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該行。”曹操趴在小山坡上,看著遠處連綿不絕的黃巾營寨。
“應該行。”劉備趴在他身邊,對曹操的話表示贊同。
長社周圍多山多草,水勢湍急的洧水在城的東北面斜斜流過,而黃巾軍的主攻方向都集中在北面,南面和西面,所以營寨也集中在此處,一個個蘑菇般的帳篷將城外數里擠得密密麻麻。
由于昨天曹操提出利用風勢進行火攻,并有了偵察戰場的想法,劉備只帶了趙云就陪著這位大膽的主將出發了,三人此時就在長社西側一座樹林茂密的小山上,而身后的大軍則是向前推進了三四十里便安營扎寨準備休息,同時派出斥候防止被小股敵軍發現行蹤。
趙云的觀察點和他們二人不一樣,主將決定打不打,怎么打;而基層將領需要做的就是了解地形,在腦海中勾勒出具體的攻擊路線來。
看著聚精會神撥開半人高草叢不斷比劃的趙云,曹操輕輕捅了劉備胳膊一下,“這位子龍兄弟很不錯啊,哪里找來的?”
劉備瞥了曹操一眼,心里知道這個家伙又起了愛才之心,“天上掉下來的,那天我說需要一個腦袋機靈還能打的伙伴,他就掉下來了。”
“你還需要個聽話又漂亮的夫人呢,怎么就沒有仙女從天上掉下來?”曹操用看白癡一樣的眼神看著劉備。
“掉下來過,我嫌不夠漂亮,又讓她回天上去了。”劉備嘿嘿笑著。
“二位將軍請看。”趙云實在無法忍受這兩人毫無邊際的扯淡了,他回過頭輕聲叫二人來到身邊,伸手在前方指指點點地比劃起來。“我軍若是從此處趁夜下山,沿著前方那道小溝前進,可以直接到達賊人的營地附近,到那里點起火來再鼓噪進攻,賊人必定大亂。”
曹操跟著趙云的比劃看了半天,又捻著頜下不長的胡須想了半天,最后疑惑道:“東邊地勢看起來更加平坦,為何不用我軍精銳騎兵趁夜突襲,利用馬速沖進賊人營寨放火,步卒緊隨其后順勢掩殺呢?”
“咱們那些騎兵是人,不是天神啊老兄。”劉備捂著腦袋,簡直不敢相信面前這個人就是三國里最頂級的統帥,“這么多小山坡和凹坑,還有半人高的草,騎兵不要說在夜里,就是在白天也沖擊不起來,按照你那計策,咱們的兵卒摔死撞死的比人家砍死的都多你信嗎?”
“哦哦,是我愚鈍了。”曹操雖然機敏過人,也讀過兵書,但畢竟這是他第一次真正上戰場,還處于新手階段,所以被多打了幾個月的仗,而且有后世知識的劉備小小鄙視了一把,“對,那我們就輕兵出發,在城外放火之后趁亂進攻,到那時城內官軍也可以內外夾攻。”
趙云抬起手感受了一下風向,又在心中琢磨了片刻,繼續說道:“我軍只要在城北和城西點起火來,然后在城北布下陣勢,北風會將火勢吹向南邊,賊人只能不斷南逃。”
“然后我們只需要跟著火頭前進,殺傷意圖反撲的小部分賊軍,等到天明之后,被大火追逐了一夜的黃巾必定軍無斗志疲憊不堪,到那時我軍以逸待勞,必定一舉破敵。”曹操把趙云沒有說出口的話接著講了出來,讓趙云眼中閃過一抹異色。
劉備瞇起眼看著趙云和曹操的一唱一和,看得趙云渾身不舒服起來,“都尉可是覺得屬下所言不妥?”
