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王府裡,演武場內,段隨和慕容令刀來槊往,哥倆練得正熱鬧。其他慕容兄弟也多在場,有的叫好,有的發呆。慕容垂奉旨在家“休沐”,多事之秋,少不得關照兒子們老實呆著。
慕容兄弟都是沒掛職的閒人,這會兒困在府裡,走馬飛鷹不得,一身力氣用不完,爭著搶著在段隨面前顯擺自己的功夫,真是便宜了他。
段隨的身體素質、運動天賦以及武學基礎樣樣不差,練得也勤奮,他又不是莽夫一個,腦子也夠用。如今得名師指點,王府之內馬匹器具完備,旬日之間,段隨的弓馬功夫“突飛猛進”,頗覺得摸到些門道,好不得意!
慕容垂偶爾經過,瞥眼看到段隨這“外侄”,不覺想起了大小段妃。大段妃固然已經仙去,小段妃也被長安君逼著回了孃家。真是好生思念。。。
段隨的身份有些尷尬,家僕不是家僕,門客不算門客,慕容垂始終不置可否。好在這人夠機靈,你且看場中,慕容令蹬著耐克鞋,夾克衫套在慕容寶身上,慕容農的藍色牛仔褲分外奪目。。。
這些段隨口中,由谷中特產“木棉”所制的衣物,穿將起來還真是別樣舒適。用段隨的話講,這些權且當作送給兄弟們的見面禮了,敢情這廝真沒把自己當外人。
連日來,練武之外,段隨又鼓搗出不少新鮮花樣。比如暮色降臨之時,吳王府的新時尚,篝火夜話便開始了。左右無事,衆人圍坐演武場中央,生起一堆篝火,飲酒縱談,天南地北,端的快活!
慕容令自詡文武雙全,欣然評價:“昔年晉國王右軍在蘭亭修禊之時,曲水流觴,時人引爲佳話;如今我等在鄴下縱酒夜談,也不失爲雅事啊!哈哈!哈哈!”
真是一幫能折騰的主!好在這是王府,牆高院深,換作平民家裡,怕是早被金吾衛捉去,審訊深夜縱火之罪了。
夜談之際,段隨盡力汲取這時代的知識。作爲回饋,《西遊記》就這麼提前面世了,在段隨口中,自然是家中古籍所載的奇談。東土大唐就東土大唐好了,段隨都懶得去改,哪個曉得這大唐是何朝何代。
魏晉時期佛教興盛,這故事又大是新奇有趣,衆人聽得欲罷不能,慕容兄弟們固然天天不拉,慕容垂也跑來很是聽了幾回。
每當段隨說道“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酒酣耳熱的慕容令都要大呼小叫:“表弟,意猶未盡啊。來來來,我等且滿飲此盞!表弟你再來一回,再來一回罷。。。”
這時候便有幾個膽大的侍婢,裝著上去斟酒,卻不住偷眼去瞧段隨,心中想到:“這表少爺生的俊俏,待人和氣,偏生還這麼風趣,才華橫溢。。。”想著想著就歪了去,不知不覺耳根已是通紅。
好在吳王府名義上的女主人可足渾氏長安君早早被太后姐姐喊到宮中小住去了(多半也是慕容評的主意,免得對付慕容垂時投鼠忌器),否則讓她看到這段家來的“外侄”,非要鬧翻天不可,哪容得段隨這般瀟灑,火爆王府?
