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汜狐疑地看看張濟,那眼神就把他的意思全部給表達出來了:
你真確定這個大白天說夢話的傢伙是李儒的朋友,還是個有本事的?
另一邊的李傕也是眼神不善,對賈詡發(fā)問道:“先生可知道潼關是天下聞名的雄關,還有段煨和胡軫的一萬多人馬駐守?”
“當然知道。”賈詡像是感受不到對方的目光,依然是風輕雲淡地說道:“將軍可知道最近長安周邊除了朝廷要殺光涼州軍的流言,還流傳著另外一條,說是段煨是假投降真內應,等涼州軍一到便倒戈而降,共同反撲朝廷?”
三員涼州重將都愣住了:段煨是當年涼州三明之一段熲的族弟,更是涼州軍中堂堂的中郎將,平日裡趾高氣昂,除了董卓之外誰都不放在他眼裡,如今更是第一個投靠朝廷,並且得到了赦免。
這樣的身份,這樣的經歷,段煨怎麼可能放棄迴歸朝廷的機會,對往日裡身份不如自己的幾個校尉卑躬屈膝?
賈詡繼續(xù)說道:“可就是這樣的無稽之談,朝廷還信了,並且派出使者嚴加斥責,讓段煨回長安自辯,如今段煨心懷恐懼,急於證明自己的清白,而另一名中郎將胡軫本就不願意投降朝廷,此時更是心中不滿,在暗中還搞了些小動作。”
“先生是怎麼知道的?”郭汜覺得自己有些嘴脣發(fā)乾,坑坑巴巴地問道。
“很簡單,這些流言蜚語全是我的人弄出來的。”賈詡頗有些自傲地笑了起來,“你們和文優(yōu)共事過,難道不好奇他足不出戶便知天下事,消息是哪裡來的?”
原來如此!
張濟長長地出了一口氣,他覺得跟李儒賈詡相比,自己這些只知道上陣殺敵,白刀子進紅刀子出的軍漢簡直就是純潔的小白兔一樣。
可是隨即,他就又瞪起了眼睛,“那董太師遇刺,先生爲何沒有提前預警?”
賈詡長嘆一聲,“自從韓遂等人整合了叛軍,洗劫往來客商之後,涼州的戰(zhàn)馬來源就被截斷了,文優(yōu)本想著幫助太師拿下幷州,打開去草原的通路,結果從去年秋天開始,雁門一帶去了不少打著商會名頭的幽州人,文優(yōu)擔心是劉備對幷州起了覬覦之心,便將人手都放到那邊去打探消息了,加上他後來實在病得太重,這才被被王允鑽了個空子。”
李傕等人齊齊抱住腦袋,他們是真的想象不到,除了戰(zhàn)場上的交鋒,朝堂上的對決,在絕大多數(shù)人都看不到的地方,還時時處處爆發(fā)著暗戰(zhàn)。
這些人好好做人不行嗎?有什麼事情不能明刀明槍的來,非要搞情報、搞流言,弄得所有人互相猜疑,把局勢搞得像是一池渾水,讓思維單純的人完全看不懂。
“那就是說,段煨爲了自證清白,會主動出關與我軍交戰(zhàn)?”張濟更早地從抱頭狀態(tài)中擺脫出來,看著賈詡問道。
賈詡點點頭說道:“若不是胡軫不願與同出一支的涼州軍交戰(zhàn),數(shù)次出言勸阻,恐怕早在七八天前,段煨的部隊就過來了。”
如此說來,胡軫倒是個可用的。
經過賈詡這一番分析,李傕郭汜等人覺得,攻佔潼關這個原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務,現(xiàn)在有了轉機。
“即便我們能攻佔潼關,兵力也遠遠不夠攻打長安的啊,縱然遭遇新敗,但長安城周邊人口衆(zhòng)多,聚攏數(shù)萬丁壯不成問題,更是有呂布的五千幷州軍在,我軍如何攻得下?”李傕再次提出一個疑問。
要知道攻城從來不是件容易的事,尤其是交戰(zhàn)的雙方之中,朝廷一方擁有當了數(shù)百年國都的長安城,城池廣闊、城牆高大、易守難攻;涼州軍一方則是擅長野戰(zhàn)、擅長機動、基本沒打過攻城戰(zhàn)的騎兵部隊。
自己手裡就這麼點人,加上那些士氣低落的部隊,再咬咬牙,把潼關的部隊想成是要倒戈過來的,滿打滿算也就三四萬人,這麼些人打野戰(zhàn)自然是不成問題。
可是朝廷憑什麼要出來打,他們只需要守在堅實高大的城牆上,看著自己這些人徒勞無功,最後耗盡力量和糧草就好了。
搞不好幷州軍還能在城裡養(yǎng)精蓄銳,在自己糧盡退兵的時候來上一下狠的。
“靠三五萬人自然是攻不下長安那樣的堅城,可要是有十萬人、甚至更多的兵力呢?”賈詡看著這三個人愁眉苦臉的模樣,又扔出一句讓他們頭暈目眩的話。
李傕是徹底無語了,他覺得自己完全跟不上面前這個賈詡賈文和的思維,好像他動動嘴皮子,潼關就唾手可得,再動動嘴皮子,就能憑空冒出來幾萬大軍。
難道他是神仙,能夠撒豆成兵不成?
那還找自己這些人幹什麼,直接僱幾輛大車裝上豆子,跑長安城底下撒去唄。
可是張濟卻不那麼想,他想起了前些天賈詡指派張繡到左馮翊,直抵涇水岸邊的舉動,頓時眼前一亮,激動得聲音都有些發(fā)顫地問道:“先生之前讓小侄到涇水,難道是去聯(lián)絡涼州人?”
“不是聯(lián)絡,而是接應,董太師身故的消息傳出來之後,我便安排了人手前往涼州散佈流言,招攬壯士,並與他們約定了沿著涇水南下,在長安附近匯合。”賈詡胸有成竹地答道:“我們也應該加緊行動了。”
郭汜突然問道:“若是沒聚攏到足夠攻下長安城的人手呢?”
看著一臉希冀的郭汜,賈詡不禁又笑了起來,“到那時候再跑也不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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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對賈詡將信將疑,但李傕郭汜等人還是抓緊了這根救命稻草,他們召集了陝縣的所有軍隊,告訴那些士卒不要奢望朝廷赦免,只管拼死作戰(zhàn)。
勝則萬事大吉,一切好說;敗則劫掠三輔,西歸故鄉(xiāng)。
“把你們的武勇暫借給我,把你們的性命託付給我,我,李傕,帶你們回家!”站在高高的臺子上,李傕用盡全身力氣大聲吼叫出了這番話,然後在萬衆(zhòng)注視下,與郭汜、張濟二人歃血爲盟。
回家,多麼美好的事情,在這個信念的指引下,涼州軍將士們再次找到了戰(zhàn)鬥的慾望,爆發(fā)出原本的力量,星夜兼程,奔襲潼關。
和賈詡預料的一樣,段煨率軍出戰(zhàn),卻被氣勢如虹的舊同僚們打了個落花流水,他本人也在敗退回關的時候被胡軫從關城上一箭射死,隨後胡軫率部投降。
稍事休整之後,李傕郭汜等人再次進發(fā),沿途收攏潰軍,抓捕丁壯,浩浩蕩蕩奔赴長安。
等到了長安城北面的長陵之後,看著北面涇水岸邊黑壓壓一片長著不同臉孔,穿著各色服飾,拿著雜七雜八兵器,幾乎把河岸站滿了的涼州人,李傕終於服氣了。
“這個文和先生搞不好真是神仙。”他喃喃自語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