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是緩衝區,官方名爲‘受害居民臨時居住區域’。
當然,這並不重要,這些無關緊要的事情,沒有多少人在意,緩衝區這個簡單明瞭的名字成爲了倖存者們對這裡的稱呼,‘緩衝’這兩個略帶惡意的名字也成爲了倖存者們無聲中的抱怨。
因爲這裡臨近軍區,喪屍爆發後,幾乎第一時間就得到救援,雖然損失慘重,但至少,比起無法顧及的大城市,這裡的原居民還算幸運。
不過,現在他們很不開心。
一眼望去,人,到處都是人,雜亂到難以管理,就連自己的住處都被徵用出去。
末世開始至今已經接近三個月了,一直居住在擁擠的‘居民區’裡,辛辛苦苦大半輩子得到的財富化作一堆廢紙,拿著軍區分配的紅皮本子,看著上面孤零零的幾個數字,失去親朋好友的心靈傷口彷彿被狠狠撕開,然後撒上一把椒鹽,任何反抗都起不到半點作用。
犧牲少數,拯救多數。
這一直都是軍隊,或者說,官方的做法。
就是如此環境下,原居民漸漸對外來者產生的敵視甚至仇視,“他們搶走了我們的財富”之類臺詞層出不窮,不過,這仍然起不到半點作用。
數以萬計的倖存者四處涌來,軍隊根本無法顧及他們。
當然,剛剛從軍棉廠工作回來的班長也沒有心思考慮這些問題。
“……”
看著對面街上飄著麥香味的蛋糕店,班長喉嚨滾動了一下,剛想邁出步伐,卻被死死的剋制住,狠狠掐了一下口袋裡紅皮本子。
此時班長已經在軍棉廠工作兩個月了,原本圓潤的身材縮減了幾分,頭髮已經留長可是卻透著一股憔悴的味道。
每天吃著單調的大鍋飯,枯燥乏味,工作時間卻極長,乾巴巴的‘工資’根本買不了什麼,或者說,這個經濟崩潰的小鎮上,可以購買的東西少得可憐。
可是,這可以購買的極少數,正在自己眼前。
沒有錯,就是這家蛋糕店。
身爲女性,班長她又怎麼會不喜歡甜食?
平時工作的時候,早就聽一些有關係的姐妹們說這家蛋糕店十分不錯,聽聞主廚還是大城市裡某個知名的大廚,和平時期不知多少人要預約幾個月才能輪到。
只可惜,這種平時望不可及的大人物,現在只能可憐兮兮的求軍隊給一個鋪面,一個人早起晚歸的攬生意,更可憐的是,現階段,大部分人都沒有消費的經濟能力,拮據的生活和自己差不了多少。
——這算是自我安慰嗎?
她心想。
半條鹹魚的自己就連一個鋪面都沒有,除了人脈,別人好歹還有一門技術,可是,自己呢?估計要在軍棉廠裡混上幾個月,吃塊麪包皮都得數著手指去計算資金,不加以控制,說不定哪天就餓死街頭了。
已經兩個多月沒有吃過零食了,這般折磨讓班長覺得自己的味蕾快要失去作用,平平淡淡的大鍋飯吃得想吐,就算家裡經濟條件不怎麼樣,班長也從來沒有過過這種生活,每天還要狗屎的上班,看著那些堆積如山的待修剪衣物,精神快要崩潰了。
——好吧,誰讓我自己窮呢。
花費巨大的毅力,班長終於邁開腳步離開,她乾癟的錢包實在經不起挫折了。
混跡進人潮中,現在剛好是下班高峰,絕大部分倖存者都找到了臨時的工作,住進了工廠宿舍,畢竟現在處於百廢待新的階段,小鎮上的喪屍早已經被清理乾淨,屍體全部被帶去焚燒,街面與樓層間殘留的消毒水味漸漸被人氣所代替。
無數人徹底的失去了家人,痛苦得躲在角落裡不能自理的倖存者比比皆是,可日子還得過,軍隊建立的救災營每天派發的兩碗白粥也只能堪堪飽腹,哪怕工作再怎麼不搭,心靈再怎麼痛苦也得繼續活下去。
畢竟,活著,纔有希望。
人羣中,人們的表情不一,陰沉沉的有、開心傻笑的也有,只是大部分衣服都是藍色的工作裝,男性大多灰塵撲撲,而女性手上或多或少的有一些傷口。
在如此之短的時間內,軍區無法快速容納大量的人口,只好仿照對面海岸的美利堅,說是仿照其實也是借鑑,畢竟是官方勢力,男耕女織,至少,大量由倖存者建築的簡陋防禦工事減少軍隊防禦固守的壓力,而趕製的保暖物品可以供給人們使用。
