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集女人中的女人
謝遷的長子謝正其實才九歲,現在提親似乎早了些,不過夏侯富廉說他最小的孫女兒也只六歲,他只是想定個娃娃親。
“這里面會不會有人刻意設置圈套等著咱們往下跳?”慕軒直言自己的看法,“如果那兩人真是夏侯富廉指使的,那他們恐怕根本不敢承認自己的身份,我想,他們熬刑那么久,為的就是希望我們相信這個口供。以夏侯富廉之能,他絕對不會在結交殿下身邊的人的同時再作出對殿下不利的舉動。”以夏侯富廉在江湖上的聲望,要想找幾個為他不顧性命的硬骨頭不是什么難事,何必用那兩個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東西呢?
“看來方先生對夏侯富廉很有信心?”李東陽神情鄭重的看著慕軒,作為江湖人,要是不能破除對夏侯富廉的迷信,那可絕對不可能有清醒的頭腦。
慕軒知道他的顧慮,淡淡一笑,說:“我只是就事論事,以夏侯富廉之能,他應該看得出當前的時局對誰有利,我想他還不至于老邁昏朽到這種地步,所以我想,主導這一切的可能是夏侯瀟湘,他故意要把主謀的帽子戴到他祖父頭上,這樣咱們做出對策時就會投鼠忌器——畢竟,整個夏侯世家的實力不容小覷,真要將夏侯世家的勢力完全拔除,那朝廷也得經受不小的震蕩。只是可惜,夏侯瀟湘不該胃口太大,想讓更多人背上莫須有的罪名,這樣一來,反倒讓我們知道他們沒有那么大的實力。”
“更多人?”朱祐樘驚異地問。
慕軒這才把張氏兩個兄弟差點被綁和發現兩個脫逃者下落的情況和盤托出,朱祐樘慶幸之余,也表示贊同慕軒的看法,那個萬安雖然不是什么善類,但確實膽子小了些,還不敢做出這般忤逆之事;而太后那邊更不可能,別說太后不會對自己不利,即便是太后的族人,畢竟也是自己的親人,平日里雖然貪圖利益,不識大體,但還不至于對付自己。
“那提親之事臣下該如何回復?”謝遷目前最擔心的是這事,一旦定下親事,那就意味著自己跟夏侯世家站在了一個陣營,萬一夏侯世家有什么不軌舉動,到時候倒霉的可不止自己的兒子。
“如果殿下認為可行,不如直接召見夏侯富廉,將涉及到他的事全盤相告,看他如何自處,等事情有了結果,于喬先生再決定兒女親事。”慕軒提了個建議。
謝遷覺得可以,緊張的看著太子,這事還得看殿下的意思啊!
朱祐樘想想,點頭說:“好的,就請李先生安排一下吧!”
謝遷的一顆心總算安定些了,對著慕軒感激地一笑,心想要不是他的建議,還真不好處置這事。
蘇杭等七府發生的罷工之事,依照地方官的處置習慣,恐怕還得有幾天才會傳到京師,那樣的話,就更加不會有人懷疑這事跟即將發生的那些有什么關系了,那顯得更加逼真了,所以,慕軒才不會主動告訴太子他們這些事呢!
送走太子一行人,慕軒跟許先生他們商議,一定要及時關注太子跟夏侯富廉見面的情形,掌握最新的情況。
他回到沈家,凝珮在睡午覺,真伊她們在小廳里坐著閑聊,而晴杉和槿兒不在,依婕說粉玫語來過,晴杉覺得她買的那些布料還不夠好,就拉著槿兒跟著粉玫語又去逛街了,好像聽說那個繡莊的田玉娘也去。
慕軒難得有空閑,特意去買了些菜回來親自下廚,真伊在一旁幫忙,依婕居然也好興致,跑來幫著洗菜,卻找機會在慕軒身上挨挨擦擦,還悄悄說些“我的男人,你的女人想要你”“就今晚吧”之類挑逗性的話,弄得慕軒尷尬不已,不得把嚴正警告她:“真伊在呢,別教壞純潔的小女孩!”——當然,這只能是悄悄跟她說的。
真伊把他倆的曖昧舉動都看在眼里,臉頰上的紅暈一直沒退下去過,背著依婕的視線所及時,她也向慕軒瞪上兩眼,那羞惱參半的嬌俏神情,讓慕軒覺得,她好像平添了讓人怦然心動的氣質。
吃晚飯前,晴杉和槿兒回來了,兩人又捧了好些布料,晴杉的神情看著相當興奮,好像找到了什么好玩的事。
大家在一塊開開心心吃了晚飯,而后就聽外面有孩子們的歡笑和叫聲,大家出門來看,卻是不少人家的孩子在送火神,他們人手一根五六尺長的木棒,木棒一端綁著麥秸,而后點燃麥秸——這就是“火神”,他們必須舉著這“火神”從家門口往外跑,跑得越遠越好,一直等“火神”燃燒干凈——這寓意著將“火神”送出家門,整個一年家里不會有火災,會一直平平安安。
慕軒手握著凝珮的纖手,看著那些興奮的跑來跑去的孩子,低頭在凝珮耳邊輕聲說:“來年這個時候,不知道咱們的孩子會不會‘送火神’了?”
