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杭大運河與徒駭河交叉處就位于王堤口,兩條河在這里的水勢都畢竟緩和,適宜各種船只在這里擇路。時間長了,就形成個不是渡口的臨時停靠點。距離交叉口西邊一百多米南岸邊上,有個幾間矮房子小面館,給趕遠路經過這里的人提供簡單的面食、茶水、干糧。房前五六米還有個炸呱嗒的小攤子,兩張小方桌五六個小板凳。還有兩只小筏子常停放在水邊,是兩個五十多歲的老漢用來擺渡附近幾個村子的鄉親。在這兵荒馬亂的年頭,常常半天見不到個船,光顧他們的客人更是寥寥無幾。小桌子上通常都擺著一個彎嘴鋁茶壺,五六個小號的搪瓷碗,一個木棋盤。開面館的老兩口和賣呱嗒的以及兩個擺渡老漢,坐在那里喝茶下象棋。
就是這么個鄉野地方,這天居然有幾番熱鬧。大清早,小攤子跟前多了個賣茶葉蛋的老太太,彎腰駝背滿頭花白頭發,身穿藍底白花粗布衫和黑色筒子褲。老太太把藍白頭巾鋪開直接坐在地上,擱在面前的舊竹籃半敞開著白籠布,里面敞口的黑色罐子裝著帶鹵汁的茶雞蛋。既不叫賣也不和小桌子跟前幾人打招呼,自顧自的看著河面發呆。
到半晌午的時候,又來個身穿灰色長衫頭戴黑禮帽的青年。三十多歲的年紀,長得白凈斯文。手里提著個中號的竹編箱,到小桌子跟前坐下。要了碗茶,喝幾口后小有興致地看起飯館老漢和擺渡老漢下棋。
將近中午,一前一后來了兩艘大號機船,前后閘板上站著幾十名荷槍實彈的日本兵。大船在小筏子前面幾十米的地方靠邊停住,沒有士兵上岸,也沒有人下船來買什么吃喝。又過一會兒,來了十幾個挑著擔的人,放下擔子蹲在小面館的門口。有人進飯館給每個人要碗面,其他人則蹲在那里拿掉帽子扇風。黝黑的臉頰還掛著細小汗珠。飯館大嬸喊老伴燒鍋下飯了,老頭笑呵呵走進館子。
一個穿著日本軍裝的矮個子翻譯下船來到飯館門口,掏出張半舊紙幣買碗熱茶。邊喝茶邊四下里亂看,問兩個擺渡老漢這地方是不是王堤口,距離聊城還有多遠。放下茶碗又買五個呱嗒,吃著一個其他的用油紙包著回船上了。提箱子的青年要了兩大腕面,一手一個端到賣茶葉蛋的老太太跟前蹲下,遞給她一碗。她猶豫一下接住卻往旁邊挪兩尺遠,不客氣地吃著。青年索性坐在地上吃起來,兩人邊吃邊低聲說著什么。
其中一個挑擔的先吃完碗里的面,似乎覺得不太飽,揉著肚子邁步來到老太太前面停住。彎著腰和她低聲講價,說了好一會兒才站起身付錢,捧著十多個茶葉蛋回去給眾人。挑擔的吃過飯并不急著走,又向飯館老漢要了一壺茶不緊不慢地喝。直到太陽偏西才起擔離開,一行十幾人順著大堤向南走了。
提箱子的青年在小桌子旁坐到將近傍晚,大概是沒等到要乘的船,臨走表情還有些焦慮。青年走后沒幾分鐘,又來了個大男孩兒,買個茶葉蛋吃完光腳丫在水邊玩耍。老太太直到天黑也沒賣完茶葉蛋,提著竹籃順河邊溜一會兒才走。
今天是奶奶廟正會的日子,盡管天擦黑就變成陰云密布,但街上還是人來人往。賣吃喝的攤點有的燃蠟燭,還有些買賣大點的店里掛著亮通通的馬燈。最熱鬧還要數柳園洼的南邊,這里搭著高大的戲臺,廟會這三天里都是從上午八九點鐘唱到深夜十一點多,每天的曲目還不重復。晚上吸引了大部分做買賣和逛廟會的人來捧場,所以這里人聲鼎沸,也就唱戲的鑼鼓聲能夠壓住。