安全上,大量戰壕和牆壁足以抵擋一般的喪屍,高高的哨塔讓變異喪屍難以隱藏,安置的**區阻礙了大型屍羣襲來的進程。
另一方面,軍隊囤積的糧食得到合理的利用,工錢也是自己印製的,倖存者們得到了安全的住處已經果腹的食物與保暖物資,勉強算是雙贏,一些小的矛盾還需要慢慢調解。
安全得到保障,痛失家人的人們需要時間去平復創傷,一些簡陋的冥牌被帶在身上,常常能夠聞到燃燒紙錢的味道,至少,在這方面,軍區十分善解人意。
只是,這些物資來源於城市,原有的主人只能眼巴巴的看著,敢於發國難財的傢伙一律被吊打一遍然後遊街示衆,強勢的軍隊根本不給機會解釋,要的就是威懾力。
不得不說,短期內,居住區不會出現問題,可是,醞釀之下,無人看管的物資飛快流逝,原居民與外來者的矛盾只會越來越激化,強權解決不了問題,爆發只是遲早的問題。
當然,還是那句話,身爲小屁民的班長不會去考慮這些問題,她更在乎一日三餐,更在乎工作什麼時候會更輕鬆一點。
這是平民的最佳做法,也是生活。
行走著,畢竟只是一個小鎮,不久,班長便離開了人羣,往人少的聯租區走去。
班長能夠如此之快融入這個小鎮還得感謝徵招處遇到的那幾名倖存者,受到委託,藉著身爲女性的便利與她一起居住。
現在,不用去居住擁擠的工廠宿舍,雖然單間有些狹窄,但對於兩人而言還算寬闊,得到一份還算不錯的工作,不然,恐怕自己還得混蕩一段時間,說不定早就餓得兩眼發暈,倒在路邊了。
微微慶幸著,可是回想起她最近的生活,剛剛生起的一絲喜意就被傷感所代替,說到底,沒有什麼是一路順風的。
此時,展現在班長面前的是一棟公寓樓,整體以黃色爲主調,這裡只是一個小鎮,外貼瓷磚的做法沒有被禁止,一排缺乏打理的風景樹組成綠化,幾棵枝葉凋零的柳樹隨風擺動,倒是有一股精緻樓房的模樣。
至少外表是這樣。
在天朝興起的炒房熱之下,這種鴿子籠似的樓房不知多少,原本的開發商不知是死是活,清理完喪屍後,軍隊就笑然的接手,掛上聯租區的木製牌匾,這就是軍區的了。
畢竟現在經濟已經崩潰,對於班長那低廉的工資來說,這個二十多平米大小的鴿子樓每個月的房租不是自己可以支付的,不過,她是和別人一起居住,並且房租全部由別人承擔。
——要是我一直在工廠工作,恐怕,一輩子都買不到這一套房子吧。
班長笑了笑,這段時間下來,她看懂了很多事情,原本活潑的性格變得圓滑,早已沒有怨天憂人的想法。
繼續前進,新穎的景色漸漸失去魅力,簡美的路面在長期的擱置裡攢了一層灰塵,缺乏打理的綠化帶雜亂不堪,瘋長的風景樹已經攀延到路上,穿過彎彎曲曲的小道,班長最終在一棟極爲靠內的樓房前停下。
實際上,這種鴿子房內部的裝修都是差不多的,挑選在這個位置,就是看中了這裡的安靜,另外,估計其餘的倖存者很快就會入住進來,這裡的隔音能力可是差得嚇人,以防意外,短期內不用擔心吵鬧聲。
思索了片刻,班長繼續驅使著疲憊的身子,剛剛進入樓房就看見兩名長相一模一樣的黝黑青年,身上穿著普遍的藍色工作服,褲腿沾滿泥漿,滿臉複雜的站在門外。
“誒?”
驚疑一聲,班長加快一下步伐,熟識的將這兩人拉道樓梯口,壓低聲調問道:
“王大、王二,不是還有一個星期纔到時間嗎?你們又跑去郊外值夜班了?”
“俺們這不是想多掙點嗎,反正都是力氣活,咱們兄弟有得是力氣。”
這名眼角帶著黑痣的黑壯漢憨笑一下,擺了擺結實的手臂,衣袖上盡是灰僕僕的泥塵。
聞聲後,班長只能乾笑一下,白天在工地幹活,晚上還去郊外挖掘戰壕,一來一回就是十幾公里,沒有車輛就算了,那些沉重的體力活真的不是一般人能幹的,每天運卸幾十噸,再健康的人也遲早會累垮。
可是他們也有他們的苦衷,這段時間的相處班長已經認清他們的爲人,也不好多說什麼。
想罷,看見這兩人,班長便露出苦笑,望著時不時傳來爭吵聲的房間,不好意思的問道:
“老爺子又來了?林姐她不好說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