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王曾綸被一陣嗩吶號聲吵醒,迷糊一陣后,他才想起來他所在地,名稱:三灣鄉張樓村,行政編號第93保第6甲第7戶。
起來洗漱吃完早飯后,閑下來的王曾綸終于有時間逛逛這個異世界的村莊了,在這個小型堡壘營寨似的地方,一片莫名熟悉的東西讓他仿佛回到了幾十年前的場景。
多處墻壁的空白處都寫有標語。
“民眾聯盟萬歲!”
“民眾萬歲!”
“打倒一切上等人!反對剝削壓迫!”
“打回大明去!解放全人類!”
黑白分明的字體標語時刻提醒著所有人,這里還處于戰時管制狀態,所謂的和平也只是暫時的,民兵們的訓練聲音傳來,村子漸漸熱鬧起來,一陣嬉鬧聲傳來,幾十個孩童成群結隊的從王曾綸身邊跑過,沒多會又在金屬敲擊的上課鈴聲中安靜下來。
“殺!殺!殺!”
聽著陣陣喊殺聲,王曾綸終于轉到民兵隊伍的訓練場,三十來個身穿布衣的青壯站成了三排,每個人都端拿著老式步槍樣的木棍,在練習拼刺刀。
“武器不足,咱們村的元年步槍只有六支,只能用木頭代替做個樣子,練熟了后等到隊伍上發真家伙上手就能用。”不知道什么時候村長李坤站到了王曾綸的身后。
“李老哥,他們這拼殺動作真夠兇悍的。”
“那是,去年咱們剛過來的時候,還和滲透過來的紅毛蠻打了一仗,俘虜了二十多個,咱們是一個都沒傷著。”李坤拍了拍胸脯得意的很。
在李坤的陪同下,讓王曾綸對這里的情況有了更深的了解,這個小村子人口不多,幾百人而已,倒是所占面積大得很,真的地廣人稀,與現代社會相比,這里最不缺的就是土地,幾乎家家理論上都有著幾百畝地,肥沃的土壤遍布在這片平原上,無窮無盡。
仿佛是在一片綠色的海洋中,沒有半分波浪,唯有道道河流和森林穿插其中,也幸好村里有幾頭驢子來代步,否則光是逛這個小村范圍都要讓王曾綸這個現代青年累個夠嗆。
當聊到民兵隊賣力訓練的時候,李坤總結道:“那些小伙子都想加入民眾軍。”
“為什么?”王曾綸問道。
走在前面給王曾綸牽驢的少年轉頭回道:“因為民眾軍教俺們讀書識字,教俺們道理,還幫助窮人翻身做主。”
他是個宜君縣人士,父母早在逃荒的路上就已經餓死了,被劉澤的隊伍救了下來,這一路走下來,唯一的遺憾是年齡太小掃盲班又沒通過,否則早就參軍了,等到了這個世界,隨著參軍人數充足,更是沒了機會,被分配到這個村子只能參加民兵隊。
“民眾軍幫助窮人,活人無數,咱們打仗也是為了幫助窮人。”李坤道。
“這樣的隊伍怎么能不吸引人呢?”王曾綸點點頭。
“之前民眾軍到了俺們村,給俺們分糧食分精鹽,還說評書唱大戲,真是熱鬧喜慶,只有鄉紳大戶跑了。”李坤砸吧嘴回憶之前的經歷,“后來分了土地分了浮財,再后來就是跟著隊伍去西安,可惜俺家分的那十二畝水澆地,當時還舍不得,那里知道跑到這地界,家家都是幾百畝。”
“那家家的田豈不是和地主一樣多了?”王曾綸笑道。
“那可不一樣,咱們這沒有壓迫剝削旁人,都是咱們自己干,地主老財那是啥?干的骯臟的事,騙咱們救命的錢。”李坤睜大眼睛怒道。
王曾綸趕緊道歉,說了半天才讓李坤消氣,這倒是給他長了個記性,這種玩笑話可開不得,同行的叫費傳江的警衛也第一次在眾人面前說起說起自己的經歷,很巧合他也是宜君縣參軍的,當時村子被官軍屠了,全家就剩他一個,也就毫無牽掛的參加民眾軍至今。
除了王曾綸以外,其他幾乎所有人無論長幼都是有著慘痛的經歷,之前的人生充滿了饑餓、疾病、死亡,這些經歷單單踢出一件事來,悲慘程度就夠上“好聲音”節目了。
不過此時在王曾綸眼中,完全感覺不到他們的悲傷,說說笑笑中與現代的青年們別無二致,甚至更加快活,眼睛中充滿了別樣的光芒,這是在現代世界的同齡人中也極為少見的,那是一種樂觀向上充滿了希望的光芒。
剛開始的時候因為王曾綸等陌生人的存在還有些拘謹,很快,當出了村子后,走在田野中的時候,他們就開始了唱歌,不單單是年長的李坤,連之前話語不多略顯木訥的警衛也感染了這種氣氛,沒有人指揮,或許是僅僅有個人起了個頭,所有人都跟著唱了起來。
這些歌曲對于王曾綸是那樣熟悉,幾乎相同的曲調僅僅是歌詞改編了幾分,那是激情燃燒的歲月象征。
