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6.繪浮生(15) 真相露腳
(15)
越想心裡越難受,阿敘強(qiáng)抑住情緒從牀上退下去,臨走前深深看了沅之淮一眼,衣袂翩飛。
“比起你,我更希望失憶的是我。”忘記一切,就像丟掉巨大的包袱,她也能活的輕鬆簡單一些。
沅之淮看著她離開的背影,腦海裡迴響起她方纔說的那句話,黑眸裡閃過一絲沉重和歉意。
知道他醒來的消息,廚房又多備了一份菜窠。
黃昏時(shí),阿敘再次踏進(jìn)禪房。
放下手裡的食盒,端出裡面的食物:素炒白菜,小碟酸菜,一碗菜粥,皆是清清淡淡燔。
阿敘冷聲說:“你剛醒來沒多久,不能吃太多。”
沅之淮輕笑,道了聲謝後開始安靜進(jìn)食。
天空殘陽如火燒著半邊天,染紅了門外的青竹臘梅。
阿敘單手托腮,靜靜地看著外面,不多時(shí)墨瞳便黯了下來。
“明天一起去寨子看看吧。”落下筷子,沅之淮如是說道。
“一堆廢墟有什麼好看的。”阿敘嗓音平淡,竟是意外的平靜。
沅之淮看著她,眸色深沉,“我想去看看大家。”
“死都死了還有什麼好看的。”輕飄飄地視線落在他身上,笑聲夾著諷刺,“莫不是還想在墳頭上再點(diǎn)一把火?”
“有些話我只能當(dāng)著大家才能說出來。”他定定地看著她,“所以,你要想知道真正的真相,就必須去。”
阿敘半瞇著眼,眸中是危險(xiǎn)的光芒,“你是在威脅我?”
“如果你覺得是那就是。”他的語氣淡淡,並未反駁。
“我去。”半晌後阿敘冷冷地吐出兩個(gè)字,起身利索地把碗筷收拾回食盒裡,“希望你也遵守承諾。”
“當(dāng)然。我會(huì)把一切都告訴你。”
翌日。
天是鉛灰色,有山雨欲來之勢。
過了這麼多年,寨子的廢墟已被齊腰高的雜草掩蓋,沅之淮看到這一幕才明白走時(shí)阿敘爲(wèi)什麼要去借鐮刀。
阿敘走在前面開路,鐮刀毫不客氣地劈斷兩邊的雜草,徑直向記憶深處走去,不多時(shí)前方便露出一塊地面漆黑的空地。
“這是我們的婚房。”婚房是起火點(diǎn),燒的最爲(wèi)厲害,以至於這麼多年來都沒有種子在這裡生根發(fā)芽。
阿敘摸著附著厚厚綠色青苔的斷垣,嗤嗤一笑:“這是妝臺(tái)上面的那根。”
向前走了幾步,蹲下身子拿起廢墟中的一小截木頭,用絲帕擦掉其中一角,有小塊凝固狀的物體:“這是你第一次送我的那根金簪熔成的。”
後來她又指著一些殘?jiān)珨啾谡f了很多,面上始終掛著笑容,和昨日判若兩人。
沅之淮走在阿敘身後,她每說一句他的眸色就沉下一分,來自心口的鈍痛也跟著加重。
連續(xù)繞過三四個(gè)狀況差不多的廢墟後,兩人最終停在了一大片空地前。
準(zhǔn)確來說,空的只有他們腳前十寸的地方,十寸之後,便是一片墳冢。
沅之淮側(cè)頭詢問:“你上一次回來是什麼時(shí)候?”
“一年前。”
說完,阿敘走到最中間,也是最大的那個(gè)墳冢前面。簡單清理了一下週圍的雜草,砍斷遮住墓碑的樹枝。
沅之淮在看清墓碑上刻著的名字後,黑眸裡是滔天恨意。
因爲(wèi)有樹枝擋著,墓碑上的塵土要比其他地方少很多,阿敘直接用袖子擦掉那些髒污,爾後雙膝跪下,把左手提著的竹籃裡的水果饅頭以及一罈女兒紅拿了出來。
“爹,女兒來看了你。”阿敘輕言細(xì)語道。
啓了封壇的紅布,阿敘倒了杯酒,杯口傾斜,酒水灑在土地上,塵土飛揚(yáng)。
“這是你最愛的女兒紅,我珍藏了好久呢,這次來看你就記得帶上了,看我多孝順啊,快表揚(yáng)我。”
頓了一刻,她嬌嗔道:“知道啦,得到你的誇獎(jiǎng)?wù)媸潜忍焐系麴W餅還難。”明明無人回答,她卻還是笑嘻嘻地迴應(yīng)。
此刻的阿敘已經(jīng)變成了寨子裡的那個(gè)瘋丫頭。
“上次跟你說我茶館的生意很好,你饞了這麼多年的酒肯定早忘了茶是什麼味道了吧,下次來我就給你帶一杯,鐵公雞你記得給我茶錢啊!”
