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還是那聲綿長嬌媚的聲音。
最初我以為是自己聽錯了,可是皇后已經(jīng)屏住了呼吸,擔(dān)憂的看著皇上。而皇上的臉色難看到了極點,一用力,那緊閉的兩扇門就乒乒乓乓開了。
一股濃烈且不同尋常的香氣穿透了我的鼻腔。
該怎么形容我看到的情況呢?只見淺綠色的宮帳里,巧笑倩兮的容妃姿態(tài)魅惑到了極點。她長發(fā)披散在肩頭,柔和如水;肌膚白皙,姿態(tài)撩人;上身僅剩一件瑰麗花朵的肚兜,衣衫半露,紅唇嬌艷欲滴,半張著欲說還休。
這時候一只手握緊了她的纖腰,將她緊貼住自己。容妃輕輕地“哼”了一聲,似乎極為享受。那人的手開始在她身上游走,從眼睛到紅唇,從脖頸到極致的香肩,到小腹,一路向下,往那叢林深處探去……容妃嚶嚀起來,開始只是小聲,慢慢地隨著那人的手握住她的飽滿,她象征地反抗了幾下,便沉醉其中了。而讓她此刻欲仙欲死的,竟然是已經(jīng)不著寸縷的趙美人……
我根本不能相信眼前看到的事實,扮成男子模樣的趙美人,與容妃在此上演了一出活色春香的圖。
與我一樣不敢相信的豈止是眾妃,還有皇后,她氣得雙手顫抖,指著容妃道:“你……你們……”
容妃縱使媚眼如絲,也終于發(fā)覺事情的不對勁,她連忙推開靠近她的趙美人,連滾帶爬地抓住皇上的衣角,說著求情的話語。
趙美人總算也回過神來了,她回頭望了眼我們,胡亂抓了塊錦被遮羞,嚇得跪在地上抬不起頭。
皇上一言不發(fā),怒氣比滿室的熏香還要濃烈厚重得多。他冷冷看著腳下的容妃,還有低著頭不敢吭聲的趙美人,青筋暴突。
容妃見皇上不搭理她,又跪著移向皇后,淚水像斷線的珍珠般掉下來,道:“皇后娘娘,臣妾不是……臣妾不知道為何會,皇后娘娘,求求您幫幫臣妾,幫幫臣妾…….”
容妃是皇后一手培養(yǎng)起來的黨羽,她犯了事,皇后難辭其咎,更加心痛少了一員幫手。皇后的神色此時是真的難過,眼圈跟著紅了起來,道:“你……你…….”
已然是氣得說不出話來。
趙美人此時卻冷靜了,她將屋子里的人逐漸看了個遍,整理了衣衫當(dāng)著眾人的面一件件穿著,嘴里冷哼道:“容妃,別再求情了,不會有人幫你的。你就是說破了嘴皮子,叩破了頭,也不會有人幫你。你看看這些人,哪一個不是來看我們笑話的,說不定我們今日,也是其中一人精心謀劃的呢。倒不如一死,一了百了。”
容妃聽到“死”字,身子一動,瞳孔大睜,對著皇后叩起頭來,哭著道:“皇后,您救救我,救救我,我不想死!”
皇后別過頭,不再看她一眼。容妃求救無望,眼睛朝皇后身后看來。當(dāng)她看到我,眼前一亮,拉著我的裙擺道:“惠妃妹妹,我知道我們素?zé)o交情,可是我沒有害過你,你幫幫我,幫我向皇上求求情,求求你,惠妃。”
“漁美人,我知道你心地最是善良,連宮女也舍不得大罵,過去是我對不住你,我向你賠罪,我向你磕頭,求求你……我知道皇上最是寵愛你,求求你,求求你,我不想死啊!”
漁美人同樣是冷冷地注視著她,將臉伸向一邊。
趙美人大著聲音尖笑起來,笑聲觸怒了皇上,他棱角分明的臉龐冷冽得如同一座冰山,深邃的眼眸里看不清是什么表情。
新來的秀女畢竟沒有見過什么陣勢,見趙美人笑得猖狂,便怒吼道:“圣上面前豈容你放肆!”
“放肆?”趙美人陰陽怪氣地笑了,她站起來往前走著,脫去美麗的外衣,露出潔白的脖頸。
“我有放肆的資格嗎?”
“皇上您看過我一眼嗎?您知道臣妾在后宮待了多久嗎?三年五個月零十四天!皇上您只是在兩年前的賞花大會當(dāng)夜臨幸過臣妾一次!如果不是因為臣妾那鎮(zhèn)守邊關(guān)的父親,皇上大概連臣妾是什么樣子也不記得了吧?這個美人的封號,也是皇上為了安撫我爹才封的。皇上,您有沒有想過,當(dāng)您在臨幸著別的女人的時候,其他的女人怎么過?”
“是日日獨守空房!這三年的每一個日日夜夜,我都是盼著皇上的來臨。可是……您早已經(jīng)忘記了臣妾的存在,日子久了,我就不再盼了。還有容妃,她何嘗不是青春貌美的女子,可是皇上何曾再看她一眼?我們等不到皇上的恩寵,不能出宮,每一個孤寂的日日夜夜,都像是蛀蟲在啃噬皮肉!臣妾撐不下去了,再也撐不下去了!自從上次品宴大會臣妾扮作男子跳舞以后,臣妾突然覺得,如果我假扮成男子,扮成皇上的模樣,那樣我與容妃的日子會不會好過一些?皇上,您說呢?”