於是慕容評的案頭便多了不少密報,無不提到自吳王返鄴,王府校場夜夜燈火通明,人聲鼎沸。。。
安排去監視吳王府的探子頗爲盡職,冒著被金吾衛抓捕的風險日夜值守(古時夜間皆有宵禁,閒人不得外出)。他們也著實不容易。慕容垂待人甚厚,硬是沒讓他們從吳王府裡發展出個把內應來。探子們進不得府,慕容垂一家子又不出來,白天毫無進展,個個急得跳腳。天幸候到晚上,居然有所發現,探子們忙不迭地上報太傅大人。
其實這報告含含糊糊,語焉不詳,探子們也就這麼點發現不是。慕容評倒是頗爲高興,“果然不出老夫所料,豎子坐不住了,也不知在籌劃甚事。”屁顛顛地去找太后可足渾氏商量。
場景再拉回吳王府。
校場上突地爆出一聲好來,原來是段隨射出一箭,不偏不倚,正中靶心。一時間場上掌聲雷動,叫好紛紛。更有美婢環伺,秋波流轉,衣袂韞香,段隨只覺得飄飄欲仙,再也看不見那箭靶四周,掉了一地的箭頭。。。
便在此時,一人跑了進來,大聲道:“南討大軍已至城外三十里,明日陛下要在銅雀臺犒軍。父王有令,今日校場夜話暫停,亦不得私自飲酒。明日一早,大夥兒都去城西。”
大家定睛看時,原來是慕容麟這老小子。這廝最近蹤影不見,只偶爾在夜話時出現,還老是陰著一張臉,這時候卻興沖沖的,氣色不錯。
“掃興!”慕容令啐了一口。大家搖頭散去。
。。。。。。
“東風不與周郎便,銅雀春深鎖二喬”。杜牧的這首《赤壁》,講的便是鄴城西邊,憑藉城牆加高築成的銅雀臺。平時供皇室、貴族遊覽,亦有檢閱城外軍馬演習之用,戰時則作爲城防要塞,易守難攻。
日出東方,巍峨的銅雀臺氣象萬千。此時不是春日,二喬也早已仙去,但尚有左右二橋高掛在長空之中。左橋連著金鳳臺,右橋接著冰井臺。宮闕連綿,流光溢彩,鄴三臺俯瞰著滔滔東去的漳水,依稀還記得建安十五年的那一場醉。
今日是南討大軍北返的大日子,按常例城中早已張燈結綵,熱鬧非凡。這會兒卻靜悄悄的,了無生息。平頭百姓該幹嘛幹嘛,有幾個消息靈通的倒是聽說了,宮裡上諭節儉,這次不設慶典,只在城西的銅雀臺閱兵。之後大軍便要解散,各歸本部。
慕容兄弟們披掛整齊,一大早就跑去西城之外等候大軍了。吳王慕容垂則應旨去了銅雀臺,一同觀瞻儀式,搞的他老大不高興,這南討大都督一轉眼倒成了個旁觀者。
不消說,自然是慕容評在搗鬼。萬事從簡,這是要製造氣氛,配合他的計謀。金明門(鄴城西門)今日戒嚴,閒雜人等不得通行;西門之外,大軍鋪陳,百姓亦不得擅入。段隨可無軍職,雖說也想見識下古代閱兵的大場面,卻不得不留在府中。
段隨每日寅時就起牀練武,到這會已經兩個時辰,大汗淋漓。想起今早慕容垂撤了對府中人等的進出禁令,不禁心癢癢起來。少年人心性,當下打定主意出去逛逛,今日不能去西邊,那就在東邊、南邊欣賞下這鄴城風情罷(北邊可不行,那是宮禁重地)。
於是段隨趕緊沐浴,這事兒最近他幹得不亦樂乎。只需一聲吩咐,便有貼心的婢女幫他打水更衣,洗頭擦身,還一副心甘情願,含情脈脈的樣子,讓尚是初哥的段隨大呼受不了。難得段隨還能保持靈臺清明,沒幹什麼出格的事情,以至於他自己都忍不住誇了自己一句:禽獸不如!
段隨如今表少爺的地位穩固,慕容兄弟日日夜夜“表弟表兄”的喊著,廝混得那叫一個親熱;慕容垂態度含糊,可也從沒說過不對。家僕們自然討好有加。段隨衣來伸手,飯來張口,沒想到回到萬惡的舊社會,又重新干起了富二代這個老本行!
段隨拾掇乾淨,換了一身文士衣衫,衆人眼前都是一亮,好個俊俏的翩翩公子!慕容兄弟個個賣相不錯,但多作武士打扮,段隨這造型府上還是少見,頓時又惹得一幫小娘羞呼不已。
這一刻段公子光芒萬丈,興抖抖地出了門。
戚里巷陌縱橫,行人卻不多見。達官貴人今日該去銅雀臺的去了銅雀臺,該辦公的自去衙署辦公,南城的尋常百姓也不會跑來瞎逛。便只有段隨一個,如沒頭沒腦的蒼蠅一般,在戚里四處亂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