灞水橋頭,大秦天王苻堅終於等來了慕容垂一行。
苻堅急不可耐迎了上去,揮手間,五百秦國騎兵整齊劃一,向著兩邊散了開去,露出陣中的慕容垂等人,這時都已下了馬,站在場中。
“賤人滾開!”場中驀然傳出一聲暴喝,把苻堅與跟在身後的羣臣嚇了一跳,放眼看去,只見慕容垂冷麪對著段元妃,這一聲罵人之語居然是他對段元妃說的。
苻堅等人這下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一時愣在了當場。只聽段元妃語氣哽咽,垂淚道:“事已至此,郎君何必惡語傷人?”
段元妃站在那裡梨花帶雨,楚楚動人,直看得苻堅目馳神迷,忍不住走上前去,對著慕容垂道:“道明何出此言,卻叫尊夫人如此委屈?”
不得不說,段元妃對苻堅的吸引力真是足夠大。
“天王!”慕容垂苦笑一聲,說道:“此事說來尷尬,家醜一樁,罪臣不說也罷。”
慕容垂這麼一說,苻堅越發好奇,大聲道:“你且說來,孤偏要知道。”
好嘛!這廝全忘了此來的目的,把之前準備好的一套說辭盡數拋到了九霄雲外,全身心投入到慕容垂的“家庭糾紛”中去了。
慕容垂滿臉無奈,硬著頭皮說道:“我慕容垂無臉見人!今日才知,這女子原來心有旁屬。。?!?
“什麼?你說什麼!”一向穩重的苻天王居然有些暴跳如雷的跡象。
“這事說來與大王倒也有莫大幹系。。。她今日親口自承,仰慕天王久矣。”
什麼?段元妃愛慕寡人?苻堅張大了嘴巴,一時間腦子有些空白,竟然手足無措起來。
慕容垂繼續道:“罪臣本來不知,此次因著逆子慕容令臨陣叛逃,罪臣驚懼之下,惶然出逃長安。路途之上,這女子拖拖拉拉,口出怨言。罪臣怒火攻心,追問之下,她竟然出口頂撞,說什麼不願再侍奉我這般忘恩負義之人,只恨沒能嫁與天王這等天下英主!”
這番話說得十分牽強,可聽在苻堅耳裡,卻不啻天籟之音。其實說起來段元妃這麼做可是有不守婦道之嫌,但男人總是這般沒有底線,若是自家老婆出軌那定然是深惡痛絕,口誅筆伐,若是換了別人老婆喜歡上自己,那多半便忘了節操一詞,再也不會做那道德審判。嗚呼哀哉!
苻堅不禁朝著段元妃看去,只見她妙目流盼,似乎也在望向自己。苻堅只覺得心臟怦怦亂跳,頗有美夢成真的感覺,這時耳畔傳來段元妃的聲音:“郎君!那羅延之事,你根本就不知情。我知道你心中惶急,失了主意。其實你大可負荊請罪,試想天王何等寬厚之人,必不至是非不察。妾身苦苦哀求你不要出逃,你卻充耳不聽,犯下大錯。你上負王恩,下負家人,卻拿我這苦命女子出氣!”
“住口!哪個是你郎君?多年之前我便已經將你休去,如今我慕容垂的正妻,乃是燕國的長安君!”
段元妃淚如雨下,搖搖欲墜。苻堅血脈賁張,再也不能自己,大踏步走到段元妃身旁,伸出雙手一把將她攬入懷中,柔聲道:“他慕容垂是個傻子,暴殄天物。元妃你莫要傷心,從今往後,自有孤疼惜於你!”
