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燈如豆,段儀、段元妃、段隨三人圍坐在老段的書房之內(nèi),竊竊商議。倒不是段家小氣點不起牛油大燭,府中人多口雜,這當(dāng)口還是小心謹慎爲(wèi)好。
“哼!慕容評好大的手筆。元妃回來段家都這麼多年了,他還不忘遣人來盯梢。想必朝中但有與道明交好的,個個都逃不了。”段儀氣鼓鼓地道。
“午後我已派家中機靈之人四處留意了一番。除開隨哥兒說的那四人,倒是未曾發(fā)現(xiàn)更多賊子。”昏暗的燭光裡,段元妃一雙明眸閃出明亮的光輝,整個人有些亢奮。
幾個家人探查的結(jié)果沒錯,慕容評在這裡佈置的確實只那四人。畢竟網(wǎng)撒的太大了,人力有限,不可能處處都像吳王府那麼辦理。
吳王府是重中之重,而且已經(jīng)撕破了臉,眼下佈置的那叫明梢。就是要你知道,你一舉一動都在我眼裡看著。你不高興?沒用,吃定你了!官司打到太后、天子那裡,人家還得誇我辦事得力。
其他監(jiān)視對象可不能這麼亂來,怎麼說都是朝中顯貴,明目張膽的容易惹衆(zhòng)怒。這種情況就得用暗梢,人數(shù)不會太多,最要緊的是不能被人識破。
段儀看著元妃,嘆了口氣。聽說有人盯梢,他是有些擔(dān)心的。但元妃話裡的意思很明白,區(qū)區(qū)幾個賊子而已,擋不住她勇往直前的決心。元妃是鐵了心了!好罷,那也只能奮力向前了。
於是段儀道:“隨哥兒,既然定下來兩邊要同一日出城,到時候道明他們會大張旗鼓地去西山打獵,這樣的話我們這邊可不能太招搖了。”同一天裡兩家都來個大肆出城,瞎子都看出有問題了。
可兩邊出發(fā)的時間確實也不能隔得太久,最好是同一天裡差不多的時間。如果隔得太久,比如先走的一撥日落不回的話,絕對會被探子發(fā)現(xiàn),那就把後走那一撥給坑了。所以當(dāng)初定計時說好的就是同一日跑路,要走一起走,這樣到了會合點,也不耽誤時間。
段元妃“嗯”了一聲,說道:“我的意思是,隨哥兒騎大驪,我坐馬車。到時候只需帶一名車伕就夠了,這樣當(dāng)不至引人注意。”她和段隨可都不會駕車,肯定得帶個車伕,此外大驪肯定是要帶上的。
段儀點頭,又問道:“車馬跑不快,今日看來,探子帶了馬匹,你們打算如何脫身?”
段隨不語,過得半晌,似乎下了什麼決心,他狠狠咬了咬牙,朗聲道:“探子應(yīng)該不知道我們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他們。這幾天我們正常進出,與平日無異,讓其放鬆警惕。一共只有四個賊子,到時候跟梢車馬的,只會更少。敢問老丈,以我的身手,對付這幾個探子如何?”
段隨這是準備接受血與火的考驗了。自從穿來這亂世,段隨是做好心理準備隨時廝殺的,要不然他費那麼大勁習(xí)武幹嗎?好在前世打鬥經(jīng)驗並不少,又贏過慕容麟,段隨算是自信滿滿。
段儀笑道:“就這幾個蟊賊,隨哥兒輕鬆就打發(fā)了。”他仔細想了想,也沒別的招,那就這麼辦罷。
元妃插嘴道:“阿爺,馬槊太長,要挑幾支短些的,馬車要用家中最長大的那輛。還有,隨哥兒這兩日便把大驪騎將起來,也好熟捻熟捻。”一如慕容垂所言,元妃真是個精細人。
段隨大喜,這下真的可以騎那畜生了,一時想入非非起來:畫面裡段隨玄盔玄甲,騎在大驪之上,威風(fēng)凜凜,沿途不知多少如花少女前來送花獻果。。。其實段隨夢裡這事兒一百年前真有個哥們幹過,此人的別名叫作潘安。
段儀又道:“既然慕容評連咱家都派了人來,想必也關(guān)照過鄴城各門的城門衛(wèi)了。光是你二人還好說,這盔甲馬槊放在車上,到了城門口怕是出不去。”魏晉時期的馬車可不像明清時期有那種全封閉的,除了車底板之外,只有一個頂蓋。
這事簡單,段隨道:“家中可有木匠?”
