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句看似風馬牛不相及的詩句,到底隱含著什么樣的含義?我思索良久,試探著指尖在池面寫出一個“月”字來。
池面開始蕩漾起來,瞬間一扇石門浮出水面,碧玉張大了嘴,我淡定地在她訝異的表情下邁過那門檻。碧玉這時才反應過來,張口叫道:“姐姐等等我。”
我們前腳剛踏出,那門嘩啦一聲再次關上了。一切像是做夢一樣,但是我們已經身處都城里。
碧玉使勁揉了揉眼睛,贊嘆道:“我的天啦!出個門還要設置機關,這簡直就是鬼斧神工嘛!”
我拍著碧玉的肩,贊許道:“不錯嘛,都會用成語了。”
碧玉不好意思地捏著身前的頭發,乘機拍起我的馬屁來:“姐姐,你真厲害,你是怎么猜出那些字謎的?”
“這個嘛……”我故意賣著關子道:“天機不可泄露!”
碧玉不高興地扁了扁嘴,瞬間被都城里熱鬧的場景吸引了眼球。
我笑笑,難不成要告訴她,啟動機關在西園的池子里是我好不容易從麒麟嘴里套出的話嗎?這幾個謎面都是一句詩句,都跟“月”相關,且明月樓也有一個“月”字,我也只是放手一搏,拼拼運氣罷了。
據說這機關還是樓主親自設計的,居然這么簡單就讓我破譯了,不知道那個家伙知道我偷偷跑出來后,會不會真的砍了兩個小婢的腦袋?管他的,反正也不是我的奴婢,犯不著我操心。哎呀,怎么又想到他了?
我甩甩腦袋把思緒拉回來,跟上蹦蹦跳跳的碧玉。
看她一個糖葫蘆一個糖人地往嘴巴里塞,我摸摸身上,沒帶銀子呢。
小販見此,以為我們是騙吃的,當即咋呼起來,似乎要將我們扭送至官府。我暗自埋怨自己忘記了帶些銀子什么的,心想要是真被送進官府就得不償失了。
已經有些人往這邊看熱鬧來了,碧玉這時終于明白我是沒有支付銀兩,攔住那小販張牙舞爪的手,嘴一張,“咕咚”掉出一個糖山楂來。碧玉很是可惜地看著沾著一地泥的山楂,扔給小販一個銀裸子,嘴里嚼著含混不清道:“我以為是什么,不就是銀子嘛,夠了嗎?”
一串糖葫蘆一個糖人,只需要幾文錢,碧玉給的卻是實打實的銀裸子,那小販臉笑成一朵花,不停向我們道歉。圍觀的人七嘴八舌,碧玉還想數落那小販幾句,我低著頭拉過她悄聲道:“你想被樓里的人早些發現我們就使勁喊。”
碧玉當即捂住嘴巴,乖乖跟我走。
至人煙稀少時,我忍不住再道:“你呀你呀,非要讓樓里所有的人都知道我們身在何處嗎?”
碧玉也是緊張極了,道:“我哪想到這么多,那些七七八八的玩意那么好看,我就想多買些帶回去嘛!還好我機靈,給了銀子,不然真就危險了。”
我這才想起她掏出那許多銀子,問道:“你的銀子從何而來?”
“姐姐你說這些嗎?”碧玉從袖口再次掏出許多,道:“就是樓主的屋內啊,在姐姐的梳妝匣子上,還有好些呢。”
這個樓主,果真古怪得很。樓內吃穿不愁,花不著銀子,他還故意放上許多銀子在我周圍,我怎么覺得,不像是我算計了他,倒像是他挖好了坑,等著我跳進去呢?
我趕緊抓過碧玉手上的散碎銀子,仔細地看起來。沒有暗號,沒有特征,真的只是普通銀子,這才長長地吐出一口氣。
好險!
不對!我突然反應過來,驚叫道:“碧玉,除了這些碎銀子,你可還帶了別的?”
碧玉下意識地捂了捂自己的心口,我便知一定還有藏物。便馬下臉,道:“是你自己交出來還是我來搜?”
碧玉見我不像是玩笑,這才不情不愿地從心口掏出幾張銀票來,我一看肺都要氣炸了銀票上赫然刻著“萬通錢莊”四個大字,萬通錢莊可是明月樓的屬地啊!
我一股腦掏出碧玉身上所有的銀票,揣進袖口,道:“碧玉,這些銀票我們不能用,只要一用,就會被發現。”
她也不爭,只是點了點頭。我料想是身上還帶了許多碎銀子,也夠她吃吃喝喝幾個時辰了,這才帶著她,繼續走起來。
好奇怪的樓主啊,明明知道我會想方設法出樓,還要設計一出假戲碼,讓我誤會。準備碎銀子和銀票,他當真以為我是住夠了樓內的生活,要出來過個十天半月?若你果真如此想,我便……我便絕不成全你,我偏要在都城里晃蕩幾個時辰就回去!
