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逸之回到南潯才是陰歷的八月初十,邢紅櫻還沒有從上海回去。他把投資聊城的想法跟陸家瑜商量以后,她覺得可行,并告訴他這段時間的發現。據她觀察目前周家有四類人。敢作敢為又保持高姿態的,就是大少奶邢紅櫻和干少爺黃振坤兩人,三五天不照家門,回來基本板著臉,還受全家尊重。趨炎附勢的人占著大多數,像管家吳六、門房隋四、賬房先生郭成才、保姆九嫂都屬于典型。這些人表面上勤儉老實維護周家體面,實則各打自己的小九九,時常找邢紅櫻編排誰個不是。還有一部分人像瞎子的眼睛聾子的耳朵——擺設,類似于老媽子何香桂和護院高阿城。他們每天機械地干好分內的事情,別的即使天塌下來也不多說一句,要想問他們點家里的事情,保準給你回“寬少爺說了……”“大少奶奶交代……”之類的話。再有就是除吃喝拉撒以外概不關心的人,就是老爺周升平夫婦和幾個孩子。只要缺什么有人伺候,對誰都是敷衍兩句愛理不理了。嚴格說起來還有一類叫外人,就像陸家瑜自己,根本融不進這個集體里面,因為所有人都對她很客氣,就像偶爾回來的大小姐周瑤芝、二小姐周瓊芝一樣。
第二天接近晌午,邢紅櫻由丫頭玲玲陪著從上海回來。回房換洗過先來到前廳向周升平問了安,順便聊了一會兒城里的局勢,商號的生意情況。完了到二進院書房,跟周逸之說差不多的內容。他告訴她這段時間的所見所聞,以及在聊城開糧食加工廠的計劃。她聽了略微猶豫,讓他再考慮穩妥。接著說**對米面管理嚴格私人不好運營,又說什么兵荒馬亂掙錢難花銷大,投資需謹慎。九嫂過來說準備開飯,她還親自去趟后院的閣樓叫陸家瑜,兩人邊聊邊進前院餐廳。
傍晚,黃振坤從南京回來,幾乎為周家上下每個人帶了禮物。進門后先到周逸之書房奉上一個羅馬的瓷花瓶,熱情地聊了一會兒上海的形勢。周逸之也跟黃振坤客氣幾句,把跟邢紅櫻說的話原樣又跟他說了一遍,明確地說聽他的建議。他毫不猶豫地表示支持,周逸之卻故意說當前形勢不穩要不要再謹慎的考慮考慮,他仍不加思索說對周逸之有信心。周逸之又跟他閑聊一陣家常,問他打算什么時候成家、有沒有相中的姑娘、中秋夜讓他帶父母一起過來吃團員飯。他仍然是笑著打哈哈。
接下來的幾天,大家都在為節日準備。周逸之沒有再跟邢紅櫻談起投資的事,帶幾個孩子到吳興縣城轉轉,各買幾件衣服采辦一些禮品,也為邢紅櫻和陸家瑜買兩套首飾。十四晚上,他讓黃振坤約了八大家族的掌柜和鎮上幾個德高望重的前輩,到周家喝酒敘舊。聊到興頭時當著眾人面盛贊夫人邢紅櫻持家有道,夸黃振坤為周家盡心盡力荒廢青春。隨即話鋒一轉又說起聊城大運河,說起利用便利的交通做民眾需求量最大的米面生意。這些人都是場面上混慣了的,不管背后怎么看待周家,當面還是恭維,都說看好周逸之,對他的選擇頻頻盛贊并拭目以待。邢紅櫻的臉色隨著他的話變了好幾變卻沒有吱聲,因為她父親邢恩和大哥邢紅棉都在場,而且還是帶頭支持周逸之的。
