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凡不知道自己怎么回到房間的,更加不知道自己怎么睡著,睡了多久,直到看見了窗簾縫隙里照進來的陽光。
一切,都好像是在夢里,一個亂糟糟的夢,全都是曾泉。云城和他初識,和他一起去送救災物資,和他在路上說說笑笑,后來和他一起在商場碰到鄭翰,后來他說去了云南,后來他說要帶她私奔——
一直到昨晚,曾雨說“他心里就是你”!
而到最后,在她腦子里回蕩的,始終都是曾泉的笑聲,是他說的那句“蘇凡,你一定要幸福!”
是啊,她要幸福,她——
“醒了嗎?”身邊,一個熟悉的聲音飄了過來。
她就算不看,也知道那個聲音是霍漱清。
“我怎么又在醫院了?”她問。
“沒事,你昨晚暈了,醫生已經檢查了是血糖太低的緣故,別擔心。”霍漱清的手,輕輕撫摸著她的頭頂,他的視線,也是那樣的溫柔。
蘇凡轉過頭望著他,卻是什么都說不出來。
“你不是說今天早上要走的嗎?現在幾點了?是不是錯過飛機了?”蘇凡問。
“不要緊,晚幾天也沒事的。”霍漱清道。
“那怎么行,你的工作——”蘇凡忙說。
可是,他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聽見她說“我不想拖累你”。
“傻瓜,什么拖累不拖累的?我們是夫妻,夫妻本來就是要同甘共苦的,明白嗎?”他注意到她眼神的渙散,心里不禁有些擔憂,卻還是微笑著對她說。
蘇凡卻沒有笑,不禁嘆了口氣。
“你想吃點什么?”他問。
“沒胃口。”蘇凡轉過身,背對著他,道。
霍漱清看著這個背影,沉默了一會兒,才說:“沒胃口也得吃啊!低血糖要好好吃東西的,要不然會越來越嚴重。”
“我沒事。”蘇凡道。
“乖——”霍漱清說著,輕輕去扳她的肩,她卻一下子就坐起來,盯著他。
可是,她什么都說不出來。
“丫頭——”他伸手,想去碰到她,可是他的手還沒碰到她的臉,她就躲開了。
“我沒事,你早點回去上班吧,你出去了那么久,很多工作都在等著你的。”蘇凡道。
說到工作,事實上,今天早上,一夜未眠的曾元進一大早就去了紅墻,跟領導匯報人事調動的初步意見,覃春明也隨后去了。
曾元進和覃春明一起說了對于霍漱清和曾泉等人的人事建議,首長陷入了深思。
“漱清去邊疆是最好的,我希望是他去——”首長嘆了口氣。
“是的,我們也都是這么認為。”曾元進道。
說著,曾元進看了眼覃春明,覃春明已經得知了昨晚曾家發生的事,也是大半夜沒有睡著。
“迦因的病情,要是他們夫妻兩個分開,怕是很不利的。所以——”覃春明對首長說。
“是啊,迦因的身體是個問題,可是,那個地方,現在也只有漱清才能去。”首長說道,看著曾元進。
從首長辦公室出來,曾元進抬頭望著那陰沉的天空,緊緊閉上了雙眼。
覃春明站在他身邊,輕輕拍了下他的肩。
曾元進看了他一眼,開始慢慢朝前走。
“迦因怎么安排?漱清看樣子是必須要去了。”覃春明問曾元進。
“我和文文商量一下,讓她帶著迦因去榕城住吧,那邊環境好點。”曾元進道。
“孩子們呢?”覃春明問。
“念卿就繼續在這邊讀書,嘉漱嘛,”曾元進頓了下,“回頭再說吧,要不一起帶去榕城也行。漱清去了那邊,總得有個人要照顧他的。”
“之前他家里的那個阿姨,就是在醫院照顧過迦因的那個也不錯。”覃春明道。
“嗯,這個就讓漱清自己安排吧!現在最麻煩的是迦因的事!”曾元進道,“我也不知道該怎么辦了。”
覃春明看了眼曾元進,繼續背著手慢慢走著,道:“阿泉呢?你打算怎么辦?”
曾元進搖頭,道:“我從沒這么麻煩過,直到昨晚,我才知道自己這么多年有多么失職,對家里,對孩子們,我,唉!”
“我們都做的不好啊!”覃春明也嘆了口氣。
曾元進看了他一眼,道:“逸飛呢?去了江漁還沒回來?”
覃春明苦笑了下,點點頭。
曾元進也不禁笑了下,道:“你說,這都是什么事兒啊!”
“都怪你只生了一個迦因,你要是生兩個,給我們家再分一個不就天下太平了嗎?”覃春明道。
曾元進卻只是苦笑著沒說話。
“等到孩子們出了事,我們才會知道自己一直都做的有多么不好,可是已經晚了啊!”覃春明道。
“是啊!”曾元進也嘆了口氣。
“我家那個傻小子啊,現在迦因出了事,我就怕他連婚都不給我結,讓我連孫子都見不到怎么辦?”覃春明說著,笑了。
曾元進也是只有嘆氣了。
要是他家里多一個迦因的話——
可是,即便是來一個和她一模一樣的人,那也不是她啊!不是他們幾個愛過的她!
