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處村子里的那片光亮忽然消失了。翁三慌忙站起,恨恨地說:“哎呀!跟那小子啰嗦這么多,耽誤大事啦!”
劉曉飛似笑非笑地抬頭看著他,說:“你也說了很多沒有意義的話。”
翁三點點頭,氣憤地說:“對,大道理都是廢話!就算我說的不是大道理,也跟傻子似的胡言亂語了半天,像在勸他也入伙一樣!這真正是對牛彈琴!”
劉曉飛低下頭冷冷地說:“再啰嗦就又得回去當牛做馬了?!?
翁三用力拍了下腦袋,點點頭說:“事不宜遲,咱們火速奔向紫龍山吧!”
他幾乎是抱著劉曉飛在走,走得比剛才快多了,力氣也大多了,好像興奮得不知疲倦。他臉上一直帶著笑容想:“總算是脫離苦海啦!我就要從小雞變成老鷹啦!”
他們身后遠處亮起了朦朧的燈火,有隱約的呼喊聲傳來。翁三瞟了一眼,邊加快腳步邊冷笑著說:“你知不知道,其實我是被翁老頭派來看守你的?”他的笑容變得狡猾。
劉曉飛瞪大眼睛,吃吃地說:“你監守自盜?”
翁三氣不喘,腳不停,大笑一聲,說:“那當然啰!誰叫他們覺得我爛泥扶不上墻,永遠練不成武藝,就安排我做這件看似無關緊要的事情呢?可看似無關緊要的事偏偏最最緊要,讓他們瞧瞧我到底是不是無關緊要的人!”
翁三走得更快,扶著劉曉飛的手抓得更緊,劉曉飛幾乎雙腳離地,完全不用動腿就能前行。他微笑著想:“就像很多人晚上不刷牙一樣。其實晚上刷牙比早上刷牙更重要。很多人的牙齒就是因為晚上不刷牙導致生蛀牙的!”
遠處的燈火漸漸模糊,人聲也依稀消失。翁三一直快步行走,越走越快,越快越開心。他興奮地說:“唉,言多必失呀!我以后還是少說點話比較好,要是我剛才跟那莽漢再廢話一會兒,就可能被那些愚民追上了!”
劉曉飛淡淡地笑著說:“少說廢話就行。賽云寨主也不是個悶葫蘆,你若是太謹言慎行,或許他會誤以為你不夠山野豪氣呢!”他想象著紫龍山寨主的樣子,覺得應該就跟電視里看過的那些看起來豪氣干云的綠林好漢一樣。
但他轉念又想:“我記得以前讀書時在哪兒看到過這么一段話:曠達不是山野豪氣,山野豪氣是草莽間個人主義的放大。曠達不是玩世不恭,玩世不恭是盲目中自以為是的迷失;曠達不是醉生夢死,醉生夢死是繁華中生命價值的貶損;曠達不是自在逍遙,自在逍遙是失意時人生煩惱的掩飾?!?
“哼,雖然也不過是些講大道理的空話,但不得不承認,所謂的好漢也只是因一己私欲而上山為匪的!跟那些貪官污吏,奸詐商人一樣,也在搜刮平民百姓的血汗,只是做得更為明顯,更粗暴而已。就算他們只搶貪官富商,貪官富商的錢財不也是從平民百姓身上搜刮而來的嗎?這叫做掩耳盜鈴!就像食物鏈一樣,受苦的最終還是弱小的一群。弱肉強食,在哪個年代都是不變的真理呀!”
他們眼前忽然出現一座黑壓壓的高山,像頭兇猛而沉著的巨獸盤踞,時時等待著獵物。
翁三停住腳步,仰望著大山,吞了口口水,說:“這……這就是紫龍山?”
劉曉飛也抬頭仰望,微笑著想:“這句話應該是我問你?!彼⑽Ⅻc頭,裝作老馬識途似的說:“嗯,咱們的靠山到了,就算那些愚民追來也不用怕啦!”