閘口橋西邊不遠地方路南有家蛤蟆樓飯店,在晚清時候就享有盛名。樓上樓下兩層,一樓東邊有幾間是茶館,其他都是飯店。平時不打仗到飯點這里客流滿當當,這幾天趕上奶奶廟廟會人更多。
二樓臨街的窗邊有兩個客人,從下午四點多就坐在那里了,直到八點天黑漆也沒有走的意思,還時不時的加酒加菜。說起來這兩人也真能吃,招牌菜糖酥鯉魚、水晶肘子、炸大腸、煎丸子,涼菜和甜飯都幾乎上個遍。西邊坐的是穿著灰色和服的老者,東邊是位一身深藍中山裝的長頭發青年。他們就是渡邊靜一和張名遠。菜涼了換,酒完了續,說話不著邊際,喝酒也很文氣,似乎就是為了干耗時間。
兩人的位置不僅可以看到繁華的夜景,也可以看到東邊不遠處奶奶廟廟會。過了九點,大部分攤點開始收拾,明天了會①再繼續。只有戲臺那邊傳來熱鬧的鑼鼓聲,看是看不見,聽也很難聽清楚。但他們都知道戲一時半會兒演不完,也都沒心思去看幾眼。
九點多鐘天空愈發的漆黑,連河水都變成深褐色,與岸邊的樹木、草叢混成一個死沉死沉的夜。岸邊早就沒人了,小房子里剩下微弱的煤油燈光,從半掩著的門縫露出來那點淡黃的光在十幾米外就消失了。相比之下岸邊那兩艘船上就敞亮的多了,船頭船尾掛著帶罩的電燈,站的日本兵人數都能清晰數出來。前面那艘船的前后甲板加起來二十五個,后面那艘上共有二十九個,包括上岸打聽那位翻譯在內共五十四人。船艙里有沒有人以及開船的舵手幾個就不得而知了,因為船艙都用油布包著。前面那艘的船艙前后簾布縫隙有光線,后面那艘船艙里一片黑。
恍恍惚惚中,后面那艘船靠河水那面挨著船幫的位置泛起些許小水花,小到幾乎沒有聲音。從水中慢慢探出一只黑胳膊來,接著是半截苗條的上半身,手上有把鋒利的刀。只是一閃的功夫,船艙外層帆布割破條大口子。接著整個身子從水里探出來順著船幫往上爬,隨著呲呲的細微聲響口子撕開將近兩尺,毫不費力搭著船幫鉆進帆布口子。船艙前后的木隔欄門都上著鎖,里面還掛有一層深色的厚布簾。那人是黑衣黑褲黑鞋襪黑頭套,和船艙里面的黑融為一體。
黑衣人貓著腰仔細地摸一遍,發現船艙里面有二十一口木箱子。過了五六分鐘后,仔細聽周邊沒什么動靜,黑衣人試著用刀子一點點的撬箱子。稍微有聲音就暫停,再仔細聽外面沒有動靜才繼續撬。約莫半個小時才算敲開一個箱蓋,先用刀把慢慢探進去輕輕接觸像是什么物件。再次伸胳膊進去,乍一摸冷冰冰的像石頭,再仔細摸又像生鐵類的金屬,上面凹凸不平還有紋路。這冷冰冰的什么東西?小鬼子千里迢迢運些石頭干什么?難道是種稀有礦石?他們今晚要運來的又會是什么?這人左思右想,決定再敲開一個箱子看看。就小心翼翼的撬隔壁的另一個箱子,又過很長時間才打開。用手摸著跟剛才不一樣,從形狀和光滑程度似乎是大小不同的幾個花瓶。這是怎么回事?小日本搞些花瓶干嗎大費周章?看來絕不是普通花瓶,難道是從民間搜羅的古董?這該怎么辦呢?等一下開戰又是機槍又是手**的,搞不好把它們給毀了。又想一會兒,這人決定把船鑿沉,讓這些文物和船上的鬼子一起埋在河底。開始用刀子慢慢捅船底,可好幾次都不能捅透,因為船底用鐵皮包裹著,擔心太用力驚動外面人。稍微停頓,把蒙頭的黑布取掉疊幾下墊在船底板上,然后試著用刀子穿過濕布刺進船板,果然聲音小多了。就拔出刀子增加力度刺,水順著刀刃滲透黑布,船底順利被捅破。于是,就拔出刀子連續刺幾下又換地方,刺過的地方變成幾個扁水柱。刺了幾十處以后船底已經像花灑似的向上噴著水。那人從進來的帆布口子出去滑入水中,向另一艘船游去。
