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的身段真好, 不穿女裝可惜了”，月娘邊給衛離瑛量尺寸邊恭維。

衛離瑛笑笑，並不答話, 一開始穿男裝, 就是因爲男裝不顯身材, 小時候胖的跟個球似的, 後來雖然苗條了, 卻又習慣了男裝。不過，這次事了，待回家後又沒什麼事, 倒是可以換回女裝，男裝雖然帥氣, 但到底不如女裝合女孩子的意。

“趙姑娘不如做兩件女裝吧？”顧念惜建議道, 看見了衛離瑛有些羨慕地看著那匹大紅的料子, 那是最適合新年做女裝的，若是換了女裝定是更美了吧？所以蕭大哥才如此喜歡嗎？她自己長的也不錯, 是蕪城數得著的美人，更兼溫婉大方，可是這樣的女子，自來就不會少。

顧念惜又有些心酸，她第一次見到蕭大哥是一年多前, 那時幾乎一見面, 她便喜歡上了那個與兩位哥哥截然不同的男子, 那身清冷讓她不由自主地想去溫暖, 那身貴氣, 看得她又心如鹿撞，那身冷漠孤寂, 又讓她心疼不已，那身漠然，讓她想用自己去掩蓋。如今再見，蕭大哥又變了樣子，雖然身體差了很多，但她敏感地發現有些東西已經不同了，原來她對自己還是很有信心，也還有期待的，但在那日晚上，夜裡明明漆黑一片，待那人一出現，即便一身狼狽，眼睛紅腫，可仍是最亮眼的所在，彷彿夜色的光輝全聚集在了她的身上，她便知道，自己那些期待恐怕要長埋心底了。

“不用了，在外面，袍子畢竟更方便些”，衛離瑛對著顧念惜淺淺一笑，畢竟是主人家，衛離瑛也沒任性到對著主人家的好意還擺臉色的地步。

“姑娘若是喜歡那匹料子的話，做成袍子也可以的，主子說了，一切只要您滿意”，月娘笑瞇瞇地道，“您看看，可有喜歡的樣式？”

“蕭大哥對你真好”，幫著衛離瑛翻樣式的顧念惜有些試探地說話。

“是嗎？”原來在別人眼裡，楚月瀟對自己是很好的，怕是都覺得自己不識好歹吧？衛離瑛答的意味不明。

“當然，我從來沒見過蕭大哥小心翼翼地對別人，更別說是位姑娘了”。

“顧姑娘很瞭解他？”裝作沒聽懂顧念惜的試探，衛離瑛又問了回去。

“我一年前便認識蕭大哥了，那時，他還在家裡住了一個月，別看蕭大哥清冷的很，倒是很好相處，而且蕭大哥還很細心的”，顧念惜溫柔一笑，低下頭認真地看手中的樣子，貌似不經意地避開衛離瑛的目光。

衛離瑛若有所思地看著顧念惜閃爍的眼神，知道了她試探自己的目的，倒是個聰明人。

顧念惜看著不如鐵巧蘭嫺靜，但比之大方，也是衛離瑛喜歡的溫柔型美人，可是看著那張豔若桃李的臉，她就是不喜歡，也知道這是因爲楚月瀟。蕭大哥，原以爲只有自己這樣叫的，卻原來誰都可以，是不是，對誰，他也可以照顧周到，溫柔細緻？

衛離瑛暗自冷哼一聲，禁止自己再想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他愛對誰好，就對誰好，不關她的事，等她回家了，就守著父王過日子，運氣好的話，可以招贅一個忠厚老實的男人，安安穩穩地過自己的小日子，那時就可以永遠與這些人不見面了。