聊城這邊,季堂這些天也沒閑著。利用維持會的名義在東關、南關找了幾塊適合建廠的地皮,每家都反復的詢價壓價,還托人打聽著各地的糧食價格。還有人和他一樣積極,那就是顧喜兒。他把父親名下那棟顧家六叔公的老宅子以兩萬五的高價賣給季堂,明說他是要送給周逸之,價格高些更顯得有誠意。反正她們一家三口從來沒住過,反正顧清源家的房子也住不完,倒不如留些錢財在身邊實在。老宅子幾十年沒有住過人早已破舊不堪,季堂知道周逸之喜歡素雅,就讓人重新修整粉刷,置辦一應的家具用品、花瓶擺設。這些自然也是顧喜兒出頭張羅,又花四千多法幣。
周逸之和徐旭東再次來到聊城是八月二十二,公歷九月二十三號,也就是這年的秋分。天氣逐漸涼爽起來,正適合動工建廠。跟季堂見面以后,當晚就住進東顧家胡同。周逸之讓徐旭東在花廳擺上酒菜,叫上季堂、顧喜兒、黑五五個人邊吃邊聊。因為心情不錯,周逸之也喝了幾杯,跟季堂商量第二天著手找糧食加工廠的地皮,準備建廠,還要在城里繁華地段設立門市部。緊接著是招工,購買生產設備和糧食,力爭在入冬前投入運營。
季堂提到已經看過幾塊地皮,天亮帶周逸之過去看,又問他打算投資多少錢,能不能合伙干。他說預計總投入二百萬,看后期運作情況再決定是否再擴建。季堂聽了心里忽悠一下,季家弟兄雖說有幾十間商鋪,可那些都是家當,能挪動出來的錢不超過十萬。而且前陣子剛花掉將近三萬,糧店也不能沒有流動資金。顧家百貨行的錢倒是不少,但由顧重盯著他不敢輕易挪用。猶豫了好一會兒才說他能湊十萬,再有樓東大街的文華書局有院落和大小房子十幾間,地理位置挺好,可以折價當成注資,正好可以做糧食加工廠的銷售公司。周逸之爽快地答應了,讓季堂擔任副廠長,等正式投產時看實際投入情況再給他算股份。
旁邊作陪的顧喜兒聽二人的對話,心里不禁犯嘀咕,后悔沒直接把房子賣給周逸之。隨即又是勤快地為他們添酒夾菜,說話時語氣愈加委婉了。
這天晚上周逸之睡得很舒適,也是來聊城這段時間最平靜的一夜。快天亮時還做了個溫暖的夢。夢里他躺在湖畔的大片草甸上,吹著暖風聞著芳草香,身旁是那位經常夢到的漂亮姑娘“小意”。她抱著雙膝歪著腦袋,傳神的大眼睛滿含深情望著他,正輕啟淡粉色的薄嘴唇,輕哼著一首古詞牌:“佇倚危樓風細細,望極春愁,黯黯生天際。草色煙光殘照里,無言誰會憑闌意……①”
天剛亮,徐旭東正在洗漱,聽到有人輕敲院門,趕忙跑過去開門。一看竟是見過兩次的顧喜兒,手里提著個精致的大食盒。她邊往里走邊說兩個大男人一定不會照顧自己,所以她就起早做好了早餐送來,如果周先生吃得慣這味道,她也可以每天早上過來這邊做。徐旭東瞬間明白她的意圖,邊往里讓她邊笑著說:“我替大少爺謝謝您了!我家大少爺在吃的上面不挑剔,就是喜歡清凈,所以兩位少奶奶都沒讓跟來。”她卻跟沒聽見似的照樣進屋,放下食盒又轉身去拿臉盆,要為周逸之打洗面水。見他的長衫在椅子上搭著,拿起來看了看直接到院子水甕旁邊洗起來。
周逸之醒后聽見外面說話披著衣服出來,見是顧喜兒客氣兩句進去重新穿戴。他對這個女人真沒什么好感,礙于是季堂的妻妹才勉強笑著應酬幾句。他洗漱過來到堂屋,看她正在院子晾他的長衫,笑著說不該麻煩她,這些事阿東做就可以。她進屋打開食盒,端出兩盤小菜和六七個金黃色沾著芝麻的餅子,告訴他這是本地火燒叫壯饃,又拿出一窩稀糊糊菜湯說這是玉蜀黍糝添沫②,都是家常飯希望他吃得慣。他又客氣幾句招呼她和徐旭東一起吃,吃起來味道還不錯,但他不習慣被陌生女人照顧,如果是他家里哪個老媽子另當別論。 шшш●Tтkan●c o
