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漢水兩岸的雙方軍營還是熙熙攘攘,人聲鼎沸,一如以往,但是,所有人討論的話題,都集中在這種恐怖的新式武器上。
龐統等人同樣受到了巨大的震撼,用過晚飯,便聚在營帳之中開動腦筋,以今日白天的所見所聞,天雷火炮的最大射程為依據,開始討論接下來應該如何度過漢水。
然而,即便是漢水水面最狹窄的地方,也足足有三里多寬,即便是射程最遠、威力最大的大將軍炮,想要直接攻擊到對岸,也是癡心妄想。
荊州水師遭此重創,不會再大搖大擺地推進到漢水中心作戰,只會在火炮射程之外的南岸附近活動,活動范圍被壓縮,防守陣型擴不出去,漢水南岸的防御火力卻因此變得更加密集。
缺乏遠程武器的掩護,缺乏足以庇護將士們的大船,如何讓將士渡過漢水,登岸作戰,仍然是擺在關羽面前,令他頭痛不已的難題。
龐統與徐庶對坐于案前,反復推演半天,卻怎么也想不出能夠令自己滿意的進攻思路,最終還是選擇放棄,把話題轉到當前局勢上。
“現在唯一可以肯定的就是,蔡德珪那邊出事了,荊州水師不是由他指揮的。”徐庶說道。
“何以見得?”法正反駁道:“蔡家與那劉景升可是姻親,這些年來實力大增,也是仗著這一層關系,若是說蔡德珪舍不得眼前的富貴,選擇站在劉景升那邊,也不是什么難以理解的。”
“孝直,你是有所不知,我雖然身份低微,未曾與蔡德珪接觸過,但在荊州寓居多年,耳聞目見,卻也對蔡氏一族的行事作風有所了解。”徐庶解釋道:“劉景升今年五十有八,往日里太平度日倒還好,如今朝廷大軍南下,勢必令他夙夜難安,積勞之下,能活多久尚未可知。”
龐統接著說道:“劉景升有二子,長子劉琦酷肖乃父,也是個高談闊論、不諳事務之輩,近年來又被蔡氏讒言陷害,被劉景升疏遠貶斥;次子劉琮是蔡夫人所生,深得劉景升寵愛,但年紀尚幼,一旦劉景升有什么三長兩短,這兩個兒子是擔不起荊州的。蔡德珪正是看清了這一點,才早在半年多前就派人去洛陽,與陛下敘起了舊情,搭上了關系,還主動成為洛陽與荊州豪族之間聯系的中間人。”
“按照你們的意思,蔡氏是肯定要拋棄劉景升的,不會為了他而開罪朝廷?”法正若有所悟地問道。
“此次朝廷派出的南征主將是關將軍,當今天子的結拜兄弟,軍中第一人,麾下數萬將士都是他一手帶出來的精銳,其中還有天子當年的老部下,今日的先鋒部隊更是精銳中的精銳,結果折損了數百條人命。”徐庶面帶冷笑,“這種事情,可不是蔡德珪那個滑頭鬼做得出的,若是他在對面,即便要打,也只會裝裝樣子,而不是這樣拼命。”
龐統的面色突然變得十分難看,開始有些坐立不安了。
“士元,你這是怎么了。”法正問道。
“會不會是劉景升察覺到了一些端倪,先下手為強,對我們幾家做了什么?”龐統額頭上的冷汗涔涔而下,三人之中,法正是涼州人士,徐庶也只是個來荊州避難求學的,他龐統可是荊北豪強出身,家族根基都在襄陽。
萬一真如他所說,劉表對幾大豪族動手,龐家勢必難以保全。
“應該不會吧?”徐庶也瞪大了眼睛。
龐統越想越是擔心,徑直走出營帳,朝對岸魚梁洲的方向眺望而去,然而,夜色昏暗,除了一片漆黑,他什么也看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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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聲陣陣,魚梁洲上的荊州軍將士同樣夜不能寐,位于北面的主營之中,到處都有燈火透過營帳縫隙,將光芒投向外面。
又一場軍事會議結束了,一眾大小將校紛紛離去,隨著嘈雜的腳步聲逐漸遠去,帳中就只剩下了劉磐和張允二人,張允身上裹著厚厚的皮裘,眼中盡是血絲,看樣子是被深秋的江水凍得不輕。
做在上首的劉磐也沒了方才面對眾將時的慷慨激昂,愁容滿面,顯得憂心忡忡。
“水師遭此重創,應該是不敢大舉出動了,只能在近岸處協助防守。”劉磐嘆道:“如此一來,沒了江面會戰這第一道防線,我軍的活動大為受限,著實有些不利啊。”
用兵之人都很重視空間,無論進攻還是防守,都要盡量確保己方的空間,壓縮敵人的空間,為自己的戰略和戰術部屬提升容錯率。
雖說歷史上不乏通過撤退來扭轉局勢的戰例,但像現在這樣非主動、受迫性的壓縮己方防線,就是失去戰場主動權的表現。
劉磐很不喜歡當前的處境。
“至少在南岸,我們是安全的。”張允緩緩說道:“敵軍的神秘武器殺傷力驚人但射程有限,最多能達到江面寬度的六成到七成,只要我軍多加注意,還是有活動空間。”
“那究竟是什么東西,為何會發出巨大聲響和團團黑煙?”一提起敵人的神秘武器,劉磐就覺得頭痛不已。
“搞不好是方士研究出來的玩意,我方將士從船身里取下了兩枚鐵彈,仔細查驗過后,發現有硫磺味。”張允答道。
劉磐長嘆一聲,愁眉苦臉地敲著面前的案桌,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許久之后,張允打破了沉默,“仲武兄,你覺得我們有勝算嗎?”
面對這個問題,劉磐張了張嘴,卻又什么都說不出來。
作為劉表的侄兒,被委以重任的主將,他很想充滿自信地說一聲我們能贏。
但是,平常人可以肆無忌憚地夸夸其談、可以隨心所欲地吹牛,他卻不能這樣給自己臉上貼金。
宛城之下,他為了爭面子,抱著僥幸心理,多耽擱了兩天,結果差點被關羽來了個甕中捉鱉,付出半數兵力的代價,才在張允的拼死救援下逃了回來。
經過那一仗,劉磐成熟了許多,沒有十足把握,他是決計不敢再亂說了。
張允等了一陣,始終得不到回答,心中也是如明鏡一般,他同樣長嘆一聲,起身向帳外走去。
“仲武兄,再跟城里通一通氣吧,我們其實沒什么爭的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