當黑衣人靠近前面那艘船剛剛露出頭,后面船上一陣的騷亂,有人發現船艙進水在大聲喊。這樣以來前面那艘船上的人被驚動,有人嚷嚷著向水里開槍,也有人向岸上射擊。而岸上也真的有人在等,看到船上開槍也開始對船上進行還擊。兩艘船上的日本兵發現岸上有人開槍更加慌亂,很多人對岸上開槍。忽然從船艙跑出來幾個人大聲喊:“この野郎、撃つな!止めろ寶物を壊すな!向きを変えろ!船を出ろここを出ろ!(混蛋,不許開槍,都停止,不要損壞寶貝。掉頭,快開船離開)”
喊完以后槍聲立刻少了很多,嘰里呱啦的對話卻沒有結束,船上更加混亂了。黑衣人趁機爬上甲板,趁勢奪過來一把帶刺刀的步槍,連環幾腳把臨近的日本兵踢進河里。接著對岸上大聲喊:“岸上的人不要開槍,船上有古董。上來些人把古董全扔進河里,不能讓鬼子帶走一件。”是戴琳的聲音。
聲音剛落,從岸上的樹叢、草叢,還有小房子后面沖出將近兩百人。有的下水游有的撐筏子,嚷嚷著沖向兩艘船。
小運河順著城東拐幾道彎,向南流注入徒駭河。徒駭河的水勢要比小運河大,河兩邊也不再有亮光。在匯流口南岸挨著河是河堤,河堤兩邊雜草樹木叢生。尤其是在夜漆黑頭時,經常給路過這里的人一種強烈恐懼感。
大約十點半左右,從小運河駛進徒駭河三艘小型機船,入大河后向西拐彎放慢速度行駛。后面不到一公里位置還有前后兩艘小型機船中間夾著一艘中型機船,速度也很慢。三艘小船向西剛走出一百多米,忽然河面上憑空多出一條纜繩,而且是鋼絲頭和麻繩混搭擰成的纜繩。直徑4.0mm一寸多長的鋼絲尖堅硬而鋒利,直接卯進頭船木制的船幫里,頭船晃幾晃停了下來。
隨著一陣嘰里咕嚕的日語,另兩艘船與前船擺成了n型,幾十把步槍和三挺機關槍對著兩岸和前方。于此同時,兩岸響起不太密集的槍聲,閃光點來自兩邊的矮樹、雜草叢。船上有人受傷,于是哀嚎聲中有人大叫,機槍和步槍同時開始射擊。還有探照燈時不時向岸邊掃,為船上的槍手指明對手。后面還沒到匯流口的一大兩小機船,聽到槍聲后停下來。船身橫著放,兩艘小船在大船兩側,停在河道中間,既沒有靠岸的意思也沒有往回開。
南岸埋伏的人陸續有受傷的,有人哀嚎,有人大罵,是趙振環的聲音。余半山溜著草皮趴到趙振環身旁,建議他立刻派人鑿漏對方的船底。他卻擔心船上的寶貝掉進河里,紙幣見水立馬變廢紙。被黑五罵了幾句才下決定,挑了十幾個善水的嘍啰,向后邊繞百十步才敢下水,并下令步槍全力開火掩護他們。船上的人也不傻,邊還擊邊用探照燈掃視水面,看到疑似有人就向水里射擊。兩方面都有死傷,水面上也有尸體浮起來。陸續的有人哀嚎有人罵,有人下水。
終于有人在水下鑿破船底,后面兩艘船搖晃著往下沉。船上的日兵喊叫著跳水,有的與水里人搏斗有的往第一艘船上爬,不會水的搗騰幾下被水沖走。前面船上的憲兵邊開槍邊嘰里呱啦的叫罵著,船被扒的搖搖晃晃子彈失去了準頭。岸邊又有很多人下水,奮力往下沉的船跟前游,還有密集的槍聲作掩護。
