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雪客客氣氣地問廚師:“師父,你能將我家的菜單給我看一看嗎?”
廚師哪敢不依?慌慌張張地從口袋中掏出一張已揉得皺巴巴的紙。上面的字扭七扭八,林雪實在看不明白,只得又扔給人家。廚師只得硬著頭皮將菜名報了一遍。
林雪嘖著嘴:“這樣的菜還要我家這么多錢?不合適吧?”
廚師嚇了一大跳,趕緊保證:“您放心,大姐,這就是我們這里最好的壽席了,我收您一桌400塊一點不貴。這是因為我家沒請外人,我自己燒菜,我老婆和我妹妹負責上菜洗涮,人工低,我要做不下來,人家都做不下來。”
林雪不置可否,只是說:“這菜單還像點樣子。可今天晚上好像不一樣嘛?”
廚師見她和顏悅色,膽子也壯了一些:“今天暖壽,簡單一些,我價錢也收得便宜啊,才300元一桌,大姐,真的是低到不能再低啦!”他訴著苦。
林雪笑了:“中午豈不是更低啦?我們工薪階層,不比我家老大是做工程的有錢,您多收他幾個沒問題,我們可承受不起的。”
“天地良心,”廚師賭咒發誓,“誰的錢我也不會多收,做生意沒有誠信還行?大姐,中午一桌我才收了200元,”他看著林雪不開品的樣子,以為她不信,便咬了咬牙,“這樣吧,我再一桌給您減50,按150元1桌收,行了吧。你們家排場大,兩天中午就要將近30桌呢,我一下子少了1500元,夠讓利了。”
沒想到兒媳婦還能將酒席前打下來,老太太簡直吃驚得合不攏嘴,她就算會還價的了,可前天與人家爭得臉紅脖子粗的,人家都快不肯做了,才降了500塊下來。
勢清明見了老婆斤斤計較的樣子,可沒他老娘那樣樂觀。林雪從來不做沒有目的事,算賬算得這樣細,到底是為了什么?
他沖著妻子笑道:“李師父辦的酒席在我們這里相當出門,四鄉八里都找他。他不會多要的。”
林雪淡淡地一笑:“我也沒說李師父的人不可靠,是吧?”她沖著廚師一樂。
勢清明嗅到了不好的味道,妻子說這話是什么意思?
其實這時候別說是他,就是他的老娘和老大都有點明白了,林雪上來就問多少錢,不放心的其實是他們吶。
勢老太太有小兒子在跟前,對小媳婦沒下午那樣怵了,開口道:“雪兒,你這話說的,難道是不放心我們?”
林雪看了婆婆一眼,什么話都不講,只是將自己的手機掏了出來。
勢生立本能地嚇了一大跳,她這是又錄音了?看來說話可得留神。
林雪找到手機上的計算器,一五一十地和人家廚師算起賬。
“李師父,我是個外行,您看我這樣算對不對?”她將手機往廚師那邊推了一推,“中午是150一桌,今天是十三桌,明天大概也差不多,就按您剛剛講的,算是三十桌吧,那就四千五百塊;今天晚上好多人沒有,翻臺后只坐了十桌,那就三十桌。招安您講的300元一桌,那就九千塊,是吧。明天晚上人會來多一些,大概多個十桌就了不得了,就算四十桌吧,那就一萬六。這樣加起來總供是二萬九千五,是吧?”
廚師忙不迭地點頭:“您算得對著呢。”
他哪知道林雪是業務經理,手下那么多業務員,哪個月不要算提成的?那個賬可比這個要復雜得多。
媳婦三下五除二就算出了自己的給他們的賬是虛的,老太太的臉上有些掛不住:“雪兒,你算這個是什么意思?”
林雪滿面笑容:“親兄弟明算賬嘛,我們經濟條件一般,可也不能沾了大哥的光!”
這話說得勢生立有些坐不下去,卻又不敢像以前那樣站起來就走,今天實在是被弟媳婦給嚇怕了,天知道這個女人不高興起來會做出什么樣的事!
林雪對廚師笑道:“我們家還該付您多少錢?”