“有的。”
“那便好辦,這馬車得改一下。底板上加個隔層出來,內(nèi)裡塞進盔甲馬槊,上覆草蓆,夫人坐在上面,應(yīng)該能矇混過關(guān)。”
還是這個道理,現(xiàn)代人諮詢發(fā)達,這些情節(jié)司空見慣,段隨隨口講著,連大腦都不用經(jīng)過。古人信息閉塞,記載在書裡的也多半是軍國大事,這等取巧的法子有是有的,可總要先“窮思竭慮”,再“妙手偶得”罷。
段隨張口就來,看在老段和元妃兩人眼裡,真是年少才高。段隨穿越而來,雖說沒有“未卜先知”的能力,但是對於這時代的人來說,他那些現(xiàn)代人習(xí)以爲(wèi)常的普通認知,卻都是超前的。
更妙的是這廝整天嬉皮笑臉,自戀自大的無賴脾氣,混在這魏晉十六國的無盡風(fēng)流裡,反而成了備受推崇的“灑脫”之意。
。。。。。。
時間過得飛快,眨眼間又是三五天,不知不覺已到了約定之日。今日天高氣爽,是個跑路的好日子。
這期間段隨本著不浪費的原則,死活拖著老段教自己槊法,倒是學(xué)了個七七八八,剩下的就要靠自己琢磨了。習(xí)武是個長期艱苦的過程,好在段隨執(zhí)行得一貫不錯。
馬車已經(jīng)改裝好了,匠人的手藝相當(dāng)不錯,夾層已經(jīng)做到儘量薄,覆上草蓆基本看不出異狀。
段隨與大驪的磨合不出意外的一波三折,從第一天的互不順眼,到第二天的扭扭捏捏,再到第三天的親密無間、心意相通。大驪的確神駿,段隨只覺閃躍騰挪,無不如意。騎著好馬,刀槊舞起來也更加得心應(yīng)手。
府外的情況變化不大,探子們也聰明,每日都換一兩個新面孔,但總保持著四個人的編制。他們發(fā)現(xiàn)府中並無異常,兩個正主段儀、段元妃時常進出,也沒看到什麼希奇之處。
計劃裡段隨與元妃是從南門先出城,半個時辰後慕容垂他們再出發(fā)。算算時間差不多了,段隨選了一身精幹的短打,結(jié)束停當(dāng),牽出了大驪。馬車已經(jīng)停在廊下,車伕是個貌相忠厚的老把式。
今日元妃也著了短袖束腰的袴褶,外面卻虛虛地罩了一襲寬袖長擺,到時候褪去外罩就可騎馬。東去遼西千里,又要趕時間,坐馬車可不現(xiàn)實。元妃這等鮮卑貴族女子,騎馬不在話下。
這時候元妃正挽住老爹段儀依依泣別,一副我見猶憐的樣子。段儀輕輕撫了下她的髮髻,嘆道:“乖囡,爲(wèi)父真是捨不得你啊。。。罷了,眼下箭在弦上不得不發(fā),速速動身罷。”
段儀轉(zhuǎn)頭對段隨道:“瞧你刀法不錯,這把刀帶上,也好對付那幾個賊子。若是元妃出了什了岔子,須放不過你。”遞過一把環(huán)首刀,精鋼淬制,鋒利異常,是把好刀。
想了想,段儀又取來一副弓箭,說道:“段隨,今日你算是護衛(wèi)身份,挎刀帶箭倒也說得過去,不至於令人生疑。雖說你騎射本事差了點,帶著總比沒有好。”
段隨無語,翻了個白眼。
元妃與段隨就此拜別段儀,騎馬的騎馬,上車的上車。出了府門,車伕揚鞭趕車,段隨則騎馬跟在車子左側(cè),常速前行。
四個探子早就看到了他們,先是不動聲色,然後其中兩人跨上坐騎,遠遠地跟了上來。另兩人則依然守在段府門外,還有老段要盯著呢。
話說之前段隨給段儀、元妃講了個狼來了的故事。。。
前幾日元妃、段隨還有那車伕大著膽子,已經(jīng)坐著馬車,騎著大驪出南門跑了三次,一次比一次跑得遠。所幸見過段隨的那個探子來了第一天便調(diào)走了,這幾次試探都沒出什麼岔子。
第一次試探弄得探子們緊張不已,甚至派了一人跑回太傅府中報信;第二次便安生許多;到了第三次回來,探子們議論紛紛:聽說這美貌女郎是給休回家中的,大約是悶壞了,日日跑到城外散心。那騎馬的白臉漢子看起來與她甚是親密,怕不是她的小情郎罷。。。
瞧,今天又來了!兩個探子滿心齷齪,一路嘻嘻哈哈地跟著段隨與元妃他們。
段隨與元妃到了南門,看起來連城門衛(wèi)士都見怪不怪了,揮揮手放了他們出城,都沒人上前問話,更沒人留意到隔層。老天保佑!
看到敵我雙方一如既往地配合默契,段隨大是興奮,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可能這口氣實在太長了點,以至於段隨呼到一大半的時候,生生給憋了回去。原因無他,段隨忍不住的回頭一瞥,映入他眼簾的卻是風(fēng)雲(yún)突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