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宮女當時趁著混亂便逃走了,沒有人認識她,也不知道她是哪個宮的宮女。皇上派人多方打探也得不到半點消息,人好似憑空消失了一般。我臥躺在床上,看著房間鮮亮的色調和豪華的擺設,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份量加得不夠,引不出對方的人呢!
當日未時,皇上再次翻了去了“錦書軒”探望惠妃,后宮轟動異常!我從翠倚口中得知眾妃的討論:皇上已經連續十日探望惠妃,一日不曾停歇,就連常去的雅嬪和漁美人那里,次數也少了幾回!惠妃因禍得福,雖然失去了孩子卻獨得皇上愛寵,長此以往,再獲麟兒指日可待!皇上本就很少來,若是惠妃專寵,你我豈有明日!
于是眾妃成群結隊往皇后的“鳳棲宮”跑,結果被皇后以身體不適不便見人為由堵在門口。
我一字不落地聽著探子報來的消息,眾妃語出時的表情,身邊服侍的太監宮女有否異常,還有我這“錦書軒”放出去的虛虛實實的消息到底被幾人打探了去!她們均以為我只是失去了一個孩子,卻不知我連今后做娘親的希望都很渺茫。我不相信幕后黑手也會這么認為,除非此次計謀并不是皇上的任何一位妃嬪策劃!
探子答曰沒有一位妃嬪異常,我了然地合起手指,如果這么一招就能揪出來,那心機怎會是一招就能置我于死地!畢竟皇上只是來探了探惠妃,從來沒有留得太久,興許,只是為了安慰惠妃呢?
是夜,一頂明黃色的軟轎停在了“錦書軒”的門口,跟著皇上今夜要留宿在惠妃娘娘處的消息“不脛而走”。
院門緊閉,窗關簾闔,就是一只蒼蠅也別想飛進來。
我一面等待著,一面暗暗佩服,皇上的情報組織,果真力量強大。
皇上笑著,道:“惠妃在想什么?”
當著大家的面,皇上一向是稱呼我為“惠妃”的,這是他新冊封的妃嬪嘛,我也不反駁,跟著道:“臣妾是在想,皇上的身后,到底還有多少暗中報效朝廷的人?”
“有多少,你自會知曉。愛妃你說,你的這個計劃,會否抓住真兇?”
我搖頭:“臣妾不知。皇上身后有千軍萬馬,尚且讓對方僥幸逃脫。或許那人此刻正在看著臣妾的笑話,也說不定。”
皇上沉默,而后道:“朕欠你一個交代!是朕太相信朕的后宮,朕的皇后。你放心,朕一定會還你一個公道。”
我福身道:“謝皇上。”
心里其實很不以為意,后宮里的男人只有一個,這個男人可以殺伐決斷,可以勇敢果決,可以狠心絕情地對待他不喜的女人,而這些女人卻不能這么對他,甚至必須依靠他,仰視他,維護他。所以即使再睿智的帝皇,又哪里會清楚住在他身邊的一個又一個的女人懷著怎樣的心腸呢?說白了都是為了爭寵,以此達到自己的目的,但是手段,永遠不是任何一位帝皇想象的那么簡單。
皇上當初接我進宮的目的,或許真的如他自己所想,只是想保護好尹臨留下的孩子,畢竟嫻姐姐與蘇側妃還是以尹臨名義活著的人,而我卻流落在外。但是他太過高估自己的能力,以為他設下的保護傘足夠強大,而事實并非如此。
因而這痛,是我一人的痛,仇,也是我一人的仇。
還有他中間那一句“朕的皇后”,難道他……
我故作驚訝地道:“難道皇上是懷疑皇后娘娘?”
金盞里是我剛呈上的美酒,皇上一飲而盡,道:“不是她!可她未必沒有私心!”
我一怔,都說“夫妻同心其利斷金”,看皇上的樣子是對皇后有諸多不滿呢,究其根由還是因為皇上與太后的過節遷怒皇后,而皇后自己又無所出,要不是看在是結發的份上,真不知皇后的這個位置還能做多久?
后宮里的女人,每一個都可憐。
難道我自己不夠可憐嗎?
所以現在不是我心軟的時候,特別是不能讓害我的人逍遙法外。
但我們都低估了對方的容忍限度,一連幾日,我都找不到可疑點。
我開始懷疑自己的第一判斷。
總以為是皇上的妃嬪,難道是別的人嗎?
我疑惑起來。
事情的發生往往在一念之間。
這日正是皇上早朝時分,我在院子里轉圈,這是我想出來可以打發時間又可以鍛煉身體的方法,等同散步。
翠倚急匆匆跑來,道:“小姐,找到了。”
我出于本能地問道:“在哪兒?”
翠倚本是急切的,見我有些緊張,雙眼布滿陰霾,道:“在漁美人的寢臥被發現,人已經死了。”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復又問道:“漁美人?”
是她嗎?若是她我該如何面對?
“小姐您別著急,不是漁美人做的。只是這宮女不知被誰下了毒手,正好逃到了漁美人的寢臥。美人說她那時尚有一絲氣息,一直哀求美人救她。可沒有等到太醫,就已經死了。”
我點頭,不是任梓漁,我心里稍稍舒服了些,便道:“我們去瞧瞧。”
走到離任梓漁的寢臥外幾丈,就見一個戴著面巾身穿宮服的宮女在門口守著,一見“我”上來,便道:“見過惠妃娘娘,我們美人正等著娘娘,娘娘隨奴婢來吧。”
“我”與一名跟隨的宮女跟著走了幾步,發現是繞著彎,便道:“為何走這條路?”
