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趙婉如的房間,扶她在軟榻上躺下,坐到榻邊,我才注意到她眉宇間有著抹不去,化不開的濃濃的憂愁,這幾年,她定是過得很無奈,很痛苦,她的身體才會看起來如此的纖瘦,神色如此的蒼白。伸手把了把她的脈,輕聲說道:“二娘你這是抑郁成疾,說白了就是抑郁癥?”
“是。”我瞥了他一眼,回頭,目光灼灼的射向趙婉如,“是心病,或者說是心結。”頓了頓,又道,“我可以治標卻治不了本,這心病還需心藥醫,二娘你這病只能靠你自己,若打不開心結最終會抑郁而終。”
趙婉如美目一轉,看了看楚廷英和楚思琦,最后視線落在我的身上,似有什么要說,但張了張嘴,又閉上了。
難以啟齒?還是不知從何說起呢?不過沒關系,既然你說不出口,那就由我來說吧,想了想,笑道:“二娘,有些東西如果終其一生也無法得到的話,那么……干脆放棄。”
“放棄?”趙婉如驚訝地看著我,隨后喃喃道,“可以嗎?”
我微笑著點了點頭,“退一步,海闊天空。愛,不一定要擁有;擁有的,也不一定是最好的。大多數人就是看不開,才會身陷其中,不能自拔,其實有時候放棄不一定是服輸,那是一種灑脫與超然的境界。”
“你看,”我站了起來,把楚廷英和楚思琦推到她的面前,“你還有兩個很愛你、很心疼你的兒女,你的生活并不孤單,他們會永遠支持你,他們希望你過得好,希望你過得開心、快樂,你有沒有想過你在默默流淚的時候,還有兩個人會很心痛、很擔憂,你……不在意嗎?”
“二娘,一味地付出卻永遠沒有回報的感情還要它做什么?你抬頭看看這個世界,太陽還是那么耀眼,花兒還是那么鮮艷,鳥兒還是那么歡快,難道你都沒有感覺到嗎?哭著面對生活真的很累,也很傻。既然哭也是生活,笑也是生活,那么,何不笑看風云呢?不愉快的事就要把它塵封起來,放開胸懷,何樂而不為?”
“蝶兒,”趙婉如瞪大了眼睛,一臉不可置信地看著我,“你……”也有過不開心嗎?
阿竹、楚廷英、楚思琦也震驚地看著我。
我呵呵干笑了兩聲,“你們不要這樣看著我,這些我都是聽別人說的。”
阿竹似乎舒了口氣,“小姐你嚇了我一跳,我還以為……”
“以為我也曾經為情所困?”我打斷她的話,挑眉斜睨她,似笑非笑。我是有過不快樂,但那都是前世的事了,都已經是逝去的記憶了,早已被我塵封,永遠也不會再出來了。
阿竹對我眨眨眼,曖昧地在我耳邊低聲說道:“……愛小姐都來不及,哪舍得小姐受苦。”
我一怔,丟給她一記白眼,“好啊死丫頭,貧嘴,看我怎么收拾你。”說著,我就伸手去撓阿竹的胳肢窩。
阿竹一邊躲閃,一邊求饒道:“嘻嘻,小姐,我不敢了,你饒了我吧!”說著說著,她突然向門邊沖了過去,一把拉開了房門,就要往外跑,卻瞬間頓住了。
門口站著四個人,楚天宇,我的三娘——殷敏君,我的弟弟——楚廷凡,還有剛才傳話的侍衛。
他們四人從長廊走過來的時候,我就知道了,只是不想揭穿而已,我也想讓楚天宇聽聽我剛才的那翻話,讓他知道他的有些記憶也是該塵封的時候了;讓他知道他再執迷不悟,他身邊的人遲早也會離他而去的,讓他知道愛……是雙方的,單方付出只會帶來無止盡的怨恨。所以當他們出現的時候我并不吃驚。或許沒料到我們會忽然間開門,他們倒是一驚,愣了一下。
“莊主!!”
趙婉如,楚廷英,楚思琦不約而同地驚呼了一聲。
我在心中笑了笑,故作吃驚地說道:“咦?爹爹怎么來了?”
楚天宇的臉色并無異樣,只是目光灼灼地盯著我,許久才開口道:“你不是早就知道我們來了嗎?”
我心中猛地一驚,難道他看出我有武功了?沒道理啊,我都已經用龜息法隱去了武功,隱藏了內息,他怎么能看得出來呢?奇怪!?
擔心歸擔心,但我表面還是裝作一副茫然不解的樣子,詫異道:“嗯?爹爹你在說什么?你來了很久了嗎?那為什么不進來?”我就是跟你打馬虎眼,看你拿我怎么辦?
說話間,他已欺身到我的身側,指著阿竹,嘲弄道:“以她的武功修為,我們來了,她不可能不知道,所以你就不用再裝了。”
我暗暗地吐了口氣,還好,還好,他沒有發現……只是一場虛驚!