“月娘，這些衣服兩日能做好嗎？”顧念惜見衛離瑛不說話，自然地幫忙詢問。

“能，能，主子交待，除夕之前必須做好”，月娘臉上笑的一朵花，心裡卻在抽搐，四套棉袍、棉褲，兩雙軟靴，兩雙棉鞋，兩件披風，四套裡衣、褻衣褻褲，外加零零散散的東西，平常就是十日也不一定做得完，如今怕是整個坊裡要熬夜做這位姑奶奶的東西了。

“辛苦你們了”，衛離瑛知道這麼些東西肯定不會這麼輕鬆的就能做完，伸手遞過去一隻小荷包。

“這，這怎麼好意思，姑娘太客氣了”，月娘推辭著不肯收，做衣服是應當的，哪還能再另外收銀子？何況是這位姑奶奶的銀子？

“不用客氣，收下吧，你們主子不會說什麼的”，衛離瑛把荷包放在了桌子上，表情淡淡地不再說話。

“如此就多謝姑娘了”，月娘也不再推辭，反正主子說過“她說什麼你照做就是”，不過，這姑娘脾氣挺大，剛剛還溫溫和和，現在說變就變了。

顧念惜笑容有些僵，她原以爲衛離瑛不通人情世故，只因單純無瑕才獲得楚月瀟的喜愛，如今一看，全不是那麼回事，想起自己剛剛並不高明的試探，臉皮一紅，怕是人家早就知道了，繼而心裡又不舒服起來，再也呆不下去，匆匆告辭。

衛離瑛起身送走顧念惜，怔怔地回房間躺下，有些事情，她想認真衡量考慮一下，再拖下去，對誰都不好。

“阿瑛，今晚跟大哥一起守歲好不好？大哥知道，你不喜歡跟不熟的人在一起，今晚就在大哥的院子裡，沒有其他人，好不好？”楚月瀟耐心地詢問衛離瑛。

衛離瑛繃著麪皮從楚月瀟面前走了過去，進了房間開始洗漱。

楚月瀟暗暗一嘆，“大哥先回去了，晚上你再過去”。

衛離瑛看他落寞轉身，盯著那個背影良久，翻出昨天送來的新衣服，選了那件大紅料子做的袍子，換上後對著鏡子出神。她最常穿的衣服是銀白色的袍子，她一直以爲那種顏色才能襯出氣質，如今換上紅色的，沒想到另有一番風情，嗯，桃花眼更桃花了，衛離瑛慢慢把眼淚逼上一點，整個眼睛越發水潤，被那身紅衣一襯，竟也稱得上嫵媚，衛離瑛一拍臉頰，去它的嫵媚，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家嫵媚什麼啊！不過對這身衣服還是很喜愛的，也就沒再脫下來。

“阿瀟，撤了吧，那位大小姐是不會來了”，顧詠懷看著一桌子動都沒動的菜勸道，子時早就過了，要來早來了。

“蕭大哥，趙姑娘這會根本就沒在府裡，你身體還沒好全，還是早些休息吧”，顧念惜擔心地看著楚月瀟，想起她剛剛進來看看的時候，楚月瀟驚喜卻又立即沉寂下的臉。

“念惜，你先回去睡會吧，待會還得起來”，顧詠懷看看自家妹妹有些睜不開的眼睛，很是心疼，他家小妹哪點比那位差？那位除了家世又有哪點比得上念惜？就算家世，他們顧家也不會差很多，而且，在生意上會是更好的選擇，哼！

