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瑛……”, 楚月瀟盯著身前穿著黑色披風的衛離瑛輕聲叫道。
衛離瑛腳步幾不可見地一頓,繼續走上前,拍拍馬脖子, 就要上馬。
“阿瑛, 大哥…我已經買了馬車, 咳咳, 你不用再騎馬了”, 楚月瀟再悶咳幾聲。
衛離瑛也不理他,板著一張臉進了顧詠忱的馬車,坐進去後便閉目不語, 誰也不理。
“公子,這馬車, 實在簡陋了些, 您身體……”寒凜有些爲難, 暗自又把衛離瑛埋怨了一通。
“無妨,上去吧”, 昨日,阿瑛能讓他上馬車已經不錯了,若是以前,阿瑛怕是不會理他的,如今, 已是讓她做了讓步, 現在, 她在馬車裡委屈著生悶氣了吧?
馬車是在這個小城裡買的別人家自己用的馬車, 確實很破舊, 坐進去也是四處透風,裡面的味道也不好, 但,楚月瀟沒心思顧及這個。他的身體他知道,肯定不能再這麼折騰下去,可是,阿瑛他不能放棄,如果…,那就死了便是,楚月瀟靠在馬車壁上,“蕭大哥,你真好”,阿瑛的一雙眼睛浸了水似的,看著他毫無防備,楚月瀟捏捏拳頭。
還有十日便是年了,衛離瑛盯著窗子,她的生月大,過了年便算是長了一歲,十六歲的人,在這裡不小了,若是還在家裡的話,她現在還可以窩在父王或者太后懷裡撒嬌,但在外面,她必須獨自行走,可是,她不喜歡,她不喜歡現在的感覺,這些人,她不認識,她也不熟悉,跟他們在一起,她無所適從。十六歲,她寧願她一直是六歲。
“趙公子,你,沒事吧?”顧詠忱有些擔心的看著衛離瑛,那一瞬的孤寂、悲傷,很像失怙的小獸,只是看著,就能令人也跟著窒息。
衛離瑛回過神,看著那張帶著關心的臉,以及清澈的眼睛,“無事”,其實想想,她這一生真的很幸運了,先不說自己家裡的情況,只認識的這些人,即便她周身佈滿防備,她天性涼薄,遇見的人都是不錯的,像這樣一個路人,對自己這麼彆扭的過客,還能關心一下,自己又有什麼好不滿,心裡有堵什麼?
“還有幾日便要過年,趙公子還要繼續趕路嗎?”顧詠忱沒話找話。
“嗯”,衛離瑛點點頭,想起自己的小白馬這幾日似乎不大精神,是不是累到它了?
“哦,還要趕路啊?過兩天到了京城,你不休息兩天嗎?蕪城還是很熱鬧的”。
“不了”,孤身一人的時候看著別人熱熱鬧鬧地吃團圓飯,她會受不了的。
“其實,如果你不嫌棄的話,倒是可以住在我家裡的”,顧詠忱似乎很理解衛離瑛的做法。
“多謝公子好意,不必了”,衛離瑛悶悶地道,其實她不怎麼喜歡和陌生人做過多接觸,尤其怕那些陌生人還是一家子,無緣無故的人,不好去打擾。
“公子,到京城城門口了,二公子來接的人”,車伕在外面招呼。
“大哥,你終於到了”,顧詠懷笑嘻嘻的在馬車外叫道,“阿瀟呢?不是說他也來了嗎?”顧詠懷伸頭看馬車裡面,一副迫不及待的樣子。
“你,你”,顧詠懷指著衛離瑛,眼睛瞪的很大,“大哥,這就是你說的令人驚喜的人?”