“小姐。”阿竹擔憂地望著我。
我瞥了她一眼,微微一笑,柔聲道:“沒事。”隨后,頭轉向楚天宇,靜靜地看著他,“不錯,我是知道你來了。”
他的眼中光芒一閃,臉上帶了幾分冷笑,“那你剛才那翻話也是說給我聽的啰?可惜,你白費心機了,那翻話對于我來說是一點營養也沒有。”
冷血!變態!無恥!把自己的快樂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之上,很了不起啊!我在心里不知把他罵了多少遍,但臉上的笑容卻越加深了,“你的意思就是我在對牛彈琴了,唉,我也是這樣覺得的,這對牛彈琴啊,牛還知道搖搖尾巴呢?對你?”我頓了頓,再次開口,已是咬牙切齒,“簡直就是在浪費口水,浪費精力,我這是吃飽了撐著沒事干,太閑了!”
話音剛落,屋內瞬間陷入一陣窒息般的沉默。
楚天宇的雙目暴睜,怒氣驟漲,目光如兇猛的野獸一瞬不瞬地瞪著我,而我也不甘示弱地回瞪他。
比氣魄,比對視本姑娘不會再輸給你了。
就在這沉悶、詭異的氣氛越來越濃的時候,我怎么也沒有想到最先發話的人居然是趙婉如,她讓楚廷英和楚思琦把她從榻上扶了起來,走到我身邊拉住我,搖著頭責備道:“蝶兒,不能對你爹這樣說話,快給你爹道歉。”
殷敏君也走上前來,站在我和楚天宇的中間,賠著笑臉道:“莊主,蝶兒她說笑呢,您別跟她一般見識。”
“蝶兒,你快道歉啊!”趙婉如又慌忙地搖了搖我。
我仍舊緊盯著楚天宇,仍舊不發一言,沒有錯我為什么要道歉,就算有人要認錯、要道歉,那人也不該是我。
看著我仍舊沒有道歉的意思,楚天宇冷笑了一聲,仰頭深吸了一口氣,再低頭時眼中已沒了先前的怒氣,又恢復成一貫的淡漠疏離,他看著我,淡淡地開口道:“這就是你對爹說話的口氣?”
聽到楚天宇說到“爹”字的時候,我實在忍不住“哈哈哈……”大笑了起來,笑得眼淚都出來了,這是我有生以來聽到的最好笑的笑話,他居然也知道自己是做爹的,可他有個做爹的樣子嗎?我笑得喘不過氣兒,整個身子都靠在了阿竹的身上。
阿竹慌忙地抱住我,焦急地道:“小姐,你怎么了?”
“蝶兒?”趙婉如也擔憂地喚了我一聲。
半晌,我止住了笑,抹掉臉上笑出的眼淚,從阿竹懷中站起來,回頭一瞬不瞬地凝望著楚天宇,聲音平靜而淡然,“你說你是我爹,可你盡過做爹的責任嗎?楚蝶依七歲以前你在做什么?你知道她七歲以前是怎么過的嗎?唉,真可惜啊,我也不知道,想討伐你,也師出無名。你現在對于我來說就是一個陌生人,真的,只是一個陌生人。”
“算了,別說我了,說說他們三個吧。”我指了指楚廷英、楚思琦、楚廷凡,“不知你是否又有盡過做爹的責任,是啊,你肯定會說,你給他們吃最好的,穿最好的,住最好的,你并沒有虧待他們,可是那些只是物質上的,那精神呢?你知道他們真正想要什么嗎?你知道他們喜歡吃什么嗎?你知道他們什么時候快樂,什么時候不快樂嗎?哼,你都不知道?”
“還有一點,也請你別忘了。”我指了指趙婉如和殷敏君,“你是他們的丈夫,你看看她們,一個已經被你弄得只剩下半條命,一個呢?也心事忡忡,笑顏難開。她們應該叫你什么?‘夫君’、‘相公’,或者是‘宇’;那你讓她們叫你什么?‘莊主’。呵,你們本應該是最親密的人,現在呢?倒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
“這些就算了,你還找了個跟薛寒梅長得一模一樣的女人回來,把這家搞得烏煙瘴氣,亂七八糟,呵呵,我現在還真懷疑你到底是喜歡薛寒梅這個人,還是喜歡她那張臉。”
“啪——”臉上火辣辣地劇痛,面頰頓時紅腫起來,而我的身體也猛地往后退了兩步。不由得暗道:這楚天宇出手還真是快、狠、準。
“小姐。”阿竹驚叫一聲撲了過來,撫上我的臉,哭道,“你為什么不躲啊?”此刻她臉色慘白,淚眼瑩瑩。
我嘆了口氣,苦笑道:“躲不了啊!”楚天宇的武功比我想象中的還要高,我若是硬避開他的掌風也要使出全力,那我的武功不就暴露了嗎?
楚天宇冷冷地看著我,幽黑的雙眸中載著憤怒載著傷痛似在嘶吼!忽然,他一轉身,施展著輕功躍了出去,瞬間就沒了蹤影!
那個灰衣侍衛深深地望了我一眼,隨即轉頭,“莊主,莊主”一邊叫一邊追了出去,瞬間也消失得無影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