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像是加上了風火輪,剛剛還是燦爛艷陽,瞬間就日落西山。金黃色的陽光照進山洞,黑影仿佛變成了一尊金佛。
雷嘯還是不知道說什么,想說的已經忘了,就像忘了自己身在何處,身為何人。
黑影哼了一聲,笑道:“我是邵通。”
“我知道。”雷嘯終于知道說什么了,而且一下子就回歸到現實,忘記剛才那一陣離奇的遐想從何而來,又去向何處了。
“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邵通淡淡地說。說生死存亡的大事竟像上街買白菜一樣稀松平常。
雷嘯微微皺眉道:“為什么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邵通沉默了一會兒,微笑道:“因為我夢見過此時此刻。”
雷嘯一點也摸不著頭腦,只得等著邵通接著闡述。
“我一生習武,做過大戶人家的仆人,做過街頭混混,做過作坊小工,也做過店小二,甚至還做過流浪漢,直到今天成為人們所不齒的強盜。我一直以微不足道的形式存在,以低三下四的方式生存,以厚顏無恥的手段發跡,占山為王。可是我可以非常驕傲地說:我從沒有放棄過心中的夢想!”
“你的夢想是什么?”雷嘯沉默了片刻,微笑道。
“你知道我今年多少歲了嗎?”邵通依舊背對著雷嘯,反問道。
雷嘯抓了抓頭皮道:“你應該跟我差不多吧!大概四十歲左右。”
邵通哈哈大笑道:“對我來說,你就是一個孩子。”
“你……”
邵通哼了一聲,微笑道:“我今年已經五十九了。”
雷嘯目瞪口呆,簡直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遲疑道:“快六十了?”
“準確的說,還過一個月我就六十歲了。我想金盆洗手,再也不做傷天害理的強盜了。可是在我退隱江湖之前,我想實現我的夢想。”
“你的夢想是什么?”雷嘯問這句話的時候沒意識到已是第二次問。
“我快六十歲了。”邵通似在自言自語,總是不直接回答,好像夢想是件難以啟齒的秘密。
雷嘯輕嘆了口氣,微笑道:“我知道。但對于一個習武之人來說,六十歲并不算很老,你照樣可以占山為王,至少還可以叱咤風云十年吧!”
邵通冷笑一聲道:“我雖然五十九了,但我自問跟二十五歲的年輕小伙子沒什么區別,照樣生龍活虎,身強力壯,那是緣于信心。可是我有一種迷信,年過六十之后,無論多厲害的人也不可能再像二十五歲一樣了,不是因為年老力衰,而是……沒有信心了。或者說……沒有年輕時的雄心了。像你現在這個年紀是根本體會不到的。”
雷嘯沉吟不語,長長嘆了口氣。
邵通也沉默了一會兒,接道:“所以我想在六十歲之前可以尋到一個與我至少可以打成平手的武林高手來一決高下,孰贏孰敗也不重要。我只想對我執著武學的一生有個交代。”
“這就是你的夢想?跟我打一架?”雷嘯恍然大悟道。
邵通忽然轉過身,雙眼炯炯有神,背對著金色夕陽,卻似乎放出比陽光更刺眼的光亮。他死死盯著雷嘯,雷嘯完全可以看清他的臉,纖毫畢現。是他的眼睛照亮了他的臉,雷嘯從來沒有見過誰有這么亮的眼睛,簡直就是黑暗中的一團烈火,比二十歲的年輕人還要精神百倍。
邵通一直一動不動,此時忽然慢慢抽出了背后的寶刀,寶刀已完全出鞘,卻像從來沒有動過一樣,或者像本來就在鞘外。
雷嘯心中暗驚,冷汗涔涔而下。時至今日,他也是從未逢過敵手。可這個本該已老態龍鐘的老漢精神抖擻地站在他面前,卻如排山倒海般的壓力壓得他喘不過氣來,只想揮刀把面前的仿佛龐然大物的夢魘斬得七零八落。