“二弟,不得無禮”,顧詠忱輕聲斥道。
衛離瑛對他們莫名其妙的話不感興趣,但也聽出來,顧詠忱的弟弟認識楚月瀟,關係恐怕還不錯。
“顧公子,多謝一路相助,在下告辭”,衛離瑛背上包袱,牽著小白馬進了城,天已經不早了,她還要去找客棧。
“阿瑛,你不要…咳咳,跟大哥,我,咳咳”,楚月瀟爬下馬車衝著衛離瑛大聲喊道,聲音嘶啞,他自以爲聲音很大,其實聽起來小的很。
“阿瀟,你怎麼這個樣子了?快,進馬車”,顧詠懷驚訝地看著楚月瀟,第一眼根本就沒認出來這就是那個器宇軒昂的楚月瀟。
“不,冽,追上去”,楚月瀟身子撐在寒冽身上,指著衛離瑛急急吩咐,他怕一眨眼,她又騎上馬車走了,不看他一眼。
“公子,你還是先上馬車吧”,寒凜拉著楚月瀟,拽到馬車上去。
“寒凜,放開,咳咳”,楚月瀟惱怒地看著寒凜。
“公子,屬下會派人看著趙公子,您就安心修養吧”,寒冽一指點上楚月瀟的穴道,不看他的怒瞪。
“這,這到底怎麼回事?”顧詠懷跳腳。
“二弟,別問了,先帶蕭老闆去家裡休息吧,你們也別反對了,樓裡哪能比得上家裡”,顧詠忱制止寒凜的異議。
衛離瑛避開曉月銀鉤的酒樓,選了一間還算大的客棧住了進去,特意吩咐了照看好小白馬,那馬這幾日越發不大好了,她不清楚馬是不是也會水土不服,只能餵它些好吃的,這裡沒有獸醫,她打聽了一下,普通的大夫根本不會給這些動物看病。
衛離瑛置辦了些冬衣和上路需要的東西,聯繫了一下車行,因是近年關,一般人不願意出去,更別說還是去邊境,就算出高價也沒人做生意,衛離瑛無奈,只能希望自己的馬可以儘快好了。
如此又過了兩日,衛離瑛沒地方去,便每日窩在房裡繡花,天雖然冷,但房間生了兩個火盆還算可以,而且,把被子拆開,坐在牀上也是很舒服的。
“公子”,客棧小二來敲門,衛離瑛揉揉眼睛,晚上繡花,對眼睛就是不好,待會便睡了吧,衛離瑛隨手把繡了一半的香袋放進針線筐。
“什麼事?”
“公子,您那馬怕是不行了,剛剛小的去喂草,它已經不吃了”。
衛離瑛一把拉開門就向樓下跑去,那馬算上今日的話,總共吃了不到一頓飯,還是就著她的手勉強吃點,前日,衛離瑛就花了銀子把馬弄到了柴房,裡面也生上了火盆,儘量收拾的暖和些,這樣看還是不行。
衛離瑛打開柴房的門,搭眼就看見那馬趴在地上。柴房裡雖然有火盆,但因爲房子四面透風,所以一點也稱不上暖和,而且,就著那點火光,只能隱隱看到馬的身形,光線暗的很。
“麻煩小二哥再生個火盆,點個燈籠來”,衛離瑛隨手扔過去一錠銀子。
柴房裡很臭,看樣子是那馬剛拉了肚子,衛離瑛拍拍馬頭,以前這馬這時候就會蹭她的手心,用它溫潤的大眼看自己,而這時,小白馬似乎已經提不起勁了,眼皮也半耷拉著。
“再麻煩小二清理一下,弄些熱水來”,衛離瑛蹲在地上,平日小白馬可是很愛乾淨的,這個樣子定然難受。
得了衛離瑛足足十兩銀子的小二殷勤的很,爽快地清理了柴房的穢物,送來了熱水。
“公子,你沒事吧?可還有吩咐?”小二看衛離瑛蹲在地上不大對勁,小心翼翼地問了一聲。
“沒事,你下去吧,不要靠近這裡”,衛離瑛沉聲說道。聽小二走遠了,才抽泣了一下。
對於動物,衛離瑛遠比對人容易接受,只要溫馴一些,長的不是很恐怖的動物,衛離瑛都喜歡,那種喜歡,完全是當對方是自己的朋友,而非牲口。
衛離瑛擰乾帕子,給馬擦了擦嘴,這馬剛剛也吐了,還有眼睛,不知道是不是很難受,流了不少的淚。
“小白馬啊,阿瑛現在只有你了,你撐下去好不好?”衛離瑛直接趴在了地上,與馬對視。
“你要是走了,就讓阿瑛一個人去北煜嗎?”
“咱們是一起從南華出來的啊!”衛離瑛親親馬眼。
“來,吃點好不好?”衛離瑛抓過一把飼料,遞到馬嘴旁邊。
“來啊,吃啊,你吃了,以後我不騎你了就是,我們一起坐馬車好不好?”衛離瑛掰開馬嘴,把草弄碎了塞進去。
衛離瑛的淚又一滴一滴的落下來,她不該僥倖的,以爲只是沒精神,只是水土不服,撐過去就好,她應該請個大夫的,就算大夫不會給馬治病,但隨便開點藥也能治病吧?就算把它當個病人來看也行啊!
“來,阿瑛知道你不喜歡吃乾草,等你好了,咱們去吃新鮮的草,好不好?”衛離瑛把手探進馬的口中,小白馬乖乖地張著嘴,擡起眼皮,還是用水汪汪的眼睛看著衛離瑛。
一看那馬眼,衛離瑛頓時大哭起來,就是這種溫溫潤潤的眼睛,就是這種溫柔的眼神,蕭大哥原本也是這樣看著她的,可是後來他不願意做她的大哥,難道現在,小白馬也不願意做她的馬了嗎?
“哇啊…,你吃呀,快吃啊”,衛離瑛抱上馬脖子搖晃著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