山麓間的叢林里忽然亮起一個火把,接著冒出四五個手執大刀的大漢。四五個火把接連燃起,照得林中亮如白晝。
一個像是頭目一樣的大漢走上前用火把晃了晃他們,厲聲說:“你們是誰?從哪兒來的?”
翁三有些恐懼地退后一步,小心翼翼地回答:“我……我是知遙村的村民,我……我叫翁三。他……他是紫龍寨的人,他被我們村那些愚民抓了。我救他回來的!”他臉上堆滿似在邀功的諂笑。
大漢哼了一聲,眼神兇狠地盯著劉曉飛看,劉曉飛被他寒冰一樣的目光刺得有些心虛。大漢忽然哈哈一笑,粗聲粗氣地說:“這人長得像個鵪鶉似的,明明是個雛兒。我們紫龍寨個個都是龍!怎么可能養出一只鵪鶉呢?哈哈哈哈哈……”眾大漢也哄然大笑。
翁三被這悶雷一樣震耳的笑聲嚇懵了,又扶著劉曉飛連退好幾步,湊到他耳邊焦急而低沉地說:“難道你真的不是強盜?”
劉曉飛聽到他這么問,臉上僵硬的神情瞬間消失,坦然自若地笑著說:“我不是強盜這句話我起碼說了上百遍了?!彼挚嘈χf:“可是有一百個人,一百張嘴,上萬句話都肯定說我是。就算我是一只螞蟻,他們也能把我說成大象呀!你不知道人言可畏這句話嗎?”
翁三仿佛要暈倒,身體晃了晃,拼命眨著眼睛,完全無法相信眼前耳邊發生的事。
劉曉飛冷眼看著那些面目猙獰的大漢,對翁三低聲說:“現在咱們是羊入虎口。在絕望中求生,隨時都可能崩潰。你可要淡定點??!”
翁三愣了愣,忽然一把推開劉曉飛,劉曉飛重重摔倒在地。大漢們也吃驚起來。翁三轉過身面對躺在地上痛苦**的劉曉飛,語氣兇狠地說:“我就知道你是冒充的!他……”
翁三回頭看了眼眾強盜,指著劉曉飛,更氣勢洶洶地說:“他冒充紫龍寨的好漢到我們村來騙吃騙喝,幸虧我察覺了,氣得把他的腿打斷,這才把他帶到紫龍山來交給賽寨主發落!”他喘著粗氣又說:“這小子狐假虎威,可騙了不少錢呢!他說他是紫龍山的好漢,那些愚民們乖乖拿出銀兩來奉承他!這就是我從他身上搜出來的銀票!”
翁三回過身,快步走到大漢們跟前,從懷里掏出一張十兩的銀票,雙手奉送給那個頭目。頭目睜大了眼睛,一把抓過銀票,用火光照著細細查看,又給身邊的大漢瞧,大漢們紛紛點頭說:“是真的!”頭目把銀票放入自己懷中,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說:“好,沒想到知遙村會有你這樣膽大的人,我以為你們都是一群老鼠呢!”
翁三低下頭微笑著說:“想做好漢就得膽子大,膽子小的人永遠只能當老鼠!”
頭目冷眼看著翁三,粗聲說:“你想做強盜?”
翁三慌忙搖搖頭,又點點頭,小心翼翼地說:“不是做強盜,是做好漢!紫龍山上根本就沒有強盜,只有敢做敢為的好漢子!強盜只是那些膽小如鼠的愚民們背后說的,當著眾好漢的面,他們連個屁也不敢放!”
頭目哈哈大笑,笑聲像雷鳴一樣震動山林,笑完往地上吐了口口水,惡狠狠地盯著他說:“像你這樣自動找上門想當強盜的還真是少見,你也長得像只鵪鶉,你有什么本事當強盜?若是有官兵打來,你不會嚇得尿褲子都算你膽子大!”眾強盜又哄然大笑,嘲笑地看著翁三,像一群野狼在笑話一只渾身發抖的小羊。而這只小羊居然想來做野狼,沒有比這更令他們覺得好笑的事了。
翁三真的在發抖,他顫抖著手從懷里掏出一個東西,就是他放冷箭射死翁遠的那把小型弩弓。
頭目有些好奇地看著弩弓,說:“這是什么?”