邵通的刀又緩緩移動到身前,一把刀像一片白影一樣飄忽不定。雷嘯看得如夢似幻,幾乎被這片幻影吸引到夢境中去。幸虧他心里還殘留著大敵當前的憂患意識,知道一不小心就可能人頭落地。那片白色幻影其實是來勾他魂魄的黑白無常。
可是雷嘯無法擺脫夢幻的糾纏,越是想清醒過來越是不由自主地沉迷其中。就像走鋼絲的人一樣,走到半途已筋疲力盡,搖搖欲墜,可墜落就意味著死亡。半途而廢如同在和死亡開玩笑。
雷嘯極力抵抗著深深的疲勞和沉醉,不讓自己不知不覺地做夢,做夢意味著睡去,睡去就意味著淪為刀下之鬼。他明白邵通正在施展迷魂大法。這是上乘武學,沒有四十年的內力的話根本無法駕馭此類神功,否則自己會比對手先被迷魂,到時候真的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了。
邵通不僅有四十余年的深厚內力,而且早已將迷魂大法融會貫通。雷嘯雙眼翻白,嘴角流出口水,活像一個傻子。可他在潛意識里還保留著一絲清醒,這絲清醒就是對死亡的覺悟。他明白要是邵通想殺他的話,現在早就已經動手了。他現在完全被迷魂大法控制住了,只能迷迷糊糊意識到自己身在何處,身為何人,眼睛看不到,耳朵聽不見。
忽暗忽明的白色幻影忽然亮光一閃,雷嘯下意識地第一次握住了身邊的刀的刀柄,他奮起渾身力氣緊緊抓住刀柄,忽然產生一種久違的信心。
白光一閃,雷嘯便已明白生死存亡只在一瞬之間,邵通已經出刀了,可他的刀呢?他握住的只是刀柄,卻無力再提起刀來,連格擋的意識也消失了。
白光似乎停在他眼前。雷嘯努力睜大眼睛,卻還是只能依稀看見一片白色幻影。那一刀并沒有砍下。
雷嘯感覺耳朵也仿佛恢復了一點聽力,只聽邵通聲若洪鐘道:“快拔劍吧!”
雷嘯愕然道:“劍?”他手里明明握著的是刀。說出這一個字他才意識到自己剛才連說話的意識也沒有了,現在才有力氣說話。
白影始終停留在雷嘯睜圓卻看不清的雙眼前。邵通淡然一笑道:“其實剛剛我背對著你跟你聊天的時候就開始施展迷魂大法了。我只是想試試你的定力。現在你拔劍吧!”
雷嘯使力用手揉了揉眼睛,終于可以清晰見到面前的那片白影,那片白影竟不是刀,刀一直都未出鞘過,一直都被背在邵通的背后。
雷嘯指著眼前的白影,癡癡地說:“這是什么?一團白影。”
邵通哼了一聲,冷笑道:“難道你沒體驗過在黑暗的環境下突然見到亮光,亮光消失之后卻一直殘留白影在你眼前嗎?”
雷嘯恍然大悟,又啞然失笑道:“跟大半夜看見天上閃電一樣。閃電雖然消失了,卻會使人產生一種幻覺,那刺眼的亮光持續浮現在眼前。”
邵通嘿嘿一笑道:“這就是迷魂大法的精髓。”
雷嘯依然下意識地緊握著刀柄,疑惑道:“你怎么知道我其實用的是劍?”
邵通哼了一聲,冷笑道:“你跟我弟弟邵達比試過,他的刀被你幾乎削成兩截。你雖然用的是刀,但刀不可能會削出那么細的斷痕。刀是最為霸道卻粗魯的兵器,要么直接把別的刀砍斷,要么自己被砍斷,絕不會出現難以察覺的斷痕。所以你斬斷他的刀,用的不是刀,而是劍氣。”
雷嘯愣了一下,忍不住笑了笑道:“果然是高手。十幾年來我未逢敵手,早年間以劍法打敗過無數所謂武林一流高手,但他們盡是浪得虛名之輩。所以我決定藏劍于刀,不遇到真正棋逢對手的勁敵絕不輕易亮劍。再說了,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嘛!我覺得劍和人是一樣的道理。”
邵通哈哈一笑道:“那么現在你覺得該不該亮出你的寶劍了?”
雷嘯長長嘆了口氣,裝作很無奈的樣子說:“不是該不該亮劍,而是不得不亮劍。它跟了我這么多年,從來都是保存在刀身之中,總算有機會出刀來助我一劍之氣了,我想它比我還急著出刀呢,現在早就已經鋒芒畢露啦!”