這時候,從東邊兩條河匯流處來一條船,斜著快速駛向南岸開槍的位置。邊靠近邊開槍,有些人剛下水被亂槍打死,還有些爬上岸往堤上跑。船靠近南岸后,有人領頭下船往河堤上攻,河里船上的憲兵得到緩解機會,安排人用刀砍斷繩子。后來這些人的火力非常強,尤其是領頭的那人似乎端著把**。岸上那些人明顯的頂不住,逐步往堤南撤退。黑五借著對方開槍時的微弱光亮,認出帶頭的人就是黃振坤。心一橫從余半山手里要來手槍,向旁邊繞著圈靠過了去,決心要報上海被抓進巡捕房的仇。
趙振環腿上中槍了,罵罵咧咧的上馬逃跑,余半山和幾個近身屬下跟著他一路向東南方狂奔。其他人一看頭都跑了更沒心思戀戰,各自朝東、南、西三個方向逃跑,誰也顧不上誰了。河對岸的季廣不知道什么情況,見河里亂成一鍋粥索性帶人下水找寶貝。黃振坤順著坡追兩百多米,見那些人四處竄也沒個準確方向,就招呼后面的憲兵停火,轉身往回走。忽然東邊斜坡上十幾米的距離連開了三槍,黃振坤連忙拉住一個憲兵往前面擋。但還是擋遲了,黃振坤右肩頭也被打中,匆忙中舉起槍向那邊打一索子,有人悶哼一聲順坡滾下去。擋槍的憲兵心口中槍掙扎幾下死了,旁邊相鄰一個憲兵也應聲摔倒滾下坡。他趕忙帶人跟下坡查看,有兩具尸體卻都早死多時,再要找時聽到有匹馬跑向遠處。氣的他重重的吐口唾沫向上面走,到堤上看河里的激戰還沒有結束。他只好先從死人身上撕塊衣服綁住傷口,猛虎下山一般沖過去。
時間不大,殘余劫匪全被擊斃,季廣和手下一個也沒逃掉。木村宏川帶著后面的兩艘船也已趕到,命令人清點自己部隊死傷情況。十幾分鐘后,隊伍重新整理好。前面三艘船上原有六十五名憲兵,被打死淹死的過半,還有二十多人不同程度受傷。木村宏川讓五名輕傷憲兵載著重傷者回營,剩下八人并入后船。仍然是兩艘小號船在前后,中號船在中間,繼續朝王堤口方向進發。這時候,已經十一點四十分。
鑼鼓聲停了,柳園洼戲臺落幕了。張名遠看手環十二點五分,還是有點擔心戴琳和陸家循他們,臉上沒有表現出來。舉起酒杯沖渡邊靜一舉了舉說:“喏,戲已經落幕了,咱們也該回去睡覺,干了這杯離開吧。”
“喔,這樣也好,鄙人也覺得有幾分醉意了。再敬先生,多謝先生賞臉。”渡邊靜一估算時間差不多,就算張名遠離開飯店快馬加鞭也趕不上,笑著和張名遠碰一下杯。
“不客氣,告辭了。”張名遠仰起脖子喝掉杯里的酒,起身拱拱手走向樓梯。
走出蛤蟆樓街上沒幾個人,剛看完戲的人流還沒走到這邊,張名遠順著街邊快步向西走去。忽然,聽到身后七八十米有輕微腳步聲。故意加快腳步走百十米后放慢,再加快再放慢,后面那個人也跟著時快時慢。心想,難道渡邊那老家伙派人盯梢?派這人也太笨拙了!不如逮住問問今晚到底運的什么東西。想到這他再次加快腳步,走六十多米經過東關街牌坊時猛然縱身貼在橫梁下,歪頭看著后面。那人小跑著穿過牌坊,發現前面沒人了。仔細聽也沒有腳步聲,不由得站在那左右看,嘴里還小聲嘟囔起來。他的目力能看出那人是個愣頭愣腦青年,看起來不會功夫也不像受過訓練。就輕輕的飄過去,用手捏住那人脖子輕易地按在地上。手上加幾分力厲聲問:“是渡邊讓你來的?該不是專程送我吧?”
