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秋云在家里掰著指頭計算,與女兒的三月之約已經過了一大半,可女兒遲遲不見動靜,不由得十分著急。想要打電話給女兒,卻又擔心會因為自己的過于操心而適得其反,因為孩子有逆反心里,總會與父母對著干。左思右想之后,李秋云決定與林雪通個電話。當然,她不會開門見山詢問勢成與欣想的情況,而是找了一個借口,元旦將至,很久大家沒在一起聚了,為什么不趁著過節到蘇州來玩一玩?
對林雪來講,這個邀請來得真不是時候。管了勢成家那么多事,從來沒有落到好處不說,還受了若干埋怨。更重要的是,這些天勢成令她十分失望,勢清明也不主持正義,她還有必要為了勢家的事吃苦受累嗎?
林雪的遲疑瞞不過李秋云!
這種反映落在她的眼中簡直就是一個不折不扣的暗號,勢成與欣想之間出了問題,否則熱心如林雪不會放過這樣一個與他家親近的機會。
心情一好,李秋云的話便說得更加誠摯了:“小妹,怎么啦,大姐邀請也不想來?正好商量一下兩個孩子的婚事嘛?!币娏盅┮琅f吱吱唔唔,她又索性加上幾句,“拖了這么久也沒商量出個名堂,我也看透了,反對沒有用,不如就成全了孩子們。我呀,想要請你給孩子們做個大媒呢!”
林雪聽得心中一喜,居然有這樣的好事?想要立即答應,話到嘴邊卻又改了主意。欣想媽媽仁義至極,不僅肯委屈自己接受勢成,還要讓自己做媒人,這是對她多大的信任?但這個重任她能負擔得起嗎?不說勢成的父母,就是勢成現在也沒法讓她向欣想媽媽打包票,說他以后會一輩子對欣想好。萬一將來欣想出了事,她可拿什么面目去見人家的媽?
“大姐,商量婚事當然是好事,我巴結不得早點訂下來呢。但是這件事我可做不了主,得與勢成叔叔商量一下。而且勢成爸媽那里總要通個氣的,畢竟是他們的兒子結婚?!币环捳f得滴水漏。
“商量一下也好?!崩钋镌坪呛堑匦χ?,心中有點后悔剛剛的話講得太滿,別讓林雪信以為真,勢家人如果一窩風趕過來,她還真有些難以應付。
掛了電話,林雪左右為難。猶豫半天,決定還是與勢清明講一下。
勢清明倒很高興:“人家邀請咱們就去,只要為了勢成和欣想好,辛苦一些怕什么?不就是兩天假期不能休息嗎?”
見丈夫誤會自己的意思,林雪有點無奈:“我是那怕辛苦的人嗎?你不看看勢成現在這個樣子,將欣想冷落成什么了?”
又來了!
勢清明有點不高興:“你能不能將孩子往好里想?他是為了工作,忙也是沒辦法的事!”林雪氣憤地掛了電話。上次事情發生之后,勢成好了不過兩天,第三天便又開始早出晚歸。林雪也很佩服,不知這小子用了什么辦法,竟能在欣想跟前瞞天過海,讓小姑娘死心踏地地相信他,心甘情愿地每天一個人到家里吃飯,吃過飯還洗了碗再回去。
其實這一次勢成說的倒是實情,元旦之前4S店確實是忙昨不可開交,中國人的心理總想在過年前置個大件,隨著生活條件越來越好,家用轎車當然是首選了。
既然人家將女兒托付給了咱,咱就得對人家負責!這是林雪心中真實的想法,因此她不止一次提醒過欣想,對男人一定要像對待手中的風箏一樣,必須掌握好手中的那根線,該松的時候松,該緊的時候緊。
“女人這一輩子為的是什么,還不是找一個對自己好的人?賺多少錢倒在其次?!绷盅┒啻芜@樣提醒。
其實林雪這樣說是有目的的,作為過來人她知道,柴米油鹽的日子漸漸已經磨去了戀愛的浪漫,男人都這樣,對于已經到了手便不會那樣珍惜了。勢成又比較悶騷,太能吸引小姑娘的視線,而那些做銷售的小姑娘漂亮且熱情,欣想哪里是李菲的對手?林雪很擔心勢成被其他小姑娘給搶跑了。
欣想傻乎乎的,根本聽不出林雪的弦外之音,反而替勢成解釋:“現在4S正是最忙的時候,勢成飯都沒時間吃呢。他給自己定了目標,這個月收入必須超兩萬,否則對不起領導對他的栽培。而且春節到我家去的時候,他要存夠十萬塊先給我媽?!?
看得出,她對勢成是認同的。
勢成有這樣大的雄心壯志,林雪倒不好潑冷水。她又答應過勢清明,絕不在欣想跟前透露勢成與李菲的事,因此也沒法講更多。
圣誕節到了,勢成用自己的收入給叔叔一家買了禮物,大包小包地拿上來,讓勢清明和林雪既意外又高興,他們這種年紀不會過洋節,會過洋節的兒子又不在家,所以對本來平淡的日子忽然變成盛大的節日開始還有一點不適應。
勢清明收到的是兩條中華煙,非常得意地當著大家的面就拆了,點起一根細細品味:“以后我不愁沒有香煙抽了?!狈路疬@兩條煙可以讓他抽一輩子似的。
這種心情林雪倒能夠理解,原本伸手要錢的孩子現在能夠孝順自己,說不高興都是假的。林雪自己也很開心,因為勢成給她買的圍巾比給自己媽媽買的衣服還要貴,這說明了什么不言而喻??在勢成的心中,至少將她也提高到了與他媽媽等同的位置。
晚上小兩口吃過晚飯回去,林雪便站在穿衣鏡跟前不停地試著圍巾,變換著花樣與自己的衣裳搭配,甚至她都在考慮明天同事問到自己的圍巾時如何作答了。在當年林雪接受勢成時,單位里的小姐妹們沒少罵她傻,甚至到現在她為勢成的事操心時,還有關系好的當面說她是狗拿耗子多管閑事。現在她就要讓大家看看,她的付出是有回報的!