邵通聽得愣了一下,忽然哈哈大笑道:“原來年輕人的劍跟年輕人一樣心浮氣躁啊!你倒是達到了人劍合一的武學圣境啦!哈哈哈哈哈哈……”
邵通狂笑不止,雷嘯卻屏息凝神,仔細醞釀著周身氣力,琢磨待會兒是否可以運用自如,最好能夠一擊即中。因為像邵通這樣武功已臻化境的高手,若不能速戰速決的話,則會落入纏斗的泥潭,再想險中求勝便是難上加難。
空谷無人,只有兩只黑影上下翻飛,如同兩只斗狠的獵鷹。
雷嘯從刀中抽出來一把劍,劍身細如水蛇,靈動而迅捷。邵通揮刀如猛虎,招招取人要害。雷嘯把全部精力都集中在劍上,人隨劍走,劍隨人動,一招一式也堪堪命中對手要害部位。
山谷里忽然刮起狂風,而且越刮越大,緊接著向起了傾盆大雨。二人棋逢對手,你來我往,針鋒相對,閃展騰挪,不相上下。
狂風大作,暴雨如注,他們幾乎看不清對方的一招一式,僅憑直覺去格擋和出手。
其實沒有誰想殺誰,只不過各自都渴望把自己生平所學盡情發揮,就像被壓抑了很久的怨恨終于得以報復。但這種報復不是對別人,而是對自己,對自己長期以來的廢寢忘食,日以繼夜,苦心孤詣有一個交代。
是時候實現一生的夢想了,也是時候和夢想做一個了斷了。背負夢想的重量活著實在是太累了。豬狗牛羊,毒蛇猛獸都沒有夢想,所以生即是生,死即是死,什么都不用背負,跟大多數人一樣。
邵通和雷嘯大戰了幾個時辰,風停了,雨歇了,可戰火卻依舊熊熊燃燒。不知情的人看到,肯定會以為他們倆有什么不共戴天的血仇。
天已全黑,空中掛著一個彎月。邵通和雷嘯誰也看不清誰,只能聚精會神地注意兩片白光的動向。一片是刀光,一片是劍影。
劍客時常蒙眼練劍,所以黑暗對雷嘯的劍法沒有多少影響。刀客卻很少練習在黑暗中用刀,但邵通刀法早已達到爐火純青的境界,眼睛看不清,耳朵卻極靈,每當劍鋒破空,他都能一一準確格擋,然后趁勢進攻。
酣戰半晌,二人已是兩敗俱傷。雷嘯的腕口和臂膀都被大刀割破了好幾個血淋淋的口子。邵通的肩膀和鎖骨也被刺中兩劍。但激戰中的雙方是不會感到疼痛的,一牽一動雖然讓他們痛不欲生,但比起生死存亡來說,無論多么重的傷都只是小傷。誰要是有半點怯懦心理,猶豫了片刻,便會死在對方手下。
江湖人士比武既分輸贏,也分生死。有的直接就是生即是贏,死即是輸,半點含糊不得。有為財,為情,為仇,為怨而斗,也有單純的只為比武。
邵通和雷嘯不為財,不為情,不為仇,也不為怨,只為了比武,不帶任何包袱,盡情享受比武的過程,就像是一場比賽。
其實現實生活中人與人都在不停比賽,有的人平步青云,有的人窮困潦倒,有的人積極向上,有的人自暴自棄,自甘墮落。但許多人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只是匆匆一個過客而已。轉眼幾十年很快就過去了,從剛開始的雄心勃勃,到后來的心如死灰。人生如夢,夢里不知身是客。所有人都是在做夢,所以都應該盡情享受夢的離奇,盡情釋放心中的夢想,夢之所想皆能實現。
雷嘯和邵通打得筋疲力盡,都感覺像是在做夢一樣。他們做的是噩夢,但比噩夢更加可怕的是一旦醒來就會死去。所以他們都盡量在夢幻狀態中保持清醒,就算錯誤地意識到自己在做夢也不敢掉以輕心。真實的夢里完全可以隨心所欲,悠閑自在,無論多大的危險都不過是一場虛驚而已,只需安心地在夢里等待睡在踏實的床上的人醒來就行了。而虛幻的夢卻需步步為營,小心謹慎,就算明白明明只有睡著了才會做夢也不能掉以輕心,否則人頭落地之時才是醒來之時。