“沒想到啊沒想到,你這濃眉大眼一臉正氣的,出的主意怎么這么陰損。”劉備咧開嘴呵呵笑著,不愧是智力八十多的名將啊,這肚子里滿滿的全是壞水,曹操也不是省油的燈,趙云說了一半他就能猜到另一半,看來真是不能小瞧古人的智慧。
三人又研究了一陣,終于將具體的細節都確定好了,既然定下了進攻方向和方式,那再待下去也沒用了,三人又彎著腰原路返回,他們的馬可是已經在山坡背面的樹林里待了半天了。
潁川黃巾大將波才這幾天總是感到心神不寧,雖然他利用人數的絕對優勢和起義初期高昂的士氣將朱儁和救援的皇甫嵩困在長社城中,而且一個多月來再沒有北方來的朝廷官軍支援,但那可惡的皇甫老兒著實能打,無論如何攻打都無法撼動那座看起來并不高大的土城,反而還有好幾次被趁夜殺出來的小股官軍占了些便宜。
好在黃巾軍的人數優勢實在太大,波才在初期的慌亂過后又再次穩住了局面,他力排眾議,讓自己的精銳部隊全部扎營在距城半里的最前線,這距離既遠遠地離開官軍弓箭的射程,又不給皇甫嵩的騎兵隊伍留下出城列陣的空間,剛好掐在皇甫嵩的七寸之上。
要知道騎兵列陣需要空間,戰馬從靜止加速到最高速更是需要大量空間,失去了沖擊空間的騎兵,戰斗力還不如列陣而戰的步卒呢,正因如此,皇甫嵩和朱儁只能固守城池,耐心地等待黃巾軍露出破綻。
不管城中的皇甫嵩怎么想,總之波才對自己的決策感到非常滿意,因為最近半個月以來,雖然他的部隊還是攻不上長社的城頭,可是同樣的,皇甫嵩也已經徹底打消了夜襲的念頭,雙方這樣僵持著,對整個黃巾軍來說是好事。
由于黃巾軍基本都是農民出身,對于騎馬打仗基本是兩眼一抹黑,所以波才在過去幾個月繳獲的幾百匹戰馬全部變成了黃巾軍的肉食,他派出去的探子也都基本是化妝成普通流民,靠兩條腿在長社和洛陽之間轉悠,一旦發現官軍的援軍就連忙回報。但是派往北邊的小股探子已經三天沒有人回到長社報告了,是北方來了官軍的援兵?還是這些沒用的家伙當了逃兵?波才不知道。
另一名渠帥彭脫則沒有波才這么憂心忡忡,他大笑著抓起一根被烤的外酥里嫩的羊腿,一邊啃得滿嘴流油,一邊口齒不清地嘲笑眉頭緊鎖的波才。
“我說大帥,你也未免太瞧得起官軍了吧,這皇甫嵩號稱漢家名將,還什么涼州三明的后人,不一樣打不過咱們,如今咱們十幾萬大軍只等城中官軍餓死,解決這個后顧之憂就一舉打進洛陽殺掉他娘的狗皇帝,俺老彭就想不明白你在怕什么。”
波才不愿意和彭脫多費口舌,兩人同為渠帥互不統屬,彭脫的兵力也不少于他,只是看在前期戰績的面子上才尊稱波才一聲大帥。如今久攻不下糧草不濟,彭脫卻樂得悠閑,每日里只知道飲酒吃肉,讓波才極為不爽。
邁步走出軍帳,波才又開始每日一次的巡營,他漫步在營地中穿梭,沿途遇見的黃巾眾人都對波才躬身行禮,而波才也對他們回以微笑。
“記得煮飯的時候要小心火苗從灶里蹦出來,這幾日風大,千萬不要引起火災。”波才見黃巾軍開始將大鍋架在石頭壘成的火灶上做飯,便每經過一個灶便囑咐一聲,長社這一帶草木茂盛,最近又是仲夏時節,白日里的炙熱空氣極大程度地壓榨了植物的水分,使得遍地的野草都開始發黃,一不留神就會著火。
波才不是沒有注意到草木的變化,他也多次吩咐過士卒和隨軍的民眾,讓他們將營地內部和周邊的荒草都鏟光,可是對于這些士卒來說,野草枯黃之后正是用來墊著睡覺的好材料,所以黃巾軍營寨之中的荒草非但沒有減少,反而越積累越多了。
花了半天的時間巡視完一圈,波才又喚來一名手下,“本帥總感覺官軍不會坐視皇甫嵩朱儁被圍,你帶上十個人,再去北邊看看,一旦發現官軍蹤影馬上回來報告。”
片刻之后,看著向北走遠的黃巾戰士逐漸消失在丘陵背后,波才心中的憂慮卻一點也沒有減少,他伸手拂去被風吹到臉上的小草葉,沒來由地嘆了口氣,轉身回到自己的大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