這天上午,季堂帶著周逸之看地皮。城東和城南幾塊都看了仍然不合適,不是交通不便就是地方太小。下午他們又重新看,最后在陳莊附近找了一塊差不多的地皮。季堂看那是鄉下地方,按他的想法直接給董驊塞點錢,不辦手續。周逸之堅持走正規渠道,幾人找到保長③問明土地所有權屬村上。又一同到鄉公所,讓他們派人丈量估算,最后到縣黨部找董驊。辦完土地買賣契約,付了村代表和辦理相關費用,又請董驊等人吃頓飯,公私兩面都算完全辦妥。垂暮十分,離開飯店回東顧家胡同的宅子,他們順便來到文華書局,大概看一遍覺得還不錯。周逸之讓季堂找公證人盤價,第二天開始找工隊談施工事宜。
第二天早上顧喜兒又來了。照樣提著大食盒,進門后像在自己家一樣又是打掃又是擦桌子,徐旭東在旁邊緊勸還是沒能勸住。周逸之沒有及時出來招呼,因為昨晚他又做連串的夢。起床后臉都沒洗,正在用筆記錄夢里能記住的片段,還有以前沒留意過的詩句,這次竟然是他在向那個女孩吟誦。詩句正寫到一半時被外面的說話聲打斷,顧喜兒不顧徐旭東勸阻徑直來到他屋子里,熱情地要為他洗換下來的衣服。
沒有人闖過周逸之房間,有什么需要都是他安排別人,這次還打斷他的思緒。所以他覺得特不舒服,想發脾氣又覺得對外人犯不著,就把筆丟在桌子上看一眼徐旭東,無奈地轉身出去洗漱。吃飯時他看著桌上的包子和紅薯稀飯,越發覺得不該由著這個女人在他的住處隨便出入。
這天下午談完事情往回走的路上,周逸之特意感謝季堂對他生活上的照顧。并說明他的飲食起居習慣了由徐旭東照顧,不必麻煩顧喜兒專程幫忙,等事情辦妥后會接夫人前來,所以盡量避免留下什么閑話。季堂何等聰明,立刻明白她八成是想貼上周逸之這位闊老板,明顯人家對她不感興趣。笑著答應回去叮囑她一下,盡量不讓她影響他們休息。
然而事情不像周逸之想的那么簡單,接下來的幾天顧喜兒仍然一如既往地過去。不僅早上換著花樣送早餐,晚上還送滋補湯。把他們晾干的衣服鞋襪疊整齊放在床頭,給堂屋和書房也都晾著涼茶,晚上進門洗臉水都是打好的。沒事還站在他跟前問東問西,弄得徐旭東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這一天是陰歷九月初一,他們啟程去南京,申領糧食加工許可執照。他們先找到工部局,那邊說這個歸糧食管理局,他們又到糧食局找到的元律迵副局長。沒想到人家根本不甩乎周逸之,對季堂這位縣維持會會長同樣瞧不上眼。周逸之賠笑著遞上早備好的五千法幣,還有董驊開的介紹信。元律迵收下錢才翻著小眼睛看看他們,隨后打著官腔說**正在擬定新的糧食管理制度,在這之前不發放儲運護照,讓他們回去等消息。這樣折騰下來一天就過去了,什么事都沒辦成,五千塊也打水漂。
初二這天他們起了個大早,沒心思吃早飯。徐旭東提議給黃振坤打個電話,讓他找找那邊關系。季堂說遠水解不了近渴,更何況這些人連周家大少爺的面子都不給,其他人更不靠譜,索性去找二姨夫試試。將近中午時他們在北京西路一棟別墅里見到季堂的二姨夫,原來他就是財政部的周英。周英自然認識周逸之,一個多月前的婚禮上才見過,客氣的要請他們到金陵春吃飯。季堂的二姨說特殊時候別那么張揚,于是改到秦淮河旁邊的綠柳居。花錢的當然得是周逸之,為他們辦事嘛。