容妃此時已是放聲大哭,我們都跟著有所動容了。趙美人跪在地上,一連平靜地目視著皇上,她眼里早已沒有淚水,沒有怨恨,因為沒有希望,所以什么都不會再有。
或許在深宮的無數(shù)日月,她早已經(jīng)流干了所有的淚。
不管故事的背后多么動人,多么心酸,趙美人觸怒圣顏還是成了事實。皇上不可能允許穢亂后宮的事情發(fā)生,因此趙美人在圣旨來臨前果斷地選擇了咬舌自盡。她也許早就想過會有那么一天,所以才會這樣平靜地選擇離去。讓我難過的是,她死前的最后一眼,不是看在皇上,而是容妃。
我以前很難想象同性戀之間是什么樣子,如今見到趙美人的那一刻,總算明白了。一開始不過是彼此慰藉著趕走孤獨,越到后來連她自己也覺得自己是個男人了,應(yīng)該是要和心愛的女人牽手到老,應(yīng)該要疼惜心愛的女人。
所以她自盡前的最后幾句話是:“皇上,臣妾自知有罪,是臣妾蠱惑了容妃,求皇上念在容妃侍候多年又是初犯的份上,饒了容妃。臣妾……皇上對臣妾的種種好,臣妾,來生再報!”
帝王的心真的是世界上最難猜測的,面對這么大的“家丑”,皇上竟然親自替趙美人整理了儀容,隨后他抱著趙美人的尸體離去。我們跟在后面,發(fā)現(xiàn)他帶著趙美人回到了趙美人的寢臥,又在那里坐了許久。
幾日后容妃被送出了皇宮,我從此再也沒有見過她。只是后來很久之后聽一位太監(jiān)說,他跟著年長的公公外出采買時見到容妃,她挺著肚子,身后跟著一個農(nóng)夫,依舊是天真爛漫的樣子,那農(nóng)夫是她的相公,兩人恩愛非常,容妃已經(jīng)不認(rèn)得他們,忘記了在皇宮的點點滴滴。
我想,或許是趙美人臨終前那段話觸動了皇上的內(nèi)心吧,他只有一顆心,不能給所有的女人,可很多女人都給了他完整的愛。所以他放了容妃一條生路,也許當(dāng)他下決定時,會想起很多人,也許只是為了彌補趙美人。
皇宮里一下少了三位妃嬪,頓時清凈了許多,同時也是一種殘忍的安靜。蘭妃的死、趙美人的自盡還有容妃的離去,我除了可以慨嘆生命的匆匆,還能說些什么呢?
我注視著手中的白瓷,瑩潤如玉,釉色極佳,確是宮中佳品。我反復(fù)地旋轉(zhuǎn)著,漁美人的臉漸漸模糊起來,我看著她高貴的裝扮,放下白瓷道:“這白瓷確是好東西。不過無功不受祿,美人的好意我心領(lǐng)了。可是這樣潔凈的圣物,理應(yīng)配潔凈的人,我早已是殘花敗柳,不敢褻瀆這高貴的瓷器,美人還是收著吧。”
一大早就被任梓漁請來了她的寢臥,她想說什么我早已知曉,真是煩透了。
我站起身,道:“美人已經(jīng)達(dá)到了目的,若是擔(dān)心我會告發(fā),大可想個法子讓皇上也治了我,從此美人便可高枕無憂。”
漁美人壓下茶盞,道:“惠妃妹妹說什么,我聽不懂。”
我正了顏色,道:“美人如此聰慧,豈會不懂?既然美人相邀,我也有句話要奉勸,美人做得夠多了,是時候該收手了。”
“惠妃妹妹,皇上昨兒賜我白瓷,我今日是請你來賞瓷的,我可什么都沒做,何來收手一說呢?”
我看著她故作無辜的表情,氣不打一處來,撇下茶盞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漁美人喝退了身邊的宮女,寬敞的內(nèi)居只有我們二人。
我嘆息,好好的一個女子,進(jìn)宮后為何……
終歸有些不忍,便道:“你所做之事,別人看不出來,難道我還看不出來嗎?我親眼所見你怎樣與蘭妃對話,也親耳聽到你誣陷蘭妃。你不但沒有懷孕還制造了假懷孕,讓皇上失去了他的真孩兒。還有,你娘親生前出生醫(yī)藥之家,容妃寢臥里的迷幻香,也是你不知不覺買通宮女混進(jìn)熏香爐子里的吧?你制造假孕,誣陷蘭妃,害她丟了性命,我以為你真的有所悔悟,沒想到你只是……只是為了拖延時間和欺騙我的一個幌子!不止是容妃,還有趙美人的寢臥里,只怕也被你送進(jìn)了大量的迷幻散。這些東西不是一朝一夕就可達(dá)成的,在你制造機會要傷害蘭妃的同時,你已經(jīng)布了這個局,迷幻散可以使人精神恍惚,只會把面前出現(xiàn)的人當(dāng)做最想見到的人。你就是利用這一點蠱惑了容妃,她以為自己見到的是皇上,而趙美人,是真的因為寂寞。”
漁美人呵呵地笑了出來,道:“她們只是受到了應(yīng)有的懲罰,她們都該有此下場。”
我也是一笑,道:“你欺騙自己那么久,你覺得開心嗎?如果你只是為了替家人報仇,你早就可以動手了。何必要等到現(xiàn)在?還有,當(dāng)年傷害你家人的只有蘭妃,沒有容妃和趙美人,你要報的,不過是因為她們每個人都有份誣陷文學(xué)士,你心里的人,是文學(xué)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