翁三微微笑了笑,手也不再發抖,臉上露出點得意的表情,說:“這是我自己制作的暗器,不瞞你說,就在剛才,我還用它殺死一個比你還高還強壯的村民呢!”
頭目眼珠子都快爆出來,揚起手中的刀,怒氣沖沖地說:“你是想來暗算我們賽寨主?”
翁三聽了這話嚇得差點把弩弓掉了,又渾身發抖地顫聲說:“沒……沒這回事!我是想讓你知道我并不是手無縛雞之力,我……我,不會舞刀弄槍,只好耍點小聰明,尤其在這黑天半夜之時,放冷箭是最管用的!保證一射一個準!”他臉上又泛出自信的笑容。
頭目伸出手,翁三雙手把弩弓送到他手上。他拿著弩弓左看右看,弩弓上放著一根小箭,箭頭在火把下閃爍著藍光。他哼了一聲,微微點頭說:“你這暗器上還淬了劇毒吧?”他對著一棵樹撥動弩弓的機關,小箭嗖的一聲破風而出,“噔”一聲射到樹上,箭身微微發顫。
頭目冷笑著點點頭,看著翁三說:“不如你給我們每個人都做一件這玩意兒吧!賽寨主要是知道了肯定會高興的。”
翁三開心得合不攏嘴,用力點點頭,說:“那是肯定的呀!我就是來把這玩意兒獻給賽云大寨主當見面禮的!不如你現在就帶我去見賽寨主吧!”
頭目忽然臉色變冷,哼了一聲,說:“你以為是個人就能見賽寨主嗎?我都難得見他一次,他平日里潛心練功,山上的事都交給二寨主賽通了!”
翁三沉吟了一會兒,低聲下氣地說:“那讓我見見賽二寨主也可以?!?
頭目大手一揮,粗聲粗氣地說:“你入伙這事兒我就能做主!你就跟著我混吧!只要趕快多多打造出這樣的弩弓,我保證在賽二寨主面前給你美言,到時候還不是水到渠成的事嗎?說不定你也能當上個小頭目呢!”
翁三心下琢磨:“哼,還不是怕我搶了風頭嗎?”但他臉上永遠保持著不變的諂笑。
劉曉飛在地上掙扎著坐起,忽然對著頭目說:“我聽說你們紫龍寨也是仗著天魔教的勢力作惡!”
頭目愣了愣,斜眼看著他,粗聲粗氣地說:“老子讓你說話了嗎?”
劉曉飛不動聲色地想:“這些充好漢的強盜永遠都是外強中干,欺軟怕硬。表面上豪氣沖天,骨子里自私自利,損人利己。這樣的人渣活得就像野獸,一點人性都沒有!”他想起翁遠的妹妹被這些山賊殘害的事,牙齒不由咬得咯咯作響。
頭目哼了一聲,冷笑著說:“天魔教算什么?就像一條躲在山上的毒蛇而已,只要不惹它就行了?!?
劉曉飛皺著眉頭說:“那天魔教也不算什么邪教,教主連珠公子也不是什么惡貫滿盈之人吧?”他想連珠公子一向獨來獨往,怎么可能成立這么個人數眾多的大教呢?孤獨的人一般心灰意冷,是沒有心思來理會繁瑣之事的。
頭目兇狠之氣更甚,往地上吐了口口水,說:“老子沒心情跟你說話,給老子閉嘴!”劉曉飛冷笑著,也不愿再跟這粗魯的莽漢說話。
頭目手一揮,說:“把這只冒充咱們紫龍山好漢的鵪鶉給鎖起來!”兩個大漢走過來,像抓一頭受傷的小鹿一樣把他提起來,大踏步往山上走去。
翁三冷笑著想:“這就叫過河拆橋,卸磨殺驢。哈哈,還是我機靈呀!要不然非得跟他一起遭殃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