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穿著一襲白色長衫,烏黑的發用一根玉帶綁起。
門被他“吱嘎”一聲推開了,口中仍是喚道:“小白,小白?”
跟著他的視線慢慢游移過來,門邊的一個古董花瓶、潔凈的地面、慘死在地的偽裝成春煙的人,最后是我。
他驚叫一聲,面色慘白地跌坐在地,道:“弟妹,你怎么在這里?是你殺了她?”
我比他還要驚訝,聽到這話時才想起自己手中還握著刀,忙丟下,道:“不是我,不是。”
他看了看周圍,慌忙把門關上,然后戰戰兢兢地看了看四周,方對我道:“先把她處理掉,否則弟妹會惹禍上身。”
我感激地道:“多謝……齊王。”
我已經不是尹臨的側妃,叫他大哥似乎不妥,就這么一個不明不白的身份,實在不知道該喚作什么,只好暫時稱呼他齊王了。
他笨手笨腳地拖起那尸體往后廂房走,見我愣著便道:“還不快過來幫忙。”
我“哦”了一聲,跟上前去。
他好瘦啊,手上根本比我多不了多少氣力,我們費了很大一番功夫才能把尸體丟進枯井里,臨丟下前我抽空揭開了那張人皮,面具下是一張我完全沒有見過的臉,我嘆口氣,線索又斷了。
收拾完這些也費了好一番功夫,我想起自己剛剛傻傻的樣子覺得好笑,還是齊王急中生智,否則我都不知如何收場。遂再次福身道:“今日之事多謝齊王。”
他一笑:“弟妹還跟我客氣什么。”
話一出又覺得不妥,我的確不夠資格再叫他兄長了,便說:“弟妹在我心里,永遠是弟妹。要是你不介意,可隨七弟在時一樣,喚我大哥。”
他提到的七弟應該是尹莊吧,我記得尹莊是排行老七的。沒想到那個家伙人都走了,居然還有這么多人惦記他,可見他的人緣是有多好,不過這于我倒是好事一件。
但是,大哥……
還是算了吧,太后最是忌諱“齊王”這個大字,我可不想禍從口出,遂為難一笑。
他也看出我的窘迫,道:“無妨。這些年我已經習慣了。”
我想起剛才的突兀,覺得很是不好意思,想解釋些什么,又覺得有點多余。惴惴地站著,不發一言。
悶了半天終于想起一句可以扯開的題外話,問道:“齊王為何會來到這里?還有,小白是?”
他略顯蒼白的臉上浮現一絲笑意,道:“小白是我養的一只小貓。”
我了然點頭。
自越王事件后,皇上不是早有打算把其他的王爺都趕走嗎?他……
“聽說弟妹暈了好些時日,有些事情還不知道吧?”他說道。
我心里一樂,正想如何去探聽消息了,他就來了,真是及時雨啊及時雨。
“是,妾身這一病都糊涂了,宮里的好多事,都不清楚。”
我最大的疑惑就是,我已經被毀去小半截臉,一個與我見面總共不過五次的齊王,如何將我識得的。
他盯著我的臉瞧了會,直把我看得不好意思,才輕咳了幾聲,尷尬道:“弟妹這張臉,如此傾國傾城,也難怪這么多人惦記了。就是我這個……”
他自嘲一笑:“這個不起眼的落魄王爺,也忍不住要多看幾眼呢。”
這是間接說明了還認得我的原因嗎?我心下疑惑起來,這張臉有這么大魅力嗎?即使已經不那么完美,還是有人愛得死去活來?說白了容貌不過是空空的皮囊,我承認剛發現的時候還是有些難過,隨著時日長了,也就習慣了。
“王爺謬贊了。”我道。
“弟妹還不知道吧,我是奉命回宮吊唁太妃的葬禮,誰知回宮不久,自己就病了。也是這具殘軀不爭氣,這一病就是好幾個月。”
雖是從他口中說出,可是我心下還是詫異得很,皇上不是一直都顧忌著齊王的長子身份嗎?怎會把他放在皇宮這么多時日也安心?還是說,皇宮出了更大的事情,使得皇上無暇分身,根本沒有時間考慮還有個近憂的齊王?