勢清明趁機說她:“你看,勢成還是對你好吧?孩子心里是有數的,可你呢?偏與孩子生份,連點錢都不肯借給他。老實告訴你,上次勢成為在單位勾搭人家小姑娘的事專程來找我坦白過了,這些日子他是真的在單位里忙,他們余總都給作了證?!?
林雪沒有開口,她不得不承認,幾次突擊查崗都沒發現勢成的不軌。
勢清明與她多年夫婦有什么不了解?這樣子分明是在后悔,卻又肯開口認錯的表現。于是他笑道:“咱們能幫孩子還是多幫孩子一把,行不行?”
林雪在鏡子中皺著眉:“我沒有幫忙嗎?二十萬是小事,下次勢成再開口就借給他好了。”
勢清明要的就是她這一句話,恨不得當即就開打電話給勢成,被林雪攔了下來。
“不要這樣行不行?不然勢成和欣想該以為我是財迷,一條二千塊的圍巾就將我打動了似的。我是出于對他們兩個關心知道嗎?”
勢清明現在心情好,不僅不反對,反而幫她找補面子:“誰敢這樣說你我和誰拼命!誰不知道你對孩子們是好的,恨不得將心掏出來給他們?”
第二天勢成休息,欣想便也調休一天,和勢成一同到鄉下看望父母。送禮物是假,實際是想要勢成媽將存折拿出來買房。林雪聽說他們回家,便主動將車借給他們,又讓他們晚上早點回來吃飯,她有事要與他們商量。
勢成媽見到兒子就開心,現在不僅兒子媳婦回來,還帶了新衣裳,就不僅是開心而是得意了,說話的聲音也提高了幾個音階,故意要讓勢成奶奶聽見。
老太太這一次倒非常好,不僅不生氣,反而夸勢成有用。勢成和欣想哪里知道,奶奶今天如此通情達理,是因為叔叔打過電話回來,告訴她現在孫子有多能干,讓她等著享福。勢成奶奶衡量一個人的標準只有一個,能不能賺錢。聽說大孫子一個月能拿一萬多,她對他就是有天大的不滿也早拋到九宵云外了。
奶奶的熱情讓欣想有些過意不去。這一次他們給誰都買了東西,唯獨沒有勢成爸和勢成奶奶的份。
欣想從錢包中掏出五百塊:“奶奶,就要過年了,您給自己買點東西吧?!?
勢成奶奶一下子笑得眼都沒了:“奶奶哪能用你的錢?你們還是存著買房子吧,早點結了婚,奶奶也好抱重孫子呀?!?
欣想被說得滿臉通紅,將錢塞到老太太手中。
勢老太便也順水推舟地收下了,又表示自己這就上街買菜去,給他們做些好吃的。
看著勢成奶奶的背影,勢成媽給了她一個白眼,又埋怨欣想:“給她錢干嘛?”
勢成替欣想說話:“錢是我讓欣想給的。她總是我奶奶,而且不管怎樣也每天在家做飯給你吃,媽,您想開點,兒子一買房子就接您過去住。”
勢成媽呵呵地笑著,沒有說什么。
因為有轎車方便,勢成特意帶上媽媽到鎮上去理了個發,并且洗了個澡。勢成媽香噴噴地回到家里,心里別提有多美。一進村子,便讓勢成將車窗搖開,仿佛大人物下來視察一般,一路上與無數的人打了招呼。
午后的太陽溫暖舒適。勢成與欣想一邊一個,與勢成媽三個人坐在門前,一邊喝茶磕瓜子,一邊拉著家常。漸漸地話題便轉到了錢上面。
聽說兒子現在如此能干,勢成媽說不開心都是假的,當然也心疼兒子的辛苦。但是當兒子說到買房沒有首付,想要向她借錢時,心卻沉了下去。
“我哪里有錢給你買房?”她脫口而出。
勢成滿臉堆笑:“媽,你沒聽清楚,我是向您借錢,不是要錢。”
勢成媽臉一沉:“什么要什么借,還不是一個意思。我的錢是保命錢,你也好意思用嗎?”眼淚如同決堤的水噴涌而出。
勢成與欣想頓時慌了神,大白天媽媽如此做派,鄰居們聽到還不知道他們兩個做了什么??稍絼駤寢屧娇薜脜柡?,話也越講越難聽起來,說這是欣想家設下的圈套,越有錢越小氣,不將她榨干勢不罷休;又罵林雪不是人,手上明明有錢卻一分都不肯掏,還連合別人來欺負她。
勢成是兒子都聽不下去,何況欣想只是一個未過門的媳婦?頓時面紅耳赤,只恨自己嘴笨,一句話也駁不出口,只會哭。急得勢成又是勸媽媽,又要哄媳婦。
最后還是勢成奶奶聽得不像話,出來罵了幾句。欣想與勢成才能趁機脫身,開上車落荒而逃。