人的記憶和感覺,是沒辦法拷貝的!
兩個人慢慢走著,剛走了沒幾步,就碰上了疾步而來的方慕白。
“你們這是——”方慕白看著他們兩個,道。
“哦,我們已經談完了要走,你去吧!”曾元進道。
“這么急?”覃春明問方慕白,方慕白點頭。
“希悠怎么樣?”曾元進問親家。
“在家睡覺呢!跟夫人請假了,下午和云期去三亞。”方慕白道。
因為方希悠身份特殊,即便是想去南方海島度假,也只能去海南。
曾元進點點頭,方慕白看著他,道:“泉兒去哪兒了?”
“我不知道,打電話也關機。”曾元進道。
都是愁啊!
“那我先去匯報工作,今天晚上,你們有空嗎?去我那邊坐坐?”方慕白道。
曾元進和覃春明互相看了一眼,點點頭。
三個人就分開了,曾元進和覃春明各自去忙了。
回去辦公室的路上,曾元進坐在車子里閉上了雙眼。
昨晚的情形,又像是電影一樣浮出他的腦海。
曾泉說完那番話,擁著蘇凡站在屋子里,他說要她幸福,可是,曾元進注意到,他叫她“蘇凡”,而不是“迦因”。雖然稱呼不同,可是曾元進很清楚這里面的區別,其他人也都清楚,霍漱清、方希悠都聽得出來。那一刻,曾泉是把她當成了曾經喜歡的那個女孩的,而不是妹妹。
而那一刻,蘇凡猛地就暈倒了,暈倒在曾泉的懷里。
大家都嚇到了,霍漱清趕緊抱起她往外沖。
“快,上醫院!”曾元進跟出來,道。
曾泉趕緊打電話給前院的警衛,準備車子。
方希悠看到他掏出手機的那一刻,抬手擦了下他的眼角。
是在為蘇凡流淚,還是在為他自己?
就在這時,方希悠看見羅文茵并沒有出來,她回頭看見羅文茵關上了門,把自己和女兒關在里面。
“我去看看文姨!”方希悠對曾泉說完,在曾泉看她的時候,她就趕緊去準備推曾雨的門。
可是,還沒推開門,她就聽見羅文茵斥責曾雨的聲音——
“你到底想干什么?你姐姐身體不好,你是想害死她是不是?”
“我只是實話實說!我沒做錯!”曾雨還不承認。
“實話實說?你知道什么?你這樣,讓你哥和你姐姐怎么在這個家里過?你是不是想把他們趕走?你到底想要干什么?”羅文茵道。
“我沒想干什么!你們眼里心里就只有他們,只有他們兩個才是你們的孩子,我根本就不是!我就是要讓你們知道,讓那個女人自己知道她是個什么東西!”曾雨道。
緊接著,方希悠聽見“啪”的一聲,不用說,是羅文茵打了曾雨。
這時,李阿姨趕過來了,方希悠便趕緊推開門,和她一道進去了,拉開了羅文茵和曾雨。
“你打我,連你都打我!你們都打我,我恨你們,我恨你們!”曾雨哭著喊著,李阿姨拉著曾雨,勸著她,可是曾雨怎么會聽?
“我現在恨不得,我,我怎么會生出你這么一個狠毒的女兒?”羅文茵指著曾雨,流淚道。
方希悠趕緊把紙巾遞給羅文茵,羅文茵擦著臉上的淚。
“你后悔了是吧?好啊,你最好一巴掌打死我,你要是不打死我,我就詛咒她蘇凡不得好死,我咒她——”曾雨也是火了,口不擇言。
羅文茵氣得不行,又起身要去打女兒,卻被方希悠拉住了。
“好了好了,小祖宗,你別再說了,把你媽氣著了。好了好了,不說了不說了。”李阿姨勸曾雨道。
“李媽媽——”曾雨抱住李阿姨就哭,“他們都欺負我,我爸媽打我不要我,他們都——”
羅文茵指著女兒,氣的說不出話來。
“文姨,爸爸他們去醫院了,您要不要去看看。”方希悠見狀,趕緊說。
是啊,迦因去醫院了,迦因——
羅文茵想起蘇凡,一顆心立刻懸了起來,一下就站起身,喃喃自語道:“是啊,迦因,迦因,迦因去醫院了,我,我得,我得去醫院!”
說著,羅文茵就快步走到了門口,聽見了曾雨在身后大聲哭。
羅文茵停下腳步,看了一眼抱著李阿姨的曾雨,拉開門,喊了一聲“來人!”
今天晚上鬧的動靜這么大,這是這個院子里有史以來第一次,警衛排的士兵便在月洞門口站著等候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