我胡思亂想了一陣,終于發現齊王的手在我眼前揮了揮,我察覺到自己的失態,臉一紅。
齊王也不在意,道:“我本是來尋小白的,既然它不在此處,那我再去找找。”
不管怎么樣他好像也是幫了我一個大忙,我福身謝道:“多謝齊王,大恩大德改日再報。”
他轉身,一襲白衣在烈烈風口更顯單薄,笑道:“不必了,你曾幫我一次,今日我幫你一回,你我扯平了。”
我知他說的是那次關于顧太嬪的事情,也不再多想,回過頭整理空曠的宮殿。
說也奇怪,這么久了,我剛醒來見到的小宮女去哪了?這么久也沒有回來。我沒有尋找她的意思,但是回望整個宮苑,空空的像是一座冷宮。對于外面的任何事都不清楚,就連齊王這個被間接虐待的王爺都知道的事情,我居然一點也不清楚,是時候出門去了。
щщщ¤Tтkan¤C〇
索性四周都沒有人,我換了一套干凈的宮裝,面紗遮了面,想著這樣太過突兀反而不好,遂又在那傷口上作了手腳,畫上一大朵絢爛的紅蓮,這才滿意地關上門。
一路上還是遇見幾個和我穿著一樣宮裝的宮女,彼此點頭路過也就完事了。
我胡亂走著,皇宮雖說住了一段日子可是還是大得讓我咋舌。基本是每過幾個宮苑就有一座小型的花園。而那個被稱作皇宮御花園的地方,可是不知道比這些個小花園大上多少倍呢!
路上我也很害怕遇到熟人,每當有宮妃的轎子路過,我都跪在一邊,把頭深深地勾下。幸好我穿著普通的宮女服裝,沒有人注意到。
我跟著前面一頂藍色的轎子后面,看樣子該是個大官的轎子了,排場也挺大,容易蒙混過關。
“站住,干什么的?”
原本都看見守衛對著那轎子點頭哈腰,我正竊喜,心想跟對了地方,卻突然被守衛攔住了。
“我,我是奉命出宮辦事的。”
“奉命出宮?”那侍衛明顯不相信:“哪個宮的?有腰牌嗎?”
“腰牌?”啊,我怎么把這么重要的事情忘記了。
眼看那藍色的轎子就要離開了,我心里那個著急啊,就怕被當做亂黨抓起來了,這時候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竟看見那轎簾動了動。
“我說你是新來的吧?這么點規矩都不懂。”那侍衛見我久久不動作,明顯不賴煩了,說道:“沒有腰牌就回去吧。”
倒是沒有為難我,我泄氣地往回走。
拐角處,突然被一個人拉了一把,我剛想叫嘴也被捂住了。我害怕極了,心跳如擂鼓,這時候卻聽到一聲極為熟悉的聲音:“別怕,是我。”
我全身一抖,傻愣愣回頭,果然見到了那張我熟悉的臉。
一個我回到現代后才發現我其實早已對他情根深種的人,尹風。
他瘦了許多,露出了深深的顴骨,我忍不住顫抖著手抹上他的臉頰,道:“是你……”
他反手握住我的手,同樣深情地凝視著我,道:“是我,小葭兒。”
隨后拉起我,道:“這里不是說話的地方,跟我來。”
我被他一陣輕功帶著,進了一處荒涼的院落,看起來久無人居。
我想象過很多與他再次重逢的情形,我會不會突然撲到他的懷里大哭,或者撒嬌般看著他,甚至打他罵他,可當真的這一刻來臨的時候,我才發現完全不是那么回事,我想說的,想做的,想表達的,竟然不及眼睛里的萬分之一,我就那么看著他,認認真真地看著他,比任何一次都要深情地看著他。
是的,我明白,我愛他。
不必懷疑為何我會突然轉了性子,或者是被他的癡情所打動,也許被感動也有那么一點成分,但是真正讓我明白的是,他早就存在在我心里,只是我一直不敢承認而已。
我那時是以楊葭的身份活著,在她的記憶里她是心儀尹臨的,所以我選擇尊重她,越到后來,我越來越覺得自己無法控制了,很多時候我會想起尹風,想起他對我的好我對他的無情,時間長了,這些有的愛沒有的情慢慢在我心間流淌,而我自己毫不自知,畢竟我是尹臨的人,好像抱著別的思想是不對的。
直到這次回家,我才發現我有多么可笑,多么傻,我明明心心念念的人都是尹風,卻非要說服自己愛的是尹臨,所以我才會在被休后一次次躲避尹風,是因為我害怕,我害怕一旦挑破,會再次掀起驚濤駭浪,我更怕這個身子的主人會責怪我。
然而現在不同了,我不再是楊葭,過去的楊葭已經隨著尹臨的離去遠走,我就是我自己,我是辛晴,我有權利選擇并且爭取我喜歡的男人,我清清楚楚知道自己的心意,那里滿滿的都是尹風。
不管怎么樣,我都要為自己活一次。
我們并肩坐在鋪滿青苔的石階上,相視許久后還是他先開口:“這里是前朝的冷宮,不會有人發現的。”
我“嗯”了一聲,不再言語。
明明是有萬語千言的,為什么一見到他就什么都開不了口了?
“小葭兒,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他聲音低沉,突然攬我入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