那個木訥的警衛費傳江說起他從軍后的經歷,引得其他幾個村里民兵一陣羨慕,更讓王曾綸好奇異常,他這次來后也僅僅見過劉澤兩面,話都沒說幾句。
“現在參軍報名需要年滿十六歲至二十八歲之間,通過基礎掃盲課的優先,要求必須身體健康不得有傳染病和惡習。”費傳江針對民兵最是感興趣的問題回道,“等著吧,下次擴軍不遠了。”
這個小村子的生活并不是如同王曾綸想象的平淡如水,而是充滿了各種活動,比如他們從外歸來,就接到通知,演出的流動文工隊今天晚上要來村里。
在天黑前兩小時,在村內的廣場上的高臺就已經搭了起來,到了吃完晚飯后,勞作一天的人們紛紛集中到這里,男女老幼搬著板凳長凳好不熱鬧。
高臺上最最頂部拉起一道橫幅上書“民眾聯盟宣傳隊”,一旁有一排小字是數字序號。
對于飽受現代娛樂洗禮的王曾綸來說,這里的表演節目道具都廉價的近乎簡陋,唯一的不同是充滿了生機。
節目總時長僅僅只有兩個小時多些,很有宣傳的色彩。
先是類似舞獅的麒麟舞,“此乃秦王府的樂人所獻,乃是大明宮廷之舞,委員長瞧著新鮮,就排了進來,通常都是開幕用。”費傳江解釋道。
一人舞麒麟頭,一人舞麒麟尾,舞動時,兩人配合默契,以此把傳說中麒麟的喜、怒、哀、樂、驚、疑、醉、睡等動靜神態表現得栩栩如生。
然后就是歌舞節目,十幾個男男女女輪流唱著歌,引得臺下也一起,熱鬧的很。
最后壓軸的節目是小品,講述大明治下一個普通村莊里一個外號叫“傻子”平凡的日常,他衣衫破爛,除此以外別無長物,棉被氈帽早已被拿去換糧,僅有個十來歲的妹妹在趙大戶家做傭人,他自己沒有固定營生同樣靠著給大戶做短工過活,用著的時候別人會想起他,用不著的時候,幾乎不會有人注意到他的存在。
趙大戶人家過壽,他去說個吉祥話,拉關系說和大戶人家一個姓,都姓趙,結果被毆打了頓,“傻子”怎么配姓趙?
果然說出來就是得罪人。
等到官軍來時,就被趙大戶推出去當了背糧的夫子,幾經輾轉,未曾想官軍吃了幾回敗仗,當兵的要借他人頭用來當戰功,幸好被民眾軍所救。
領了民眾軍發的半袋糧食,他這時候只想回家好好過日子,未曾想等回了家才打聽到妹妹已經被趙大戶強暴,上吊死了。
然后憤而加入民眾軍報仇雪恨的故事,這種小品的表演形式在此時還是很新穎,說話詼諧有趣,用的又是陜西方言,引得臺下觀眾一會哈哈大笑,一會群情激憤,“傻子”殘酷的個人經歷等他妹妹自殺的時候達到了高潮。
有人喊道:“打回大明!打倒上等人!”
全場觀眾也紛紛高呼,看著身邊幾個民兵激動的模樣,王曾綸不由想起來之前李立萇所交代的,這股力量比他們想象的都要強大的多。
等演出結束后,人們還意猶未盡,紛紛自發的表演起節目,或是有人唱歌有人跳舞,這時候王曾綸才有空找到宣傳隊的負責人,一個張姓的年輕隊長。
“咱們總共有十個宣傳隊,輪流在各村各單位演出,只要有演出的邀請,咱們就去,聽說現在又組建了電影放映隊,說是一個人就能放,神奇的很,節省人力的很。”張隊長靦腆的笑了笑,“俺還沒看過嘞。”
看著他靦腆的表情,王曾綸才意識到,張隊長這個年齡可能僅僅只是現代高中生一般。
“咱們就是宣傳員,消除民眾的疑慮,傳播民眾會思想,爭取民眾的信任。”
“為什么要把娛樂摻雜意識形態的宣傳?”王曾綸下意識的問道。
張隊長有些沒聽懂,經過王曾綸解釋后,立刻憤怒起來道:“不把道理掰開了講給他們聽,他們甚至還會為借給他們高利貸的地主鳴不平,不宣傳他們是不會自己明白這些道理的,教育他們說服他們,讓他們真正獲得覺醒,站起來才是最重要的。”
王曾綸又下意識的忽略了,這里的底子依然是幾百年前的大明社會,只是潛意識的反感政治鼓動,而忘卻了現實情況,短短一天已經惹怒幾個人了,與他們的高尚思想相比,王曾綸不由自慚行愧起來。
這種新生的力量強大無比。
王曾綸不由想起他們此時在現代已經引起了國家無比強烈的關注了,或許未來的沖突將比他想象的更激烈。
一個占領了兩個世界的政治力量,以目前的宣傳口徑來說,即使有著科技代差,未來依然不容樂觀。
抬起頭看著掛在高空的LED燈發出耀眼的光芒,那科技代差真的很大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