“反正一會就得起了，我還是在這陪陪蕭大哥吧”。

“兩位都回去吧，我再等等，阿瑛肯定會來的”。

“阿瀟，你，讓我怎麼說你吧，也就你能看得上她”，顧詠懷搶過楚月瀟手裡的酒杯仰頭灌下，一屁股坐在楚月瀟身邊，拿起筷子就吃起來。

雞叫三遍，顧詠懷伸伸懶腰，錘了錘僵住的腿，“念惜，回去洗把臉，給爹孃拜年，咱們還要去本家宅子”。

“蕭大哥……”顧念惜看看楚月瀟。

“阿瑛”，楚月瀟卻突然站起來，踉蹌一下便一瘸一拐地出了廳，顧氏兄妹忙追了出去。

“喂，阿瀟，你慢點，她不會來的”，顧詠懷的腿還沒緩過來，走不快便在後面大叫。

“阿瑛，大哥就知道你會來的”，楚月瀟站在院子門口欣喜地看著衛離瑛，不管怎樣，來了就好。

“……我”有話要說，衛離瑛張張口，可惜還沒說出來，便被人打斷了。

“哼，你什麼你？要來就早來，不想來的話永遠就不要過來啊，阿瀟，你不要拉我，我一定要把話說完，哼，你還要慣她到幾時？啊，有你這樣的嗎？阿瀟有什麼錯，讓你這樣不滿？這樣吊著他？就這樣吊著阿瀟，看他難受，你很高興吧？啊？你就是被從小嬌慣壞了，以爲誰都要圍著你轉，按你的心意活？阿瀟喜歡你，還有錯了啊？你也不看看你有什麼值得他喜歡的？嬌氣、任性、自以爲是、自命清高，就你這個樣子，別說一個楊進，就是十個楊進也得喜歡別人，幸虧那楊進聰明，早早把你給踢了，也就阿瀟把別人不要的東西當成寶貝，扒了你那身皮，你還有什麼？你……”

“啪”，衛離瑛全身發抖地扇上去一巴掌，他有什麼資格說她？他與自己什麼關係，何時輪到他來指手畫腳？他又有什麼資格侮辱她？“別人不要的東西”？也是他能說的麼？怎麼別人都是這樣看待的麼？楚月瀟喜歡她，她又沒拿刀逼著他這樣做，他憑什麼指責？

“二哥”，顧念惜驚叫。

“怎麼？阿瀟也要賞我一巴掌？”顧詠懷盯著楚月瀟的怒氣衝衝的眼睛挑釁道，“不罵她，她永遠都會這樣折磨你”，顧詠懷抹一下嘴角的血，又挑釁了衛離瑛一眼。

“你”，衛離瑛推開楚月瀟又推了顧詠懷一下，“你有什麼資格罵我？你是什麼東西？你纔是沒人要的東西，你纔是自命清高的東西”，衛離瑛怒喝一聲，卷卷袖口，就要衝上去。沒想到，顧詠懷左腳絆右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臉上還有未褪去的震驚、憤怒之色，似沒料到還有女子如此野蠻。

衛離瑛一步邁上去，伸手揪住了顧詠懷的衣襟。

“阿瑛，阿瑛，你先放手，快”，楚月瀟真怕顧詠懷受不住，忙攔住衛離瑛的手。

“二哥，二哥，趙姑娘，求求你鬆手”，顧念惜抱著衛離瑛抓著顧詠懷的手哭道。

衛離瑛一看楚月瀟和顧念惜一起求情，頓時驚怒不已，一時直想好好教訓一下這個叫顧什麼什麼的，竟然引得倆人同仇敵愾？可惡！

“阿瑛，乖，阿瑛，阿瑛先放手”，楚月瀟在衛離瑛耳邊急急說道，抽出一隻手拍撫著衛離瑛的背。

“他罵我”，衛離瑛瞪著眼睛看這楚月瀟叫道，眼裡無限委屈。

“那是他不對，等他養好傷你再接著打他”，楚月瀟更加溫柔地拍撫著衛離瑛的背，心裡有些心疼，又有些酸，他捧在手心無比寵愛的人，被人罵了，可罵她的人又是自己的兄弟，還是因爲自己引起的，他心疼地恨不得打自己幾巴掌。