“誒,你都下去那麼久了有沒有給我找個(gè)後孃什麼的?我記得你喜歡小眼睛的,其實(shí)大眼睛也很美的,你看我就知道了。”她掩嘴偷笑,眼角卻迅速滑下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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沅之淮見此,心生不忍,強(qiáng)忍住想將她按在懷裡的衝動(dòng),腳卻不受控制向前邁了幾步。
最後停在離她一步的位置。
聽見動(dòng)靜,阿敘原本笑著的臉頓時(shí)垮了下來,語氣也變得冷漠:“我怎麼忘了,他也跟著來了。”指腹劃過爹爹的名字,阿敘慢慢起身,回神看他:“要敬酒嗎?”
“不用了。”他幾乎是在音落後就立刻回絕,“我敬的酒他估計(jì)喝不下。
”
“倒是我疏忽,殺了自己的人敬的酒,又怎麼敢喝的下去。”阿敘嘲諷地看著他的臉因爲(wèi)這句話而變得難看。
沅之淮深吸一口氣,不讓自己這麼早就說出一切。頓了頓,他冷笑反駁:“不是不敢喝,而是沒臉喝。他要是敢喝下這杯酒,定是落個(gè)死不超生。”
“沅之淮!”阿敘怒喝,“請把你的嘴放乾淨(jìng)點(diǎn)!”
“乾淨(jìng)?”他仰天大笑,笑聲裡是毫不掩飾的譏諷,“你怪我嘴不乾淨(jìng),那也要你爹做的事算乾淨(jìng)才行。”
“你!”阿敘氣得全身都在抖。
沅之淮卻微微一笑,俯身拿起地上的酒罈,走向旁邊的墳冢。
“你要做什麼?!”
沅之淮不予理會(huì),以掌爲(wèi)刃割斷墳前的草,倒上一排清酒,朗聲道:“馬哥哥,好久不見。”墓碑上赫然刻著馬哥哥的名字。
“插在你胸口的那柄劍還是他送給你的新婚禮物,沒想到到最後你卻是死在他手上吧。”
阿敘聞言,不禁驚在原地。
而他說完這番話又換了座墳,墓碑上是敬哥哥的名字。
“敬哥哥,好久不見。”還是之前那聲問候,還是那排清酒,還是那種輕鬆地語調(diào),“除了小阿敘,就你最愛吃我做的糕點(diǎn),你吃了那麼多年卻沒想到自己居然被塊糕給毒死了吧。你是否以爲(wèi)是我害了你?呵,可是你別忘記了,你中的可是他纔有的‘彌生’,害你的人究竟是誰,現(xiàn)在你可在九泉之下清楚了?”
聲聲輕笑,恰比寒風(fēng)。
說的每一句都如寒冰利劍刺著她的心臟。
“……他明知你前幾日頭上才受過傷,還再金釵上塗抹毒粉,你說他這是安的什麼心呢?”
“……即便你已經(jīng)脫離被震碎心脈的痛苦,可你卻永遠(yuǎn)也忘記不了他對你的背叛所造成的蝕骨之痛……”
“……蠟燭裡藏著劇毒,一經(jīng)燃燒,毒氣瀰漫全屋,你和你的孩子,一個(gè)都活不了……”
他是誰?
他是三爺,是阿敘的爹爹,是大家敬重愛戴的老大——
插在馬哥哥胸口上的劍是三爺送的;“彌生”是三爺私藏的致命毒藥,連蕈衣都配不出來;金釵是三爺送給小米的;嶽三哥的心脈是被三爺一掌震碎的;陳姨和她的兒子被毒死在房間裡……
若說之前他還能控制自己,可說到一半時(shí)他已經(jīng)被仇恨與怒火完全掌控。他不再顧阿敘的感受,就連她跌坐在地時(shí)也沒回頭去看看她,轉(zhuǎn)身去扶她……
他現(xiàn)在只想讓她明白——她一直恨著的仇人,不是他沅之淮,而是她那個(gè)道貌岸然的爹!
蕈衣是最後一個(gè)見的。
罈子裡的酒早已空了,沅之淮的面色也越來越蒼白,毒氣在體內(nèi)竄橫,好幾次腥甜漫上喉間,又被他狠狠壓了回去。
他在蕈衣的墳前站了許久,久到風(fēng)雲(yún)都變了色,他才動(dòng)了動(dòng)身形,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手一鬆,酒罈在地上碎成無數(shù)瓣。
手?jǐn)E起,三聲擊掌驚醒失魂落魄的阿敘。
他喚道:“玄娘。”
一抹紅影應(yīng)聲出現(xiàn)在沅之淮身側(cè)。
如墨的長髮,蒼白的臉,血紅的衣裳,銀色的蟒鞭,不是玄娘又是誰。
相比較她臉上的毒紋居然消失不見,阿敘更驚詫於她爲(wèi)什麼沒有死?
針上塗抹的毒液正是沅之淮方纔所說的劇毒“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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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斷更真是抱歉,飛雪飛到眼睛裡有些刺激到了,遲來的聖誕快樂。
另外,本文估計(jì)會(huì)在月底完結(jié),具體完結(jié)時(shí)間詳見評論區(q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