凝珮輕輕在他手上狠捏了一下,嗔道:“五六個月大的孩子,會這樣跑來跑去嗎?”
慕軒一想,倒也是的,就說:“那后年這個時候肯定行了。”
凝珮點點頭,嘴角閃動著幸福的笑容,晴杉、梅兒她們其實都在悄悄看他倆,看他們那神情模樣,都很是羨慕。
大年初八,老百姓會把家里養的一些雀鳥魚蝦拿到外面,放歸野外,常常使得天空鳥雀蔽日,水中魚蝦成群,這原本蘊藏著人們與自然萬物和諧相處之德和新春伊始對世間萬物興旺發達的美好愿望,只是,這樣集中的放生時刻,讓慕軒覺得未必是什么好事,后世不也有某些善心人士組織的放生活動,卻給當地百姓造成種種困擾的事嗎?
這種,真的是放生嗎?那明年放生的雀鳥魚蝦又從哪里來?難道也像后世那樣催生出相應的“放生”產業?
這一整天都是天氣晴朗,來來往往的人顯然很高興,因為據說今天是谷子的生日,要是天氣晴朗,那這一整年都會五谷豐登;晚上,大家或是去廟里,或是在家里祭祀星君,而后,一家人在一起吃頓元宵。
“但愿明年的今日,咱們能夠真正團團圓圓了。”凝珮端著元宵,目光看看在座的眾人,嘴角的笑容意味深長。
真伊和槿兒臉色都有些忸怩,而依婕的神情也有些不自然。
因為晚上也要參與祭祀星君的活動,朱祐樘就在黃昏前跟夏侯富廉見了面,夏侯老爺子對于太子殿下的召見表示非常激動,可當朱祐樘將發生的某些事告訴他之后,他就變得誠惶誠恐了……
大年初九,傳說是玉皇大帝的生日,這一天道觀是最熱鬧的,要舉行齋天祭玉皇的活動,很多婦人都會到道觀去,而這種時候,也往往成了某些宵小之輩作奸犯科的的最佳時機。
晴杉早就約好田玉娘來沈家指點刺繡技藝,田玉娘說好去道觀之后再來,午飯之前,田玉娘來了,神情非常慌張,晴杉一問,才知道有幾個地痞無賴從道觀開始一直跟著她,好一番安慰之后,田玉娘才算鎮定下來。
慕軒不在家吃飯,一桌子都是女人,也就少了很多顧忌,而即便是凝珮,看田玉娘吃飯的優雅姿態都忍不住暗自贊嘆:看樣子,這位田夫人一定是大家閨秀出身呀!
飯后大家閑聊之時,晴杉仗著跟她比較熟,就問起她的狀況,田玉娘泫然欲泣,說起她原先也算是官宦之后,家道中落之后嫁給了知府的公子馬文良,可惜天妒紅顏,夫妻恩愛不到兩年,丈夫一病不起,而知府公爹也因言獲罪被流放塞外,她一個柔弱女子無處立足,幸好遇到“金針繡莊”的封莊主,被帶來京師,她原本就對刺繡情有獨鐘,在封莊主的悉心教導下,終于成為了刺繡大家。
大家對她的遭遇深表同情,對她的自立自強更表敬佩,彼此說話也就少了生分,而田玉娘說話做事又很知道分寸,半天下來,大家都一口一個“玉娘姐姐”叫著,對她很是喜歡,到天黑時,晴杉請她指點的幾種紋飾沒來得及繡完,晴杉顯然是不甘心,就磨著田玉娘晚上留住一宿,一定要將那些紋飾繡完才罷休。
田玉娘遲疑半晌,總算點首答應,晴杉欣喜萬分,派人前往繡莊知會一聲。
慕軒回來吃晚飯,田玉娘害羞,想要避開,卻被晴杉拉著不許,她嘻嘻笑著說:“就他一個男人在,咱們這么多女人呢,沒事的!他要敢對姐姐你不規矩,咱們一起揍扁了他!”