那宮女答道:“回娘娘,美人說從大門直走,需穿過前院及花廳,那宮女先被放在后院,這條路近一些,美人已等候娘娘多時了。”
“我”熟悉任梓漁的宮苑布局,確實如她所說,也不疑有他,跟著朝前走去。
約莫五十米,這宮女帶著我再次拐角,“我”覺得不對勁,道:“你是何人?”
那宮女怪笑著靠近“我”,掀開面紗道:“妹妹不認識我,可是我卻認識妹妹呢!”
“你是何人?”她的穿著宮女不似宮女,妃嬪不像妃嬪。
她揭開身上的面紗后,再次取掉斗篷,道:“你看看我是誰?”
“我”搖頭。
她看著“我”,嘖嘖笑道:“你當然不知道我,可我卻恨透了你!如果不是你的出現,我已經是皇上的女人!是皇上的寵妃!你這個該死的女人,不但突然出現奪走了皇上的心,還懷了龍裔!我不會讓你奪走皇上,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笑靨如花,恨,卻是從她眼睛里流露出來。
她靠得“我”極近,話音一落便舉起尖刀,直插“我”胸口而來!
“我”平心靜氣,待見到那刀尖的一瞬間抬起右腿,踢飛那尖刀,同時以掌力掃過,趁她愣神之際扣住她的手腕,腳下一掃,她便被制服在地上。
這宮女還在吃驚,道:“你……會武功?”
我這才從“我”身后走出,撕開那具人皮面具,冷冷道:“我當然不會武功,你面前的惠妃,是假的。”
那個“我”同時也撕下臉上的人皮面具,露出本來面目,是皇上的暗衛。
她當即驚慌失措,慘白著臉道:“不可能,不可能。”
我冷笑:“你就這么深愛著皇上,可是你知不知道,今天這一幕,都是你深愛的皇上為了配合我揪出你這殺人兇手而聯手導演的一出戲?皇上,從來都沒有愛過你!”
這的確是我沒有見過的妃嬪,我甚至不知道有這號人物的存在。可是她卻戴著這副楚楚可憐的面具,滿騙過了所有的人,一步一步地害死了我的孩子,我,不能饒恕!
與其讓她死,不如讓她生不如死!死有什么可怕,她奪走了我最重要的東西,我也要奪走她最美好的希望。
我繼續一字一句地,不帶任何感情地道:“你知道嗎?即便沒有我,皇上也不會喜歡你!誰會喜歡一個心懷叵測的人?皇宮里的確不乏姿色美麗的女人,可是皇上的身邊,溫柔如漁美人,嫻靜如雅嬪,端莊有皇后,婉約是趙美人,還有容妃艷麗,蘭妃高潔!每一個人都有自己最美麗的地方,只有你,生了一副美麗的容貌,卻有一顆毒蛇一般的心腸,皇上怎會喜歡你?他連看,也不會多看你一眼!”
那女子哭號著不停念著“皇上”,而皇上真的如同我所說一樣,連看也不曾看她一眼,便冷冷道:“拖出去杖斃!”
我悲哀地坐在院子里,看著空落落的大院,悲上心頭。
這一夜,不知該是有多少妃嬪在暗自高興,又少了一位皇上的女人呢,然而皇宮選秀幾年一次,少一個多一個,又有什么關系呢。
我終于弄清楚了事情的來龍去脈,這宮妃原是與羅玉英一道進宮的秀女,姿色中上,也有一番嬌羞姿態。在我進宮的前幾日,她也不知是用什么法子迷惑皇上多看了她幾眼,又在秀女之上才人之下給了她一個“采人”的稱號,承諾不日晉升“才人”。這個采人日盼夜盼,以為終于熬出頭了,結果我一進宮,打碎了她的美夢,甚至皇上早就忘記她的存在。心有不甘的采人把恨夾住在我身上,以為是我迷惑了皇上,阻擋了她前進的路。剛巧服侍她的大宮女與分來我院子的一名太監相熟,兩人早已結成對食,酒酣之際這太監說漏了嘴,被那大宮女添油加醋告訴了這采人。采人妒上心頭,就策劃了這么一出。
真相查明之日,翠倚焚天禱告,說是希望小侯爺可以早登極樂,免除苦涼。
她見我還是悶悶的,問道:“小姐,您大仇得報,接下來有什么打算?”
我翻著小小的里衣,心里并不開心,道:“打算?還能有什么打算?”
“老爺之前讓奴婢帶話給小姐,說是要是小姐在宮里有變,就想法離宮,不要顧及家人,也別掛念他。”
我悶悶的,心里其實難過得要死,都說上帝給你關上一道門的同時,也會為你開啟一扇窗。誰說不是呢!
我翻手抱住翠倚,我還有她,還有掛念我的爹,我失去了太多,可只有他們,從頭到尾都在我這里。一個在我身邊,一個在我心中,我還有什么不滿足。
這才破涕為笑,道:“我們現在不能離開皇宮。”
“為什么?皇上當初是為了照顧王爺的孩子,才把小姐接進宮的。現在小侯爺……,小姐也報了仇,我們為什么還要留下?”
我刮著她的小腦袋,道:“你以為僅憑那采人和她的大宮女,就能搞出這么大的陣仗?她們,都只是被利用罷了。”
蟹爪和麝香,前一種是極為奢侈之物,那采人連品級都沒有,月例里不可能有這么奢侈之物。而麝香一直是宮廷被禁之物,除了迫不得已用于救人,太醫是不會輕易開出此物為藥方的,且它要價極高。這采人每月的月錢不多,娘家也貧瘠,此為疑點之二。
所以,她不過是受人利用,而背后的真兇,依舊逍遙法外著。
我之所以不言明,是因為我沒有證據,而且我也想,出其不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