“他說我是‘沒人要的東西’”，衛離瑛帶上了哭腔，不甘心地錘了一下顧詠懷的胸膛。

“他說錯了，等他好了，大哥幫你打他”，楚月瀟抓上衛離瑛的手。

“他說我自命清高”，衛離瑛再委屈地大叫，像見到了家長急於訴屈的孩子。

“他胡說，大哥知道”，楚月瀟再順毛。

“他說我吊著大哥”，衛離瑛眼裡滿是控訴。

“他不清楚，是大哥硬纏著阿瑛”，楚月瀟蹲在地上，拿過衛離瑛的雙手，顧詠懷頓時偷偷吁了口氣，放下了吊的高高的心。

“他說我被慣壞了”，衛離瑛繼續任性地叫，明知道顧詠懷說的不錯，她就是不依，這話，慣她的人可以說，別人不行！

“那是他嫉妒阿瑛，阿瑛再打他一下，咱們回去休息好不好？”楚月瀟不動聲色地把毛順地光滑。

衛離瑛忿忿地瞪一眼嘴角流血的腦袋，擡腳便要踹上顧詠懷的下身，楚月瀟一下子驚出一身汗，幸而衛離瑛中途改變路線，踹上了肚子。

“乖，咱們不理他了，大哥陪阿瑛去休息”，衛離瑛乖乖跟著楚月瀟回院子，她來本來就是有事情要說的，沒想到，大年初一頭上便被一個外人劈頭蓋臉地罵了一頓！

“念惜，咳，扶二哥起來”，顧詠懷出聲，喚回還在出神的顧念惜。

“二哥，你有沒有怎麼樣？”顧念惜忙扶起顧詠懷。

“咳，你說有沒有怎麼樣？”顧詠懷吐出兩顆牙齒，“在南華，我聽說她四歲打的一個七歲的男孩滿地找牙，那時候我還不信，現在是不得不信了”，顧詠懷捏著兩顆新出爐的牙齒想扯一下嘴角，還沒扯起來，便痛得吸氣。

“幸虧不是門牙啊，念惜幫我跟爹孃說一聲，剛剛摔了一跤，臉給磕壞了，這幾日閉門不出，誰也不見”，顧詠懷收起牙齒，慢慢起身。

“二哥，蕭大哥……”

“念惜，你就別想了，阿瀟已經喜歡了這麼多年，自然會一直喜歡下去”。

“很多年了嗎？”

“快七年了，那時候趙英才九歲，所以，無論她是什麼樣子，阿瀟都不會不喜歡”。

“二哥”，顧念惜淚盈於睫，她一點希望也沒有了是嗎？

“念惜，阿瀟不適合你，一般人跟了阿瀟都是受累，唯獨那個只會讓別人勞累的昭瑛”，顧詠懷一派深沉，只不過罵了兩句，便被打落兩顆牙齒，還差點被廢了。

“昭瑛？！”顧念惜瞪大眼睛，不可置信。

“呵呵，你沒看出來吧？要不是事先知道，二哥也猜不出來，你沒見過，那日二哥第一次見她的時候，與這幾日一點也不同，光風霽月、風華絕代，呵呵，那是世人的認知，真正認識的，就成了刁蠻任性、心狠手辣”。

“二哥，其實我見過昭瑛郡主的畫像，小王爺那裡有一幅，是穿著一身鎧甲，身披黑色披風，不看面貌，只看氣勢就攝人心神，不光我，連大哥都失神了好久，只是從沒跟趙姑娘聯繫起來過”。顧念惜喃喃道，她還記得當時自己澎湃的心潮，原來女子也可以活得如此張揚，如此強勢！原來有的女子可以真的如男子一般，馳騁沙場，建功立業！可是，當那個令她羨慕、佩服的女子，成爲自己的情敵時，她真的不想再去回憶那幅畫，那個懾人心魂的場景！

“她的身份不要向外說，畢竟與他國郡主結交，這事可大可小”，顧詠懷摸著腹部，“不過，現在你應該心情好些了吧？畢竟與這樣的人爭不過，也沒什麼好不甘的”。

顧念惜沉默，她不是不甘，她只是喜歡楚月瀟，單純的喜歡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