忿忿地說:“誰多情?誰無情?”
何音紅不再說話,只冷冷地笑著,忽然轉過身,盯住劉曉飛的眼睛說:“你不是想找你心愛的人嗎?我可以幫你找到。”
劉曉飛大喜過望,差點沖動地抓住何音紅的肩膀,激動不已地說:“真的!你,教主,您真的能幫我找到她嗎?”
何音紅冷笑起來,像看著一只可憐的受傷的小白兔一樣看著他,神情慢慢變得嚴峻,沉聲說:“我有一個條件。”
劉曉飛笑著說:“什么條件我都答應!”
何音紅也笑了,忽然又變得嚴肅,緊緊盯著他的眼睛,說:“我要你幫我殺一個人。”
她說得平平淡淡,仿佛不過在說一件普普通通的事情,就像要求別人幫忙拍死后背上的一只蚊子一樣自然。
劉曉飛卻大驚失色,張口結舌地說:“是……好人,還是壞人?”
何音紅突然哈哈大笑,仿佛在笑平生聽到的最荒謬的事情一樣,笑得眼淚都流了出來。她慢慢收起笑容,也收住淚水,聲音冰冷徹骨地說:“不是好人,也不是壞人。是仇人!”
劉曉飛用力搖了搖頭,大聲說:“是你的仇人,跟我無怨無仇。為什么我要殺他?”
何音紅冷笑一聲,淡淡地說:“為了你心愛的人啊!你不殺我要你殺的人,你永遠也找不到你要找的人!”
劉曉飛滿頭大汗,忽然狠狠盯著她,厲聲說:“是不是你把她藏了起來?”
何音紅也厲聲說:“我藏個瘋女人干嘛?我知道她在哪,不代表我把她藏起來了!”
劉曉飛默然,久久才沉吟著說:“你的武功這么高強,要殺個人還不是易如反掌?還用得著我幫忙?”
皎潔的月光照在何音紅幽怨,難過而微帶慍怒的臉上,更顯俏麗無方。如果是一個普通人邂逅如此美人,必定從此癡心難改。
劉曉飛也覺得有些神魂顛倒,微微鎮定了下思緒,說:“有什么仇恨六百年還放不下?什么東西經過六百年都會消失的!”
何音紅用力咬了下嘴唇,咬出了血,面無表情地說:“連珠公子還活著的話,我不會殺她,現在,她必須得死!”
劉曉飛恍然大悟,驚疑地說:“你要我殺的是你的情敵?”
何音紅哼了一聲,沒有回答。
夜風襲來,吹得她的衣服飄起來,經過六百年,她的頭發依然烏黑發亮。不知情的人見到她,肯定會以為她是一個身穿古裝的絕色美女。
劉曉飛的肚子似乎餓過了頭,反而不覺得餓了,咽喉的傷口也不再流血。他輕輕吸了口氣,覺得精神恢復了些,慢慢走近何音紅,聞到一股幽然蘭香,是他從未在其他女人身上聞到過的香味,不禁心中一動。
他低聲說:“想必她也不是什么好人,不然怎么會勾引得連珠公子背離你呢?”他越來越覺得她可憐又可敬,拋開她的所謂教主身份,她不過是一個癡情女子而已。
何音紅淡然笑了笑,眼望黑暗的山谷,說:“世上總有些人身在福中不知福,擁有了一切別人可望不可及的東西,卻輕易就拋棄了,去找尋那些虛無縹緲的所謂真實。”
劉曉飛不太清楚她的話,只微微頷首,說:“奪人所愛是天下最無恥之事,奪人所愛的人是最無恥的人。一個無恥的人活了六百年,就是浪費了六百年的光陰。生而無恥,殺之無罪!”
他說話的語氣越來越冷,漸漸充滿了恨意。他想起曾經奪他所愛的那個叫胡勇的混混,悔他一生的白教授,騙取他的腎臟的“天使”袁柳……
何音紅看著他,臉上露出滿意的神色,笑著說:“多情自古空余恨,好夢由來最易醒。 豈是拈花難解脫,可憐飛絮太飄零。 ”
劉曉飛抓了抓頭,問:“什么意思?”
何音紅沒有回答,只是靜靜看著黑暗。兩個人也都融入了黑暗。因為月亮已經落在山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