“疼疼疼,好漢爺松手,疼疼啊!喘不過氣兒了!”那人雙手雙腿亂晃連聲叫,滿口的本地話,顯然不是經過特殊訓練的特務。張名遠這次松了手勁,但仍牢牢按住,那人見脖子緩解些才說,“我說好漢爺啊,你松開手吧,小的快讓掐死了!小的不認識什么邊,也不認識你。”
“胡扯!再不老實說可要用勁兒了!”
“別別別別呀!小的說,小的說,是二少爺讓小的跟你的。”
“誰家的二少爺?為什么跟我?”
“文華書局的二少——不不不書局早沒了。是季家,道署西街頂頭西花園對面的季家。”
“季堂?為什么跟我?”
“這小的真不知道,黑五說二少爺吩咐小的跟你,讓鐵錘跟姓黃的。”
“哦?你在季家待多少年?知道你家主子多少齷齪事?”
“不知道啊,小的就是一跑腿兒的。”
“不說實話是吧?”張名遠說著手指稍微加力。
“別別別!小的說,小的說。小的大名趙狗蛋兒,到文華書局四個年頭。”
“接著說!季堂那小子干過什么壞事!”
“小的也不知道啥呀!有人說他打死過工人,騙過小日本兒的錢,霸占顧家的商行,還有跟他舅的四姨太有一腿。大廣好像跟堂邑那幫土匪是一伙。再有吧,樊寡婦家的小生可能也是他們打死的。好漢爺,這都是聽說的,小的沒有親眼見,也沒有摻和。”
“等等,你說樊寡婦家的小生,名字叫什么?”
“不知道啊,好像就叫樊小生吧?對,俊生,樊俊生。還是在小的面前蹬的腿兒。”
“你親眼見季堂殺人了?”
“不不不,不是。他只是在小的面前咽氣兒的,過兩天才聽說他們滿街打聽他。”
“都什么呀?說清楚!”
“是,小的說。那是七八年前的一天夜里,那天夜里怪事多了。先是有個南方人快死了,找我家孔大夫醫病,那時候小的還在東關懷仁堂干。一塊兒來的有個洋人,有個厲害的妞兒,還有那個姓黃的,就是鐵錘跟那個。大夫給南方人一把脈……”
聽趙狗蛋慌里慌張的敘述,張名遠在心里把整件事也基本上捋順。樊俊生應該就是季堂他們毆打成重傷后致死,動手的時間正好是周逸之到聊城治病那天,地點是糧食公司那間房。周逸之所以產生那些幻覺,是因為洋醫生和藥房大夫把樊俊生剛死的心挖出來換給他。這種換器官的手術即使放到幾十年后的現代也未必完全成功,能活下來還有器官原有者的殘留記憶更匪夷所思。張名遠確定趙狗蛋只是個跑腿的,就問明埋尸體地方放他走。
順著路往回走,張名遠又想到趙狗蛋說黑五他們和土匪有勾結,不由得猜測會不會是他們起來聯合捉顧心懿,目的有可能是報復那天他讓季堂和她解除婚姻關系。于是,他臨時決定走一趟堂邑,趁著夜色探探趙振環的賊窩。
小運河到大運河這段水路船行駛的很慢,但順利的到達王堤口大運河交匯處。等到了小房子前面,木村宏川他們又覺得很納悶,因為那里并沒有之前約好的兩艘大船。掏出懷表看看時間接近兩點,而通訊兵說他們中午前后就能到。
就在木村宏川猶豫的時候,忽然聽到岸上有人開槍,趕忙連聲喊:“警戒せよ!敵がいる!全員が警戒する!(戒備,有敵人,全體戒備)”