極度的疲憊和痛苦使人產生幻覺。雷嘯已經有幻覺了,他總是覺得眼前的對手越來越不真實,越來越懷疑自己是在做一場漫長而辛苦的夢而已,以為就算在夢里死了也是假死,大不了醒來時一身冷汗罷了。他在夢境與現實之間游移,等于是在生死之間徘徊。
邵通也好不到哪兒去,疲憊得淚眼模糊,虛弱得完全靠意志力才得以繼續戰斗。而戰斗已變得十分可笑,就像兩個在夢游的人。不知情的人看到,肯定會以為是兩個瘋子在瞎打瞎鬧。每招每式都像電影里的慢動作,就算真正砍到對方身上也傷不了。招式已不成招式,互相都難以捉摸,也不需要捉摸。
邵通最后一刀擱在雷嘯脖子上,雷嘯最后一劍抵住了邵通的胸口。他們卻誰也沒有砍下,也沒有刺入。不是因為真的筋疲力盡,而是各自心里同一種莫名的絕望。
他們二人保持著這個互相挾持的姿勢,一動不動,仿佛一組活靈活現的雕塑。
這是他們第一次停止打斗。
站立了片刻,二人皆逐漸恢復了點體力,意識清醒了一點,眼睛也看得清晰了一點。舞刀弄劍了這么久,他們有一瞬間幾乎忘了跟自己過招的是什么人,長什么樣都分不清了,甚至連自己是誰也忘了,只是兩個麻木的機器在爭勇斗狠。
雷嘯想起了這一點,忽然忍不住狂笑起來,邵通愣了一下也忍俊不禁。二人同時收刀撤劍,對望著狂笑不止。笑著笑著雷嘯因體力不支先倒在了地上,邵通也接著精疲力盡地癱軟在地。
二人平躺著,動也動不了,笑也沒力氣可笑了。他們都安詳地閉著眼睛,幻想著滿天繁星,不知不覺睡著了,睡著的同時希望一生一世就這么睡下去,再也不要醒來。因為實在太累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天還是漆黑一片,一顆星星也沒有,連月亮也隱身于云層之后。
山下忽然傳來一陣呼喊聲,邵通在迷迷糊糊間聽到有人在喊:”大哥!大寨主!”他比雷嘯先睜開眼睛,雷嘯睜開眼睛的時候不僅聽到了嘈雜的呼喊聲,而且遙遙看見山下閃耀著一片火光。
二人依然躺著,都沒有說話,直到那群人發現他們,把他們團團圍住。雷嘯沒看那些人,而是用疑惑的眼神瞪大眼睛盯著邵通,似乎在問:“這些人是誰?你認識他們嗎?”其實他擔心的是自己體力尚未恢復,要是跟這些面目猙獰,一看就不像好人,雖然不見得有多高武功,但畢竟人多勢眾的大漢們打起來,吃虧的恐怕還是他。所以他不敢稍有輕舉妄動,畢竟強龍不壓地頭蛇。
邵通含笑看著他,忽然仰頭大笑道:“雷兄不用擔心,他們都是我寨子里的兄弟。”雷嘯莞爾一笑,點了點頭,但仍不安地瞧著這些手拿大刀的大漢,憂心忡忡。
大漢中一個中等身材的中年男人,便是邵通之弟邵達,走上前來,用火把照了照雷嘯,又照了照邵通,對邵通道:“大哥,你受傷啦?看我替你報仇!”說完他提起大刀就朝雷嘯砍去。雷嘯自知無力抵擋,劍也不知道扔哪兒去了,只得嗚呼哀哉,引頸待戮,但他明知道邵通絕不會眼睜睜看著他被殺,所以坐以待斃時也有點悠然自得。
果然,邵通大喝一聲:“住手!”聲震屋瓦,驚得邵達瞬間停止砍殺的動作,手舉大刀的姿勢凝固了,仿佛一尊氣勢凌人,活靈活現的雕像。
邵達慢慢放下刀,愕然道:“大哥,這小子把你傷成這樣……”
邵通冷笑一聲道:“你還有沒有臉?去殺一個手無寸鐵,精疲力竭,而且身受重傷的人?”