至于銀票嘛,揣在身上過過有錢人的癮也挺好的,我還沒有自己親自帶過這么多銀票呢!
走完一條街下來,碧玉已是連著打了好幾個嗝,摸著圓滾滾的肚皮,直呼走不動。
而我想要打聽的事情還是一點頭緒都沒有,已過戌時,我有些著急起來。
從明月樓西園出來后,這已是我們第二次繞過這里,我弄錯了方向,我們----迷路了。
先不說回不回樓里,這是一條極盡繁華的街,奇怪的是周遭只有菜米及小零嘴,沒有錢莊、藥房酒肆等大型的出入場地,這是與當日我遇見麒麟的完全不相同的地方,我已經料想到了----這便是樓主放我出來的幌子吧!沒有酒樓,沒有煙花地,注定我什么都探聽不到,他是心思如此縝密的一個人,讓我熟悉又陌生的人,如果不是他一直堅持戴著面具,我幾乎要以為,他是我的舊識。
就要這樣回去嗎?我不甘心,真的不甘心!
碧玉瞅瞅天色,道:“姐姐,要不然我們回去吧,下次再出來不是一樣嗎?”
要回去,只有沿原路返回,我不得已只好道:“走吧。”
自己都能聽出語音里有多失望。
碧玉已是逛夠了,也吃飽了,她心滿意足地伸著懶腰,準備站起來。
就在這時,一輛不知從哪里竄出來的馬車飛野般朝我們疾馳而來,我還沒有明白怎么回事,人已經被拉起躍上馬車,只剩下碧玉在原地垂頭頓足。
馬車奔跑的速度出乎我意料的快,我幾乎是抓緊了車門的邊框才能保持一定的平行。我的頭無意碰觸到一道堅硬的東西,我揉著額頭痛苦地叫了一聲。
這是怎么回事?
我抬頭凝視著尚算干凈的馬車內,淺黃流蘇,一應換洗設備,還有……蒙著黑巾的男子。
我驚叫:“穆將軍!”
男子摘下面巾,露出干凈的面龐。
還是那般剛毅,剛毅得連面部線條都那樣筆直。普天之下,除了穆展,再也不會有人連不言不語都會讓人覺得緊張了。
他沖我點了點頭,那車夫一聲吆喝,馬車便沿著街道駛出,來到一處安靜的湖邊。
夕陽的余暉給所有的樹梢鍍上一層美麗的金邊色,將他長長的披風拉得更加有形。
我開口,卻忘記自己要說些什么。
自從送我回府見娘之后,我再也沒有見過穆展,一別已經有小半年光景,他還是與之前一樣,身形挺拔也俊逸非凡。看到他我突然想起了翠倚,忍不住鼻頭一酸。
他也是有諸多表情,難過、欣喜、擔憂等表情換了又換,最后化為一聲:“夫人。”
還記得我被休后第一次,他叫我“夫人”,這是第二次。我不知道怎么應答,緩緩道:“將軍好嗎?”
他點頭。
“老夫人好嗎?”
他遲疑,再次點頭。
“嫻姐姐呢?哦,不,是王妃,她也好嗎?”
他復點頭:“王妃為王爺誕下一子,已被皇上親封為王。”
我笑起來:“為王?這樣也好,王爺總算也有血脈可延續了。”
尹臨,若你在天有靈,一定也很高興吧!如果可以,我多么希望你可以親眼看到自己的孩兒出世,但……
一切都過去了太久。
明月樓的消息也沒錯,那么,我睜大眼,問道:“風親王是否要休了王妃?”
他顯然訝異我為何知情,道:“卻有此事。不過被皇上壓下了。”
要休一個刻入玉碟的正妃,當然不只是一紙休書就完結的事情,皇上要仰仗姚家,自然不可能允許尹風胡作非為,也在情理之中。
風親王姚冬一向安安靜靜,與世無爭,我實在不明白怎么就惹惱了尹風,不過也不好再開口詢問,加之還有正事,便道:“將軍可有收到我發出的信號?”
“末將前日收到之后,便馬不停蹄地趕來了。”
我心一冷,比我預期的足足擱淺了三天。我是在六日前發出,可穆展在三日前收到,那么是誰耽擱了其中的時間?
我掏出那玉笛,遞于穆展,道:“不瞞將軍,這信號,乃是我六日前就已經發出的。”
玉笛是穆展用于軍用信號的一種,斷不會行差日錯,唯一的可能是,其間被阻隔了信號,或是有人故意而為之,但為何是阻止三日而不是更多時間呢?
穆展也明白了其中緣由,臉色變得難看起來。可以不知不覺拖延玉笛發出信號的時間,還能不被發現。這于男人的尊嚴而言,是個巨大的挑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