周英這人能吃能喝也能敲竹杠,在老婆和外甥面前也不加掩飾。說他老婆是虔誠佛教徒,因為世道亂不方便進山禮佛,他老說給她弄個鎏金菩薩呢,因為政務繁忙一直顧不上。周逸之當然明白他話中意思,立刻讓徐旭東去置辦一尊純金菩薩送到他家。他在飯桌上就拍胸脯為周逸之打通所有關節,送他回到家已經是晚上十點。
幾個人又在南京住了兩天,才把所有手續辦妥當。有趣的是,那位元律迵副局長知道他們是周英的朋友后,派個秘書全程給他們帶路。周逸之知道這些人唯利是圖,臨了讓徐旭東送他一個明朝花瓶。初五,他們又開始通過重慶美國領事館聯系美國機械商,要購買了二十臺面粉機,十五臺臥式碾米機,領事館方面立刻派辦事人員到南京見面。
他們把事情全落實完回到聊城,已經九月十二。從工地轉了一圈,看施工正在順利進行,他們又到樓東大街文華書局。計劃一下這里怎么安排,那些需要拆除,那些需要改造,找人計劃方案,確定后再施工。因為門市部事關全局,周逸之讓徐旭東從明天開始盯著,每個細節都要認真。工廠那邊暫時由季堂看著。他則必須到江淮地區看稻子,已經到了水稻收獲的季節,他必須完成今年的預收購。
回到住處剛剛傍晚,周逸之發現臨走時換的衣服又整齊地疊放在床頭,暖水瓶的水也是熱的。立刻明白這些天顧喜兒還繼續往這邊來,甚至覺得她有備用鑰匙,眉頭不自覺擰成疙瘩。看看天色不算太晚,他決定過門拜訪,打算給她一些錢當是算清工錢,讓她以后不要再過來。
記得季堂說過這邊原來是他們叔公的家,胡同另一邊就是他岳父的宅子。周逸之沒讓徐旭東陪,信步走到胡同中間,從宅子正大門進去。他在門口問幾聲沒人應,就邁步向正房前廳走。院子里青磚鋪地,不常走人的地方有淡淡青苔。青磚綠瓦的房子有年頭了,屋脊瓦片也有青苔,有的地方長了小草。院落門廳收拾的干凈整潔,靠近臨街墻還有兩棵碩果累累的柿子樹。大門通向堂屋的小道兩邊幾棵高大的晚金桂,淺黃色的花朵開的正盛,濃郁的花香讓人聞著很舒服。
向里走十多步還是不見有人,他有點猶豫,感覺進人家堂屋不合適。忽然聽見東邊有人說話,順著聲音走十幾步是東跨院的月亮門,能聽清里面是女子吟誦詩詞:“……道芳華無盡好;試問今宵是深秋?殘紅入暮月當頭。時光不可留。欲把真心托鴻雁;奈何緣淺誰知愁?”
這清甜盈耳的聲音好像在哪聽過,詩句更覺得熟悉,仿佛他也讀過,只是記不得是什么年代什么人寫的。吟詩的人也似曾相識,身材有點清瘦,上身穿白底淺黃花短褂,下身淡藍色棉質長裙。由于是背對著他坐,只能看到烏黑的發髻上插著羊脂玉的長簪。正依坐在花園中間的小亭子邊木欄上,右臂環抱個青銅色小盒子。她吟完詩看著前面花園,殘陽余暉正灑在大片的九月菊花瓣上。
他知道這清新脫俗的背影絕不是顧喜兒,但既然來了總得試著問問。就輕聲干咳一下問:“打擾一下,請問喜兒姑娘在嗎?”
女子似是一驚站起來,慢慢繞過亭子邊走邊打量著他。靠近時幽幽地說:“我不記得哪首詩在最前面了,你知道嗎?”