廚師掰著手指:“前天您婆婆給了我五百的定金,昨天又了兩千塊錢買菜。再給兩萬七就行了。”
“您辛苦了,請等一等,我這就拿錢給您!”林雪二話不講,起身出去。
勢家人卻都沒敢動,這個女人葫蘆里賣的是什么藥?先前一筆一筆算得那樣計較,現在卻又大方地說要給錢,到底是什么意思。
林雪很快就從車上將錢拿過來了,往廚師跟前一堆:“您數數,這是一萬四,是我的份子。”
廚師愣了一下。
林雪解釋:“您們忙成這樣,還讓你們降價,實在不好意思。我這里一萬三是給的談好的價格,另外五百算是我私人給你的補償,明天可得幫我家辦好啊!人這一輩子就一個七十歲,可不能讓老太太留下遺憾。”
廚師忽然覺得眼前的女人不僅不可怕,還挺通情達理的。今天勢家發生的事,他多多少少也聽老婆和妹妹講過,確實覺得勢家老大有點不上路。
見廚師將錢交給他老婆裝起來,林雪便笑道:“我算是和你們結清賬了,剩下的可別再找我要了。”
這句話說得再明白不過。
老太太僵著個臉沒開口,眼睛卻看著小兒子,瞧他這辦的什么事,還拍著胸脯保證呢,有個屁用!那剩下的錢誰來出?難道讓她自己掏?這不成了笑話了嗎?天底下哪有自己給自己辦大壽的!
等不得廚師出門,程玉玲便堅決地表示,他們兩口子拿不出一分錢,手上有的剛才都給了欣想,所以老太不用指望。
勢老太太氣得牙癢癢:“你就是個草包,不開口不會有人將你當啞巴。”
程玉玲的聲音大了起來:“不開口你就要將我當錢包了,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咱們家這種狀態是大擺壽席的時候嗎?我兒子就要結婚,一分錢恨不得掰成兩瓣花,您老人家倒好,不管不問就罷了,還要我們出這個錢。哪個人家過個七十歲要請一百多桌的?后面沒得過啦?”
廚師見情勢不對,趕緊帶上家人走了。勢清明連忙將堂屋門關起來。這些天出的笑話可比電視里演的還要精彩得多了,難道今天還要演給別人看?
程玉玲拿出農村女女的潑勁,沖著小叔子大嚷:“關什么門!讓全村人來評個理,有這們不體諒小輩的老人嗎?這是要將我們逼死啊!”
她放聲痛哭,這哭聲將勢成從樓上引了下來。其實勢曄與欣想兩個也嚇樓了,只是站在樓梯上沒到堂屋來。
一見兒子,程玉玲不僅沒有收住悲聲,反而哭得更加厲害:“成成,媽沒有日子過了!你可要給媽媽做主啊,我的錢都是要留給你結婚的,可你奶奶她……”
居然將屎盆子往自己頭上扣,勢老太太氣不打一處來。就沒見過比大媳婦更蠢的人!這種時候不應當是一致對付林雪,讓她怎樣將錢拿出來嗎?
她正想開口,沒想到林雪說了話:“嫂子,這些話別和孩子講。勢成,你帶欣欣和小曄上樓去,我們大人有幾句話要講。”
勢成稍稍遲疑了一下,安慰老媽幾句便走了。在林雪家生活若干年,早就已經養成了唯嬸嬸馬首是瞻的習慣,即使現在面對父母也會本能的響應。何況他是個聰明的孩子,知道聽誰的才對自己真正有好處。
兒子走了,程玉玲也不哭了,林雪要的就是這樣的效果,不然怎么去講后面的話?
老太太看著自己的兩個兒子:“算得這樣精,我還是第一次看到。人都有老的時候,不孝敬老人不得了!”她拍了一下桌子。老虎不發威,當她是病貓。
勢清明臉上掛不住,對林雪吼道:“你這是干嘛?我媽好不容易做個生日你非要攪和了是不是?還一桌一桌的這樣算,你和你家人也是這樣斤斤計較的?”
林雪不急不惱,笑笑地看著他:“是!我爸去年過生日,錢是你付的不假,但后來我媽又將辦酒的錢給你了,不是嗎?還且是多多的給的,你可曾說過一個不要?”
勢清明臉上紅一陣白一陣:“這是你媽主動給的,我又沒開口要。”
“你是沒有開口要,但你心里難道沒有指望?”她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
勢清明沒口開了。別人不了解,林雪可是了解的。為丈人辦生日宴他是心甘情愿的不假,但私底下卻也和林雪提過,她爸媽會不會多少補貼他們一點,因為教授的壽宴來的人太多,規格降不下來,十多萬拿出去說不心疼那是假的,而人情他們只收到極小的部分,因為來的大多是教授的朋友和學生。沒想到壽宴完了的第三天,丈母娘就將夫妻二人叫到家里,好吃好喝招待一頓不說,臨走還拿了若干東西給他們,說是學生們送老師的,她和教授年紀大了用不著,給勢清明他們了。不僅如此,更重要的是丈母娘最后還塞給他一張卡,勢清明后來才知道里面有二十萬,顯然是補償他們辦酒的錢。
二兒子被媳婦幾句話說成了沒嘴的葫蘆,老太太真的失望極了,她又將目光投向大兒子:“生立,林雪這樣算酒席錢你有沒有意見?有意見就快講。”她提醒了一句。
勢生立抬起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