秦國羣臣目瞪口呆,這樣也行?全場陷入一片死寂,誰都不說話。
如此過了良久,苻堅發燒的腦袋終於降了些溫度,霍然想起這次是來質問慕容垂的,怎麼正事沒辦,卻把人家老婆給拐走了?微覺尷尬,鬆開了段元妃,輕咳了一聲,對慕容垂道:“道明!孤且問你,慕容令叛逃一事,你果然不知情?”語氣相當溫和,也不知是不是有些心虛,總之聽得出來,這廝心情好透了。
慕容垂慘然一笑道:“不敢欺騙天王,此事罪臣確實毫不知情。若是早有預謀,怎會逃得如此倉促?實不相瞞,犬子叛逃一事,罪臣至今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苻堅“哦”了一聲,顯得有些心不在焉。他心裡有數,慕容垂所言非虛,若是早存叛逃之心,慕容垂應當早早動身,哪會如此愚笨,倉促上路?多半隻是畏懼連坐之法,慌了手腳。
其實此刻苻堅心中早沒了怒意,一來他對慕容垂可謂是英雄相惜,本就不相信慕容垂會反叛,否則直接傳令將之斬首就是,都不會跑來灞橋;二來無意間居然得到了朝思暮想的段元妃,心中實在快活,若是斬了慕容垂,人家還以爲自己是爲了奪**才行此事,未免大是不美。
慕容垂見苻堅不語,黯然道:“天王有大恩於我,罪臣卻犯下大罪,今日唯一死謝罪耳!只是懇請天王莫要株連府中族人,如今大秦正是用人之際,天王仁厚待人,他等日後必然效死!”
苻堅看著一臉頹容的慕容垂,反倒覺得慕容垂說出這番話來,是個真正的忠義之士,當下脫口而出:“卿國家失和,才投靠於孤,賢子也是好人,知道歸依故國,倒也不便譴責。只是燕國覆亡在即,他去了又能如何?父是父子是子,孤豈會連坐於你?道明,你弄得如此狼狽,卻還不如元妃的見識!此事,就此作罷!”
這下子不光是秦國羣臣,包括慕容垂父子、段元妃、高弼等人在內,統統雷在了當場,沒弄錯吧?這就算沒事了?
苻堅突然想起一事,急匆匆道:“道明!你辜負了元妃,此事孤絕不容忍。日後攻下鄴城,你自可找你的長安君去。元妃麼,自有孤來照拂。”一席話說得莫名其妙,強詞奪理,把個色鬼本性展露無遺。元妃這件最大的戰利品到手,哪怕羣臣目光有異,這廝是再也不願鬆手了。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頗有些弄巧成拙的意思,慕容垂心中翻江倒海,可臉上卻是古井不波,沒奈何,他總不能大叫方纔都是作戲罷?那可就真要了場中所有鮮卑人的命了。這下子自己父子的性命無虞,卻把段元妃給弄丟了,真應了他那句話,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
段元妃心中同樣悽苦,面上卻裝著若無其事,她向苻堅施了一禮,說道:“得天王垂憐,妾身何其幸運。妾身別無它求,卻也不願做那無情無義之人,只求與冠軍將軍話別一番,從此無干!”
“無妨,孤不是小氣之人。哈哈哈!”苻堅儘量表現著自己的大度。
段元妃轉過身,背對著苻堅等人,娉娉婷婷走了過去,在慕容垂跟前站定。
“郎君!今日一別,不知何日再見。妾只一言,妾心此生不變!”段元妃眉目含情,望著慕容垂低聲細語。
慕容垂的眼中驀然騰起熊熊烈火,用只有段元妃一個人能聽到的聲音說道:“元妃,等著我!終有一日,我要你回來我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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冠軍將軍慕容垂叛逃,旋被抓回。結果在灞橋之上,演出了一幕活生生的舞臺?。憾卧c慕容垂鬧翻,改侍苻堅!而大秦天王這邊,不論是絕代寬容也好,抑或是“投桃報李”也罷,輕飄飄來了一句“父是父子是子”,竟爾就饒恕了慕容垂父子,甚至連任何象徵性的懲罰都沒有提起。
消息傳到洛陽,王猛氣得砸壞了一屋子的花花草草,恨聲道:“天王糊塗??!不過一個白虜女子,卻換來養虎爲患!”
他心裡有數,既然段元妃進了宮,往後怕是難以對付慕容垂了。
王景略呆坐良久,最後起身而去,留下喃喃自語:“慕容垂竟然送妻自保,嘿嘿,真乃梟雄也!我不及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