話音還沒落呢,只見船旁邊的水面翻花,冒出來百十個人。緊接著有至少十幾枚**落到兩端的小船上,“砰砰砰……”連續的爆炸聲,兩船憲兵絕大部分炸死。個別活著受傷的也掉進水里,又被旁邊的人殺死。大船上的憲兵早慌神了,忙無目的的向水里亂射。岸上的重型機槍“噠噠噠”響起來,在船邊射擊的憲兵死的死躲的躲。黃振坤就在頭船上,見到有**往船上扔就率先跳下水。還沒游到大船跟前,又被上面亂槍打的退到旁邊,只好轉身跟水里的人打起來。肩頭的傷一泡水陣陣疼痛,眼前黑的也看不清是敵是友了,他只好邊打邊往水下鉆,找機會向岸上游。
木村宏川知道中埋伏,也就想到那兩艘船可能全軍覆沒了。趕忙下令掉頭,讓舵手開足馬力往回跑。剛掉過頭又聽見兩聲巨響,右邊船幫被炸爛了,水直接往船艙里灌。有的憲兵被嚇怕了,聽見響聲就往水里跳,下去后才想起不會游泳,剎那間被淹死七八個。木村宏川倒是識水性,可他正急著保護船上的物品,急中生智命令舵手全力往北岸開。只要能到岸上哪怕船不要,憑他和現有二十多人也能護住部分物品。
忽然有黑影從前面閃過,直接竄進駕駛艙里。木村宏川趕忙舉著腰刀跟進去,開船的兩名舵手已經死在當場。一個身穿黑衣黑褲手持著短刀的女人站在那里,高挽的發髻邊有水珠往下滴,渾身衣服也濕漉漉的。女人見他進來直接側身進步揮刀刺過來,他狠狠的連續揮腰刀橫斬、豎斬、斜斬、側斬,一招四式。斬完卻覺得后腰疼了一下,向旁邊角落退幾步伸手向后摸,血順著指縫流,氣的他趕忙把上衣往下劃拉系在傷口上。女人沒有趁他系衣服時攻擊,而是冷冷地站著那里,根本沒把他放眼里。他再次雙手握刀奮力砍出去連環三絕斬,完全是拼命招式。不曾想女人輕易地避過他的三刀,又在他左臂割條口子。他這回再沒心情顧傷口,咬著牙全力刺、挑、撩、斬、剁、削六連殺,外加凌空回旋劈。
這時候,窗外圍過來六名憲兵,從女人的背后舉槍向她射擊。她正好躲開他的回旋刀,向后劈叉坐在地上,右手刀子以攻代守向前刺木村宏川的小腹,側頭的同時左手向后擲出三枚飛鏢。他的腳還沒落地,只能硬生生的收腹向后墜身,衣服仍被短刀割爛險些傷肉。再看憲兵有一人驚叫著摔進河里,兩人摔倒在甲板上,另外三人子彈打空后挺槍跟步刺。旁邊忽然又沖過來一個人,中等身材穿長衫灰手絹蒙臉。手里的單刀砍中一名憲兵,另外兩個迫不得已轉身與他對打。就這時間,女人就地騙腿②身子向前傾,斷刀閃電般掃向木村宏川的腳踝。他用腰刀向外格擋,抬右腳踢向她的臉。“嗆”的一聲腰刀被短刀硬生生斬斷了,短刀沒停頓襲向他的右腿,嚇得他再次撤身還是晚了,只覺腿肚疼了一下。而他退的過猛從駕駛艙窗子倒栽蔥摔出來,頭朝下掉進河里。落水的同時,他也看到船艙里多半是水,船正傾斜著向下沉。
注:①結束廟會,古時廟會常有幾天,分啟會、正會、了會。②piàn tuǐ ,指側身抬起一條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