凝珮她們轟然而笑,慕軒苦笑,田玉娘這才不再堅持,不過吃飯的時候總有些羞澀瑟縮模樣,慕軒看著總覺著心里有些怪怪的,好像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吃過晚飯,晴杉就請田玉娘進她的房間繼續指點刺繡了,而梅兒被她“趕”到了隔壁房間睡,慕軒陪著凝珮回房,坐著說說話,不過他心里總覺得有些心神不寧,跟凝珮說了半個多時辰,走神不止三次。
“怎么啦,出事了?”凝珮最后終于忍不住問。
慕軒搖頭說:“沒什么,就是覺得那位田夫人有些奇怪。”
凝珮一笑,說:“有什么好奇怪的,在我看來,她可真是女人中的女人,一顰一笑都好像會勾魂攝魄的。”
“女人中的女人?”慕軒怪怪的重復一遍,忽然渾身一震,“我知道了!不好!”他猛地一躍而起,身形似風,直往外面而去。
他終于想明白了,為什么覺得那個田玉娘看著怪了,為什么看著她會有似曾相識的感覺了,這個田玉娘,是男人扮的!確切點說,他是個人妖!
記得“三言二拍”中就有一則故事,說有那心懷不軌的男人,自幼扮作女兒身,學針線女紅,以教授針線活計為名,專門出入大家小戶的閨閣,與那些小家碧玉大家閨秀廝混熟了,就常留宿閨閣中,而后趁機奸淫那些女子,有性格剛烈的遭辱后會忍氣吞聲,從此再不跟這種人來往,而有那生性風流的,食髓知味,會跟這種人繼續夾纏不清,敗壞門風。
“晴杉,你可千萬不要上當!”慕軒在心中大叫,身形像怒矢一般直射晴杉的臥房。
晴杉的臥房之中還亮著燈,慕軒來到門前,根本沒時間考慮別的,一腳就把門給蹬開了,“嘭”一聲巨震中,里面的人嚇了一大跳,而慕軒看清里面的情形后,也愣住了——
屋里的情形相當曖昧,晴杉穿著中衣,正站在桌旁笑靨如花,而梅兒衣衫完整,正怒氣滿臉,一腳踩著一個人,那被她踩在腳下的正是上半身只穿著肚兜、雪白肌膚閃著誘人光澤的田玉娘,她一臉驚恐,雙臂抱緊胸前,卻還是難以阻止春光外泄,她聞聲側頭看著門這邊,眼眸之中的神情真的是我見猶憐,慕軒一想到他是個人妖,差點就把隔夜飯吐出來——別誤會,我不是對那種人有什么成見,而是實在受不了這種人用那種眼神看著我!
好在這個田玉娘下半身的裙子還在,慕軒走進來也就不覺得有什么尷尬:“怎么回事?”他看著晴杉問,看這小妮子的神情,一定是她識破了這個田玉娘。
“這是個男人扮的,凝珮姐姐、我跟梅兒都早看穿她了。”晴杉說得非常干脆。
“哦,怎么看穿的?”慕軒一顆心大定,好整以暇的坐了下來,晴杉見狀,將自己的衣衫穿上,也在他身邊坐了下來,而梅兒見他倆都舒舒服服坐下了,也不愿再站著了,將那田玉娘的一件衣衫扔在他身上,自己也就到夫君身邊的凳子上坐了下來,那田玉娘看看他們三個似乎根本把他當空氣了,瑟縮著不敢亂動。
“粉玫語第一次帶我見到這個田玉娘的時候,我只覺得她好像有些奇怪,似乎根本就是為了接近我才出現的;第二次見她的時候,我發現她有個習慣性動作,就是老拿絲帕在下巴擦啊擦的,我原本還沒覺得她下巴有什么,她老是這么一擦一擦的,我反倒特別注意她的下巴,結果發現她一直穿高領的衣衫,把脖子遮得嚴嚴實實的,我就覺得她脖子上肯定有什么不能見人,可她一直遮得很好,我原來只以為她有什么不能見人的傷疤之類,可今天她來咱們這里后,凝珮姐姐和梅兒都找機會跟我說了同一句話:‘這個人看人的眼神怎么那么怪,好像有股邪氣。’我就覺得她肯定有古怪了,就找了個借口讓她留下來,沒想到她膽子這么大,真還留下了!”晴杉說著,神情中閃過氣憤之色。
凝珮和梅兒都是發覺這個田玉娘看自己的時候眼神中有種很奇怪的神色,就像是男人看自己時的驚艷之色,而且她看真伊她們時的神情也顯然有些問題,晴杉知道之后將計就計,將她留下,剛才,她帶她來到自己臥房,一開始,這個田玉娘還一本正經指點她刺繡,但兩刻鐘不到就說累了,想先歇了,說明天再繡吧,晴杉心知有問題,就順水推舟,她先將自己的外衫脫了,田玉娘一見,眼神有些發直,一個勁說晴杉的身材好,急吼吼的就將自己的外衫跟中衣都脫了,她還急著來拉晴杉的手說“天冷,咱們上炕暖暖身子”,可晴杉已經清清楚楚看見他頜下突起的喉結,當下高喊一聲:“梅兒姐姐”,早就在外面等著的梅兒穿窗而進,一腳就把這個賤人踹翻踩住了——
慕軒瞪著地上這個一臉驚慌之色的妖嬈男人,忽然冷笑一聲,說:“你這么急著要我們識破你的真身,是有什么圖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