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化者劉步云的思想對于王曾綸來說,太過于偏激,字里行間充滿了血腥味,直到王曾綸見到草市據點的最高指揮官李克福后,才明白原因。
“劉步云那批人都是王潳那家伙帶出來的,因為剛開始來到這地界,戰斗頻繁,都偏激強硬的很,在咱們隊伍里就不一樣。”李克福解釋道,他從以前的大字不識成長為現在負責整個戰略方向的師級高級軍官,接受的都是劉澤親身教導,他也以天子門生為驕傲。
“我隊伍里就有些歸化士兵,坦率來說,他們和其他人沒有任何區別,都是最好的戰士,堅毅、勇敢、不怕吃苦、不怕犧牲。”
李克福是最初劉澤的第一批手下,也是第一批軍官,對于整個民眾軍的發展歷史知之甚詳,自身的氣質談吐思想也更類似于劉澤本人,衣著打扮保持著民眾軍軍官一樣的特色:樸素。
與花里胡哨的現代來客相比,似乎李克福更加的具有階級戰士的精神,與歷史上記錄的那些戰士極為相像,作為深受大明那面底層壓迫迫害過的戰士,他對于劉澤理論的信仰更加純粹,而他并不是單獨的個例,據李克福所說,民眾軍民眾聯盟中高層基本都是他們這些苦大仇深者,出身富裕家庭或者地主鄉紳家庭的反而極少。
當然讀書人是個例外,比如大明宜君縣前師爺章蒲老先生就是典型例子,其他的原大明官府體系中人雖然沒有位高權重者,可因為知識的緣故,各種顧問、參謀等職位都被占了大半,地位總體來說也是不低的。
“我讀書時候經??吹接形桓邫嘀卣咄芍M曾經的落魄時候,而李師長,你卻很坦然,這是為什么?”隨著聊天的深入,也因為李克福絲毫沒有架子,王曾綸終于問出了心中的疑問,因為李克福已經第三次提起他幾年前的貧苦生活,特別是關于怎么捉天雞(田鼠)掘得幾斤糧食的日子。
“咱們現在日子過的好了些,可要知道大明老家那面還有上億人等著咱們,咱知道你們的來歷,但咱不認可你們的歷史記載必然發生,因為有委員長,有我們的存在,未來的歷史早就改變了,更何況咱們兩個世界之間還不一定有因果時間關系,世界與世界之間應該是平等的,雖然咱們現在還很弱小,可咱們依然是平等的?!?
“咱知道你們歷史記載中有些人有權利了當官了,形成了特殊階層就脫離民眾了,成了新貴族了,生活上也開始了貴族化、特殊化,可并不代表著咱們也會,王教授,你懂嗎?”
王曾綸突然想到一句話,脫口而出道:“那是因為你們還沒有嘗過權利的真正滋味?!?
“權利平淡無味,咱知道你的意思,可是,王教授,你需要知道咱們民眾聯盟現在的處境比你們當年好的多,咱們的敵人力量也比你們那時候要小的多?!崩羁烁M蝗桓挥猩钜獾亩⒅踉],那目光中仿佛充滿了光芒與憐憫,仿佛再說咱們跟你們可不一樣。
“王教授,咱們現在的物質條件很困難,可與民眾生活的距離很近很近,你若是與委員長在一起生活過就知道他是一個什么樣的人,正巧,咱們這批人都和他住過一個帳篷,吃過一鍋的飯,他一直與咱們同甘共苦,孩子學生住最好的房子,咱們跟著他住草棚,一直到現在也是,最好的房子留給學生,咱們做領導首長了,也得同民眾有福同享有難同當,這樣即使苦一些,也沒人不平衡。”
“這么平等嗎?”王曾綸好奇道。
“沒辦法,還是那句話,咱們條件有限,現在是戰爭時期,艱苦樸素是必須的,這是咱們的政治特色,也是咱們爭取人心的政治資本,不單單現在如此,以后富裕了更要如此。”
“李師長,您說話真夠直白的?!蓖踉]聽著李克福連政治資本都說出來了,不由說道。
“直白?你的意思是逢人只說三分話,不可全拋一片心?”
王曾綸笑了笑,這不就是他的世界流行的處世哲學嘛,點了點反問道:“難道不是嗎?”
誰知李克福倒是止住了笑容,滿臉嚴肅道:“委員長評價這種人沒有斗爭性,不敢講真心話無非有六怕,一怕得罪人,二怕撤職,三怕升不了官,四怕老婆離婚,五怕坐牢,六怕死,其實咱們為民眾打天下的,還怕死嗎?怕死就別干,對于真正的民眾會員來說,堅持真理是基本原則,咱們為的不是自己,為的是全人類?!?
聽著這種純粹的話語,王曾綸默然了半餉,內心一種聲音告訴他,這個人是真相信那套理論,王曾綸不愿意再糾纏這個話題,轉而夸贊道:“李師長,您三年前真的是文盲嗎?這理論一套一套的?!?
這種夸獎讓李克福很是受用,哈哈大笑了起來,“作為高層軍官,不光要搞實際工作,也要搞理論工作才行,九分實際,一分理論,兩者相結合,我的水平還很不足,最多也只是照本宣科,那些政工干部才是最厲害的,天天在圖書館里研究你們世界的書籍,聽你們那面的教授上課,我算去的少的了?!?
李克福這時候絲毫沒有官氣,反而充滿了對于王曾綸所不習慣的幼稚天真,可是有極為真誠,他確實對于自己的事業充滿了驕傲和自豪,話語間有種直來直去的拼刺刀擊劍的感覺。
“咱就是個苦出身,一口唾沫一顆釘,棱的很,不像王教授你,說話藏著掖著,像是那些官老爺一般,不敞亮,你肚子里的花花腸子讓咱厭煩,這樣不好,不好!”李克福帶著審視的眼光反向的評價起來王曾綸,那種哀其不幸怒其不爭的模樣,充滿了直爽獨特的真男人魅力,讓人潛意識的忽略了他只是二十四歲的年齡,年輕的可怕。
這一路上王曾綸無意中的話語引起驛丞、李坤村長或者其他人的反感,卻并未放在心上,直到此時李克福直白的批評,才讓他猛地驚醒,自己習慣的或者堅持的真是正確的嗎?
王曾綸想到:這次調查旅行不單單是對民眾聯盟社會的調研,何嘗不是對自己內在的調研呢?
“對了,王教授,等會我介紹個人給你認識認識,是幾天前來的廉政局的人,聽說也是你那個世界的,之前還是個副市長嘞。”李克福的話語再次打斷了王曾綸的思考,轉成了另一個問題:那個人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