邵達愣愣地仔細觀察了一下雷嘯,果然發現他臉上身上有好幾處皮開肉綻,血還在從肩膀上的傷口留下來,衣襟都被染紅。
邵通大聲對著眾大漢道:“你們聽著,誰也不許傷他一根毫毛,而且要把那箱黃金還給他。”他咳嗽了一聲,從懷里摸出一張木牌遞給雷嘯道:“你拿著我的信物,江南以南,直到兩廣都沒人敢攔你。”
雷嘯結果木牌,只見雪白的木板上印著一個黑褐色的大字:通。
“你們先回山寨里去吧!邵達,你今天晚上就把寨子里庫存的所有金銀財寶都分給弟兄們,一個也不準少。明天你們都各自散伙,回家!”邵通扯起嗓子大聲說,然后大聲咳嗽。
眾大漢全都愣住了,有的還摳著自己的耳朵,似乎不敢相信剛剛聽到的話。
邵通神情嚴肅地看了一遍眾人,厲聲道:“明天我要是發現寨子里還有人的話,我見誰打誰,打成殘廢再趕下山!”
眾大漢不再摳耳朵了,本來應該交頭接耳,議論紛紛,卻是鴉雀無聲,一動不動,仿佛一群神態各異的雕塑。有失落,有疑惑,有不滿,有哀傷,也有高興的。
眾大漢,包括邵達足足愣了一盞茶工夫才回過神來,紛紛張著嘴想說點什么,卻誰也沒有說出口。有的還偷偷抹去眼淚,有的狠抓頭皮,但猶豫徘徊了片刻,便陸陸續續下山了。熊熊燃燒的火把群漸漸變成星星點點,每顆亮點向不同的方向而去,沉默告別,從此天涯明月,隨遇而安。
空蕩蕩的山谷只剩一個火把,三個人。邵達舉著火把愣在原地,直到手下們都離去了也不敢相信剛剛聽到的話。
邵達緊緊皺著眉頭,想了又想,最后也只能說出三個字:“為什么?”
邵通淡然一笑道:“今天我突然明白,人各有志,不能因為義氣相投就用所謂的義氣來綁住這群人,而不讓他們各自去選擇內心深處真正渴望的生活方式。人生需要改變!”
邵達濃眉緊皺,大聲道:“現在這樣有什么不好的?大碗喝酒,大口吃肉!”
邵通哼了一聲,冷笑道:“大碗喝酒,大口吃肉,這就是你夢想的人生?那跟禽獸有何區別?”
邵達喘著粗氣道:“我才不管什么夢想呢!只有有吃有喝有女人,還有什么可想的?你剛剛說的那些絕情寡義的話肯定傷透了弟兄們的心!”
邵通冷冷道:“可這些都是搶來的不義之財!唉,多的話我也不說了,等你到了我這個年紀你自然會明白。我一生到此時此刻,不求功成名就,但求襟懷坦白。”
邵達把刀重重摔在地上,邊快步離開邊怒氣沖沖地說:“有好日子過就行了!瞎想什么想!”說完轉眼間消失在黑暗中。
雷嘯愕然半晌,慢慢站起身來,淡然一笑道:“邵大哥,那三百兩黃金我也不要了,就分給你的弟兄們吧!至少算是做了件好事,可以少一批強盜,多一批良民。哼,送給我舅舅做壽禮也只是錦上添花,貪上加貪而已。”
邵通仰頭哈哈大笑道:“你覺得比武是你贏還是我贏?”
雷嘯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忽然笑了笑道:“反正我很痛快,很開心!今天是我這輩子最開心的一天!”
邵通笑道:“輸了也開心?”
“世上的比賽從沒有誰輸誰贏這一回事。”雷嘯微笑道。
“但比武總歸有個強弱勝敗吧?!”
“你不說到了你這把年紀才會明白嗎?”
“明白什么?”
“襟懷坦蕩!”
“錯了!是襟懷坦白!”
“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