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孟昭、二哥孟曦下午早早就來了,兄弟幾個吃過飯,溜了幾圈,就坐進秦園書房。
蕓娘已經改了髮型,換成婦人的髮式,身上還穿著新婚的吉衫。二哥有些意外,拿眼睛看了看大哥孟昭;大哥在孟曦的提醒下,也發現問題了。
大哥橫了一眼楊孟晗,多少有些責怪;想了片刻,從自己紙扇上,慢慢解下一個白玉墜子來,對著蕓娘說:這是家母小時候在孃家時,最喜歡的、從不離身的一把檀香扇的墜子,出嫁就帶到楊家了;家母過世後,墜子就落在我這,我也一直帶在身邊。這個你先拿著,有什麼以後再說。
大哥是嫡長兄,他的話,很多時候,代表的是家族的態度;而且,這墜子是母親的遺物,給蕓娘那就意義不同尋常了,代表家族從一定程度上接受她了。
蕓娘竟被這小意外搞得有些感動,她本身就沒有任何期望,任何小小的收穫,都是驚喜。規規矩矩像新媳婦見公婆似的,給大哥二哥敬了茶,竟有些羞澀地不好意思呆在書房了。
臨出門時,大哥對著蕓娘背影說:你大嫂幾個月就過來了,有什麼難處,就儘管找她吧。
蕓娘眼睛有些紅了,噙著眼淚,轉過身了,給大哥深深地行了一個蹲禮......
出了這麼一個小插曲,三兄弟一下子不知道說什麼話題好了,都默默地喝著茶。
二哥沉默了一會,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幫孟晗辯解:這女子,倒是有股破釜沉船的勇氣,偌大個芍藥居扔下不管了,千里迢迢地追過來,三弟沒逃過去,也在情理之中。
大哥用指頭點點楊孟晗:三弟,你這風流性子該收斂收斂了,還沒成親呢,你房裡都養幾個了?這一次走一趟南洋,又收了個只知道打打殺殺的大腳妹,我家是書香門第好不好。
二哥一樂:大腳妹在我家做不成正房的,所以方家纔不大在意;孟晗心中還是看重方家小妹的,念著恩師的好吶......
大哥沒好氣地說:算你還有良心,沒忘了蓮舫公的授業解惑之恩!
楊孟晗有些醉了,還有這種解讀......
大哥拿出了父親的一封親筆信,信裡還有一張果果的兒童畫,畫中一個小女孩,站在船頭,拿著一把劍,朝著東方的太陽在比劃著......
楊孟晗把畫遞給身邊的二哥:二阿哥,你看看,是不是我再不回去,果果要殺上門了......
二哥看了笑笑地點頭,大哥看了也無聲一笑,兄弟三都喜歡這小小的小妹。
父親在信中說,楊孟晗下南洋,潤淼從舅已快馬告知。父親說,他不知楊孟晗此舉的用意,但若是破局必須之舉,儘管放手施爲。潤淼從舅已被保舉爲正五品的海關同知,楊孟晗也被保舉爲從五品的守禦所千總,詔命吿身月餘後,直接送至滬上。隨之還有一批七品以下空白吿身,任命後上報備案即可。吏部自有潤森舅舅安排,兵部亦有常熟翁心存翁二銘大人緩協。
並一再叮囑,兵要多練勤練,出兵爲國效力之日,已迫在眉睫、就在眼前。
楊孟晗看完信沉思了很久,並把信給二位兄長看了。
楊孟晗問兩位哥哥:大阿哥,你們的官身下來沒有?
大哥回道:年前下來了,都是七品候補知縣。
楊孟晗:那你們該有字了吧,以後應酬多了,沒字不好吶。
二哥有點不好意思地說:過年時,父親給取了,大哥叫鳳鳴,我叫清鳴。
楊孟晗:南洋的事,你們應該多少聽說點了,二位兄長怎麼看?
二哥:南洋怎麼那麼多好田地沒人種?
楊孟晗:地廣人稀,隨便種點就夠吃;廣府、福建的船好不容易跑一趟南洋,誰也不會把賺不了幾個錢的糧食運回來,所以多餘的就撂荒了。因爲是荷蘭人地盤,其他西夷不去,荷蘭工業一般,國內市場也小,各種物資的需求也不大,光南面的爪哇島,什麼都有了;最後只剩下挖金礦銀礦這個簡單產業。
大哥:要是有船,只要把糧食運到天津,可就是金不換了;上好精米,人家拿著銀子求著你賣。
二哥:看來,經營婆羅洲,港口與船運,是第一步最重要的。
大哥遲疑半晌,好像是下定決心,嚴肅地問:三弟,是要在南洋建國稱王?
楊孟晗淡然一笑:建國有興趣,稱王沒想法。一來,稱王后與國內朝庭不好相處;二來稱王后,反而會引起兄弟鬩牆;後輩如果不肖,還禍及滿門,不要也罷。我是想仿照美國國體,建共和之國,作爲楊家的一條退路,嗯,對與我們共進退的幾家,都是退路。
大哥:現在,在滬上的局面,不挺好的嗎?又去南洋鋪新攤子,多不多餘呀?
楊孟晗:目前國內之局,父親已再三示警,糜爛之局恐怕躲不過去,難以避免。到那時,不舉兵應敵,父親必是失地丟官之局,最好的結局是全家流徙邊疆。若起兵則易成權臣之像,必招朝庭猜忌;自大清開國以來,漢官擁兵,結局都不好;前有周培公,後有年羹堯,那些開國時投降帶路的藩王就更別提了。所以,不練兵不行,練兵後不預留退路更不行。
大哥深思良久後,緩緩點點頭:三弟說得有理,預備的那地方,有多大?
楊孟晗:比兩江三省加起來,差不多大一倍吧。
大哥呲的一聲,拿眼直愣愣盯著楊孟晗,被驚到了。說得輕巧,還才差不多大一倍。這三弟的心有多野!
二哥也拿眼有點崇拜地看著比自己還小的三弟;怪不得父親說三弟都盛過他自己,父親說他自己只能看透危局,苦思卻無破解之法;三弟不單看透了,去年已開始佈局,學西洋兵法,胡服騎射,練新兵以對危局。
大哥默默地低頭喝著茶,半天才悶聲道:三弟,你曉得的,這些年,大哥一直埋頭在書房裡,窗前苦讀聖賢書;搞得自己,對世間事務、人情世故,還不如坐在閨中、操持家務的你大嫂一介女流啊......
二哥沉默了一會,看著大哥:大阿哥,這事,你恐怕推辭不了,也不能推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