女子轉身的剎那把他驚呆了。圓潤白皙的鵝蛋臉,高額頭高鼻梁粉嫩的小鼻頭;細長的彎眉下有一雙靈動傳神的大眼睛,深幽的波心罩著層薄霧;輪廓清晰的薄嘴唇,唇峰盈潤,靈巧的圓下巴,天鵝頸。看起來也就十八九歲模樣,和夢里一般無二。這不是夢里那個叫“小意”的女孩嗎?原來真有這么個人啊?她手里抱的盒子也好像在哪見過似的,不細看他就知道那是七竅玲瓏錦盒,上面雕刻著六面同樣的花紋。
“哎——我不記得哪首詩在最前面,你知道嗎?”女子見他沒反應再次輕聲問,眼睛眨也不眨。
“詩?”他如夢方醒,愈發感到意外了,沒想到女子非但沒回答,反而向他提問。尷尬地笑了笑說,“姑娘,很抱歉。我對詩詞歌賦真不精通。”
“是嗎?真的假的?”女子清甜細致的聲音有點淡淡的失落,木訥的眼神卻毫不避諱地盯在他臉上。
“真的真的。”他也覺得面對這樣單純的女子說話應該簡單直接,“不過,剛才你吟的那首詩我好像聽過幾次。前段是‘霞染海棠風拂柳。翹首望西樓。只道芳華無盡好;試問今宵是深秋?”
“記得就對了,那不就是你寫的詞牌‘虞美人·秋愁’嗎?我是問誰在最前面,是這首嗎?”女子說著修長的睫毛閃動兩下,語氣顯得有些詫異。
“啊?不不不,我哪會寫這些東西?我是個滿身銅臭味的商人,欣賞都勉強。”他連忙搖手,生怕她誤會他這個粗俗人賣弄文辭。
“不會吧?那‘京杭運河連京杭;京畿余杭兩端忙。會通河畔有聊城;東昌湖畔彩鳳翔。’這首呢?下邊是什么?”女子跨前兩小步,眼睛距離他的臉不足二十公分。
“下邊詩句我知道,就是‘凰頭向著白玉柱;鳳尾靠近紫金梁。比翼齊飛展英姿;攜手并肩創輝煌。’!可是真不是我寫的呀!只是印象里見過這幾句。”他清晰記得夢里念過這首詩,可就是不知道作者,也不知道什么時候的。抬眼就遇上她不加掩飾的單純表情,更覺得不能硬把這么文雅的事情往自己身上攬。
“你!俊生!你發燒燒壞腦子了嗎?”女子關切地說著伸出左手,要摸他額頭。
“不不不!姑娘,你認錯人了!我不是俊生,雖然這名字我也聽過,但我真的不是。我是南潯周家長子周逸之。”他趕忙躲開她的手,恍惚間又感覺自己在做夢。又湊近她指了指自己臉,“請姑娘幫個忙好嗎?打我一下。”
“你怎么了?凈說胡話?”女子說著真的舉起盒子,照他額頭砸下來。
“啪”的一聲,他感覺到額頭確實很痛,能確定不是在夢里。與此同時,也發現她砸他時真的很用力,而且表情平淡,目光有些呆滯。同時,他也發覺額頭爛了,順著手掌往下滴血。
“哎呀!我的姑奶奶,你怎么打人啊?”有個老婦人從老遠喊著跑過來把女子往旁邊拉,嘴里也沒挺向他賠禮,“這位先生,對不起對不起!我家小姐不是故意的,她以前不是這樣。”
“巧真姨,不賴我!是俊生讓我打他的!”女子說著還沖他招手,“俊生,是不是啊?”
“這位大姐,這事真的不怪姑娘,您別怪她!”他此時既尷尬又狼狽。
“這都什么事兒啊?小姐,聽巧真姨的話,咱先回房。乖啊?”老婦人邊說邊拉著女子胳膊出花園往后面走,出月亮洞門還瞥了他一眼,“什么人都有!她有病你也有病?”
周逸之并不知道老婦人是這家的女管事兒,叫祝巧真。女子是這家東主的獨女,叫顧心懿。
他看血還在順著手腕往下流,趕忙小跑著往回跑。要找的顧喜兒沒找著,卻意外地見到夢里的人,雖說是挺狼狽,卻證明了這個女孩是真實存在的。直到她被拉出花園時還在回頭望,那雙大眼睛,那張臉,太美太真切了。這個熟悉而又不認識的女孩究竟是誰?是夢里的小意?他嘴里的俊生又是誰?也是夢里的那個?難道我真跟俊生長得很像?
注:①出自著名詩詞《蝶戀花·佇倚危樓風細細》,作者北宋柳永。②也叫甜沫,是一種由主糧加蔬菜熬制的甜咸味湯粥。③民國保甲制度中規定10戶為甲,10甲為保,相當于村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